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往背離城市的方向駛去,三個小時之後,便來到了老家。
這是一個離A城兩百多公裏的村莊。
顧清溪輕車熟路地往舅舅家走去。
以往每次放假的時候,她都會到舅舅家來小住一段時間。
遠遠地,她便看到舅舅在田裏忙碌。
“舅舅!”
顧清溪加快腳步飛奔過去,聽到她的聲音,舅舅也停下了手上的活兒,憨厚地笑著。
“溪兒來了。”
他還是跟以前一樣淳樸,和藹,但是母親的事情過後,他明顯地滄桑了許多,鬢邊新長出了許多白發。
看著這樣的舅舅,顧清溪有些鼻酸。
“舅舅,您去歇會兒,我來吧!”
顧清溪放下自己手上的東西,接過舅舅手上的鋤頭就要幹活兒。
蘇紅拉住了她,“別忙活了,這地兒也不著急種東西,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去跟小雲說說話吧,她好久都沒見到你了,一直念叨呢。”
小雲是她的表妹,也是舅舅唯一的女兒,兩個女孩子從小一起長大,每逢放假就在一起玩,關係很好。
“也好。”
顧清溪跟舅舅一起回到家中,剛走進屋,便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熟練地操縱著輪椅,在屋裏挪騰,正在生火燒飯。
“小雲。”
“姐姐!我不是在做夢吧?”
顧清溪逆光站在蘇小雲麵前,像是光影中的一個夢。
她驅動著輪椅向前走到顧清溪的麵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到顧清溪手上的溫度,才敢確定,這不是夢。
“姐姐,你出來啦?我還準備這周末去看你呢!”
小雲激動得熱淚盈眶,她原本以為,顧清溪還要被關很久很久,沒想到,這麼快就在家裏見到了她。
“嗯嗯,出來了,我是無罪釋放的,以後再也不會進去了。”
顧清溪摟著小雲,輕聲說著。
蘇紅在一旁也紅了眼眶,低聲念叨著,“出來好,出來好。”
“咱們溪兒這麼好的孩子,怎麼會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一邊念叨,一邊灶台邊忙活,一不小心,就淚流了滿麵。
顧清溪拿起一疊紙巾塞在舅舅手裏,他一邊擦,一邊說,“這煙太嗆人了,你們去那邊說話吧,我來做飯。”
小雲拉著顧清溪的手,“姐姐,你不在的時候,我給你寫了好多信,都留著呢,你看看吧。”
她拿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這是三年來她寫給顧清溪的話。
那筆記本裏寫滿了少女的心事,顧清溪打開的一瞬,竟有些怯怯。
三年,一切都變了。
她不再是那個可以給小雲買很多很多禮物和書籍的姐姐,小雲也不再是那個見人就嘰嘰喳喳的小女孩。
或許是看出了她的尷尬和怯意,小雲按住了她的手。
“姐,你不在的日子,我又看了好多好多的書,你看!”
她驕傲地指了指牆上那滿滿當當的幾排書,“而且,我現在可以養活自己了哦!”
顧清溪這才注意到,堂屋的角落,有一個破舊的小書桌,上麵放著一台老式的電腦,一把鍵盤。
“我平時就在這裏寫稿,寫了之後投出去,就會有稿費。”
看到表妹現在的樣子,顧清溪發自內心地說道,“真好。”
蘇小雲從小就因為小兒麻痹而殘疾,終身隻能與輪椅相伴。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的母親就覺得她是個累贅,於是跟蘇紅離了婚,離開了他們父女。
蘇紅便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地拉扯了小雲長大,供她讀書。
“對了,姐姐,我考上大學了,很快就可以動身去A城上學了!”
蘇小雲指指桌上的通知書,顧清溪又是一陣鼻酸。
那是一個不算好的學校,健康的孩子很容易就能考上。
可小雲不一樣,小的時候,村裏的小學不肯收她,她輾轉去了鎮上的特殊學校讀書,每天來回要花五個小時。
她堅持了下來。
再後來,因為身體的原因,她沒能考上高中。
可是她一直堅持學習,終於考上了A城一所普通的大學。
小雲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說著她對以後大學生活的憧憬,對美好生活的展望,顧清溪的一顆心,也跟著輕快了起來,兩個人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時光。
是啊,人生艱難,但總有一些人,一些事,讓我們可以堅信,一切都會好的。
“來來來,開飯了。”
蘇紅將兩盤菜抬過來,放在破舊黢黑飯桌上,顧清溪上前盛飯拿勺。
“我們事先也不知道你要來,你看這,也沒準備啥菜。”
蘇紅有些不好意思,顧清溪打斷他的話,“舅舅,您說些什麼呢,都是一家人,哪兒用得著這麼客氣了!我小時候經常在這兒住的,咱們三個人吃這些菜,足夠了。”
“一會兒我就去殺隻老母雞,晚上給你燉湯喝!”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了飯,顧清溪躺在這棟破舊的老房子裏,感到一種久違的踏實和放鬆。
院子裏傳來老母雞咯咯叫的聲音,她知道那是舅舅在殺雞。
不一會兒,整棟房子就彌漫起了雞湯的香味。
“溪兒,明天我帶你去看看你媽。”
太陽偏西的時候,顧清溪坐在樓頂的露台上,望著這個小村莊逐漸歸於平靜。
“好。”
蘇紅在一旁蹲著,抽起了煙,一口接一口。
顧清溪知道,他這是想到了母親。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可是這份沉默中,卻自有一種默契。
第二天一早,蘇紅就帶著顧清溪去了山上。
因為山路難走,小雲的輪椅不方便,就沒有帶她一起。
山上的格桑花都開了,母親就葬在一片靜謐的草地上。
顧清溪跪在草地上良久。
如果,她沒有那麼單純地赴約,就不會坐牢。
如果她沒有坐牢,母親就不會這樣不明不白地離開她。
如果......
可惜這一切都沒有如果。
好在她還有以後,她會把應得的東西,一樣一樣,都拿回來。
下山的時候已經是正午。
蘇紅在一旁低聲說著一些過去的事,“那年你媽媽二十多歲,說是要自己做生意,我們都怕她賠得底兒掉,但還是拿出了全部積蓄支持她,沒成想,她還真做起來了,賺了不少錢!”
“後來你媽媽讓我跟她一起去做生意,可是小雲得有人照顧呀,你外婆也老了,隻剩下我一個人能照顧她......可能也是我沒本事,沒能幫上你媽媽什麼忙,反倒是她一直幫襯著我們。”
“好在小雲現在考上了大學,又能自己賺錢生活了,這樣我也就不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