落雨的北京深夜,總是透著一絲絲的陌生跟寒冷。
可能是因為後搬來這座城市的緣故,在北京,我永遠都找不到歸屬感。
羅桑父母在家的時間很少,白天我又要上學,每天也隻有晚上的時間,能看到羅桑,可最近一段時間,他也很少回家了。
生日的這晚,我等他等了好久,心裏難耐之時,我拿起了立在門口的黑色長柄傘,忘記穿外套,忘記拿鑰匙,就那麼一意孤行的,握著手機,走出了家門。
單元門的電子門口外,我撐著傘,看著小區大門外來來往往的車輛與行人,我在等羅桑的歸來,在等一個沒有傘的大男孩,在等一個,今夜可以陪著我享用蛋糕,祝我生日快樂的哥哥。
更在等一份,我自認為的歸屬感。
很久很久以前,在我第一次聽聞,羅桑有了喜歡的女生時,那是我第一次確認,我對他的感情。
小時候,我膽小晦澀不敢表達自己的真實心意,長大後,更因為別人口中的倫理道德,而徹底隱藏了自己的內心。
我不敢和任何人說,我喜歡羅桑,我怕別人說我是怪物,更怕羅桑因為我而被人指點。
可隻有我知道,隱藏在內心的那些衝動和愛慕,在隨著年紀的增長,而一點一點的生根發芽,它在破土,在奮力生長,它想衝破思想的禁錮,它在不斷的慫恿我,去追求內心所愛。
但我深知,我不能害羅桑,更不能害了羅桑的父母。
人這一輩子,活的就是物質和麵子。
或許,這過度早熟的觀念對於十七歲的我來說,太過超前,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自閉,我自卑,我早早的懂得了這個社會的人情冷漠,更懂得了不麻煩別人,是我應做的職責。
我是棄嬰,這是羅桑父母親口告訴我的,他們更告訴我,他們不會對我有太多的照顧,因為我的身體裏,沒有流淌他們家的血液。
這句話,整整伴隨了我十七個年頭的人生,所以我活的小心,活的察言觀色,活的默默無聲。
守在家樓下的這一晚,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我都沒有等到羅桑的身影。
眼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從九點走向淩晨十二點,我的視線裏,都沒有出現我希望出現的那個人。
而此時此刻的我,因為沒有帶鑰匙,而沒辦法回家。
我打開了羅桑的微信對話框,猶豫不決的,給他發送了一條消息,我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可他並沒有回複我。
我蹲靠在單元門後,這個雨夜仍舊在繼續,肆意的雨滴在門外的石階上啪啦作響,而我就這樣,迷迷糊糊的,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時,我重新回到了我溫暖的小床上,睜開眼的一刻,嗓口的幹涸感,讓我覺得難受倍加。
而臥房的門外,我聽到了羅桑興奮的聲音,“小玉同意我的求婚了!爸、媽,我昨晚照顧小玉的時候,我和她提了結婚的事,她同意了!我打算下周就正式跟她求婚,你們幫我選個日子吧,我要和她結婚!”
當耳邊,這句句真實的聲音響起時,我漠然的看了看頭頂的裝飾燈,這不是夢,是真實存在的,而我這一刻才發現,我的右手臂上,打著靜脈點滴。
沒一會兒,我的臥房門被輕輕的推開,羅桑端著餐盤走進了屋,他看到我睜了眼,就緊張的快步走到了床邊,擔心的問道:“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嗎?你昨晚怎麼自己一個人呆在樓道裏?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苦澀的笑了笑,幹涸的嘴角被扯的生疼,“我是不小心睡著的......你呢?你幾點回來的?沒有被雨淋到吧?”
晃瞬間,羅桑眼神幽長的看了我好久好久,而這一眼,似乎回到了幾年前,他第一次從家鄉離開去北京時的一幕。
這個眼神,我在車站看到過,當年的他,就是這般依依不舍的,同我道別。
視線相交的一刻,我默著聲沒有說話,羅桑抿著嘴角笑了笑,對我說:“昨天是你的生日,對不起,我給忘記了,今天哥哥補給你,好嗎?”
他把餐盤上的幾粒膠囊塞到我手邊,“把這個吃了,一會兒我給你做吃的東西,今天我不去公司了,就在家裏陪你。”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這一舉一動,都沒辦法讓我再對昨晚的事,有計較的情緒。
一次生日而已,生日再重要,也不及他求婚成功重要。
羅桑站起了身,說道:“我現在就去給你弄吃的東西。”
可下意識裏,我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臂,羅桑回頭看著我,沉默著不說話。
我咽了咽幹澀的喉嚨,說:“哥......你求婚成功了,是嗎......”
羅桑點點頭。
我竭力的壓製著自己的情緒,“那......以後你們結婚了,你是不是就要從這個家裏,搬......”
下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羅桑微微抿了嘴角,“嗯,搬去新房子。”
可能對於我來說,十七年的光景裏,最痛苦的事,不是自以為的寄人籬下,不是同學的冷眼相待,也不是無數個漫長無聲的孤獨黑夜。
而是,羅桑說他要娶別的女人為妻,然後從我的身邊徹底逃離。
我是個膽小懦弱的人,即便我曾在心裏無數次的呐喊,羅桑我喜歡你,可這一句,我依舊沒有說出口。
羅桑婚禮的那天,我以伴娘的身份出席,羅桑說我是整個婚禮現場,除了新娘以外最美的女人,可隻有我自己知道,再美,都抵不過新娘身上的那件潔白婚紗。
羅桑大婚的那一日,是我這一生都無法釋懷的噩夢。
羅桑新婚的那對情侶戒指,是我親手送上舞台的。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兩人互相交換了戒指。
而那一刻,我不爭氣的哭了。
我像個小醜一樣站在新郎新娘的身邊抽噎,婚禮司儀看著我不知所措,新娘一臉無奈的小聲讓我下台,而隻有羅桑,他沉默的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
我知道這樣的舉動太沒分寸,可我忍不住。
但我可以確定的是,羅桑那天沒有責怪我,在他的眼睛裏,我看到了溫柔和心疼。
有時候我都會懷疑的問自己,羅桑他,是不是同樣也喜歡我?隻是他和我一樣,不敢說出口而已。
羅桑大婚後的那整整一年多的時間裏,我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學業上。
我依舊是那個懦弱膽小的我,所以為了逃離眼下的痛苦,我在高考誌願欄裏,選擇了最南邊的一座城市,深圳。
或許隻有離開了北京,離開了羅桑,我才能好好的生活,好好的為自己而活。
通知書下來的那天,羅桑剛好從上海出差回家,他聽聞我考上了理想的大學,所以第一時間,來家裏恭喜我。
而見麵的一刻,我忽然覺得,結婚成家的他,變的有些滄桑了,他的頭發長了,他的身材有了微微的發福,而這一切,都是我以前沒有留意的。
這一次見麵,他的眼神多了幾分世故和掩藏,他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
從北京坐飛機前往深圳的那天,羅桑一個人,把我送去了機場。
他幫我提著重重的行李,抵達國內出發的入口時,他擔憂的說道:“為什麼不讓我跟你一起去深圳?我把你送去學校,我再回北京,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笑著搖搖頭,“你要在家裏陪嫂子呀!她不是懷孕了嗎?你要陪著她才對!”
羅桑無奈的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感歎的說:“你是大姑娘了。”
可聽到這句話的我,並沒有覺得多誇讚。
我深吸了一口氣,淡然的說道:“好了,就到這裏吧,我還要去辦理托運,你要好好的,工作不要太辛苦!我到了深圳以後,會給你發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