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颯自然是聽不到耿弘罡兩口子在背後的那些嘀咕的,就算聽見了,她也不在意。
能把糧要回來,而且還算順利,這是意外之喜,其他的跟她都沒有關係。
直到一陣風吹過,她才感覺到一絲冷意。
說起來,剛才她能那麼義無反顧地去往自己身上澆水,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她心裏清楚那水溫的。
前一天晚上她徹夜未眠的時候就想起來了,之所以她在河邊醒來時沒有覺得特別冷,是因為這裏的河水、井水以及一切地下水都是常年恒溫的,溫度能有三十來度。因此,即使是在這樣即將入冬的大冷天,她也還是咬著牙在鄧舒麵前潑了那一盆水,隻有這樣才能讓她和屋裏一直悄悄觀察著外麵動靜的耿弘罡相信,她是真的豁得出去。
她篤定了那兩口子絕不至於為了這點糧食而甘願背上全村的罵名。
畢竟,耿弘罡是個還算頭腦機靈的,除了種田的收成之外,時不時地還能掙點外快,鄧舒跟著他,日子並不算難過,他們會克扣下來原主家的糧食也並非自身拮據,而隻是變著法子欺侮她而已。
符颯裹了裹衣服,身上的冷意更重了,她加快了腳步,幾乎是小跑著進了自家家門。
耿學文正帶著以落在院子裏清掃昨夜院中落下的枯葉,以落手中拿著一把比她個子還高出不少的笤帚幹起活來煞有介事。
“學藍呢?”以落四下裏看看,沒看見學藍。
“剛才爺爺來了,把學藍叫去她院裏了,”學文說話間抬起了頭,一眼看到了符颯身上濕漉漉的衣服,“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了?”
說著,他手中的掃把也停了下來。
符颯搖搖頭,“不礙事,我去換件衣服就行。”
符颯換好衣服走出來,正要去做飯,就見學藍拎著個盒子從外麵走了回來。
“娘,這是爺爺讓我帶回來的白麵饃饃。”學藍走近符颯,打開盒蓋子,裏麵整整齊齊四個白麵饃。
符颯愣了一下,說道:“改天娘去謝過爺爺,你們先去吃,娘做些粥就來。”
“我在爺爺家吃過了,這是給娘、哥哥還有落落帶的。”學藍把饃放在盤裏,端進了堂屋。
“爺爺自己也不富餘,你怎麼在爺爺家裏吃過了還往回拿呢?”符颯帶著些嗔怪的語氣,卻並沒有責備的意思。
“爺爺要給的,他還說,已找好了人,晚些便會來送白麵了。”學藍走出來,站在院子裏說。
符颯心中對那位素來寡言的老人又多了感激與好奇。
他應該明明對這個兒媳也不是十分滿意的才是,怎麼這會兒倒是對他們這麼好了?
再想想,是了,想來這老爺子是怕自己兒子走了之後,原主也負氣離開,撇下這三個沒依沒靠的孩子。
從灶間盛粥出來,符颯便看見一個年輕後生扛著一袋白麵進了門。
“縈環嫂子,這是耿大叔叫我給你送來的白麵,你看放哪兒?”
這後生叫厚樸,是村裏有名的厚道小夥,也是村上為數不多的對原主不抱偏見的人。
“辛苦你了,放灶間就行。”符颯露出笑臉,從堂屋拿出了學藍拿回來的那幾個饃,“這個帶回去給春花嬸子。”
厚樸放下麵出來想要推辭,符颯卻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把饃塞到了他手中,“快回去吧,嬸子在家等著,我就不留你吃飯了。”
厚樸張張嘴,終究沒再說什麼,點點頭走了。
見符颯把僅有的四個白麵饃都送了人,幾個孩子雖然不舍倒也沒說什麼,學文和學藍主動去灶房幫著符颯把粥盛好,端了進來。
“這會兒天也晚了,這一頓就先將就一下吧,中午給你們烙餅子吃。”符颯坐在桌邊,看著幾個孩子。
學藍眼中綻出光來,仰臉看著符颯。
學文也露出了歡喜的表情,繼而又帶上了疑惑,“可是咱們家,攏共就這麼些糧食了,經不住這麼吃吧。”
他記憶中,這個後娘可向來不是個慷慨大方的。
“放心,我今日去你二叔家把咱家糧食要回來了,該是夠咱們這一冬吃的了,要是省省,明年開春還管夠的。”符颯捧著粥碗,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學文和學藍幾乎聽得呆了,她去二叔家要糧?要知道,二嬸可是全村有名的“能破天”,那錢財物件兒但凡是進了她家的門,就沒聽說過能再出來的。
而今天,他們那一向在二嬸麵前唯唯諾諾的後娘,竟然從二叔二嬸手中,要回了足夠他們吃上一冬的糧食?
符颯看出了二人的詫異,伸出手去,輕輕把學藍張大著嘴快要驚掉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往後你們跟著我,我會想辦法讓你們過上好日子,不會再讓別個欺負咱家。”
學藍的嘴巴合上了,視線卻還是停滯在符颯身上,眼神中多出了幾分近似於崇拜的光彩,“娘,你好厲害。”
符颯笑了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