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侍衛放下兩根扁木後,李宥和穆與棠一前一後過了江,宦官們手腳麻利地合力搬著宴席與書案,將他的席案置於李崇柏之前,由著小宮女們擺好了美味佳肴。
隨後,他們根據李宥的吩咐,將書案與文房四寶置於遠處一巨石旁。
安排已定,李宥盤膝而坐,舉起白釉綠酒盅,“大郎,我敬你一杯。”
穆與棠見李崇柏的酒杯已空,趕忙倒滿。
那纖長細嫩的手,白得像剛剝殼的荔枝,李崇柏大動春心,剛想要覆上那隻拿酒壺的手,她卻直接拿起酒壺,催道:“大殿下,瑞親王敬您,勿要讓人久等。”
敬酒......那倒也是!
李崇柏舉起酒盅,與李宥碰了杯,再用左手袍子遮著飲下,眸子露出精光——他從小在皇宮長大的,怎麼不知有如此美的胡姬?不過,現在發現得也不晚,來日方長,不愁沒機會得手!
此時,宴會已過半,不論妃嬪還是臣子們,皆在議論如何作詩,甚至有些已經寫成,呈交給聖人批閱。
自打十三郎降生,傳言四起,身為大皇子的李崇柏憂心忡忡,此次賜宴,製詩才是重頭戲,他不能不寫!可是,他每次寫的詩不是被嘲笑,就是落於下乘,早請好了一批幕僚,可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作弊,又怕被人恥笑。
思來想去,他把主意打到了穆與棠頭上,“聽說女官都會讀書識字?”
“不瞞殿下,臣隻略識得幾個字,強過睜眼瞎罷了。”
“識字就好,那你可會寫詩?”
“臣不會。”
穆與棠立即明白了:大皇子這番試探,分明是想讓她代為寫詩!若是尋常,寫幾句詩附庸風雅也倒罷了,今兒個閱卷官是當今聖上,寫好了,是大皇子的功勞;某句話沒寫好,就是她的罪過!
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她才不幹!
李崇柏卻不信她不會寫詩,打著幌子道:“你寫幾句,我看你有沒有慧根,再看是否要收你為徒。”
什麼收穆與棠為徒,分明是想把她寫的詩占為己用!堂堂大皇子,四歲由新科進士開蒙,在崇文館學了十年,竟然連寫詩都沒學會,簡直是草包中的草包!
李宥思及此,不禁放聲大笑。
李崇柏沉著臉,嘴角扯出一絲笑意,“七皇叔,眼瞅著交詩作的人越來越多,你還沒動筆,笑話我,不正是五十步笑百步麼?”
“畫畫講究觀察入微,我還在觀察。”
故弄玄虛!李崇柏為詩作煩惱,遣了近旁的貼身宦官,仔細叮囑後,等著詩作送來,便慢條斯理地喝酒。
聖人獨坐曲江池上首,書案上的鎮尺壓了厚厚一遝宣紙,一邊飲酒,一邊品詩,時而眉頭微蹙,時而大叫好詩,惹得被賜宴的群臣心驚膽顫,無不希望自己的詩作是被稱讚為好詩的那一首。
穆與棠也有些著急,李崇柏寫不寫出來還在其次,最要緊的是李宥曾多次幫她,這回最希望他能獨占鼇頭。
李崇柏等得焦急,丟下一句“我去小解”就走開了。
恰好穆與棠打算開始磨墨,便沒等李宥安排,直接站在書案旁,拿起黑色墨塊,力道適中地研磨。磨出來黑色的墨汁在清水裏逐漸暈開,由寡淡的顏色慢慢加深。
連飲了三盅酒的李宥,重重地放下酒杯,扶著案幾起身時,吩咐身邊人道:“玉衡,準備白青六兩、朱砂二兩、赭黃四兩、赭棕二兩、石綠四兩、沙綠六兩、鉛白四兩,分別加入清膠水,備用。”
“屬下遵命!”謝玉衡答道。
李宥將絹布橫陳於書案上,輕輕地撫平,確保沒有任何一處凸起影響運筆,才取了筆架上一支狼毫筆,蘸墨勾勒曲江池。他偶爾望向遠方,眉頭微皺,細心觀察;多是埋首作畫,渾然忘記身在何處,仿佛曲江池宴會近萬人全不存在似的。
穆與棠屏息凝神,不敢打擾瑞親王作畫,認認真真地磨著墨。
此時,宦官們又抬來一張書案,謝玉衡將精美的多寶盒置於其上,輕輕拉開,裏麵橫豎不一的小格子,分別放著一個個小盒子。他按照吩咐抽出白青、朱砂、赭黃、赭棕、石綠、沙綠、鉛白共七種顏料,再拿起戥子,按照所需分量稱顏料。
不一會兒,一宦官搬來一個鎏金熏爐,穩穩當當地放在書案上。那熏爐雙耳雕成雙龍戲珠狀,爐身刻有花開富貴圖案,底為三龍托鼎,穆與棠瞧著就非俗物;
另一宦官拎著一籃子紅蘿炭,恭恭敬敬地請示道:“謝典軍,這會兒要生火麼?”
“找八個耐燒的好碗來,再生火。”
穆與棠曾給妃嬪們送酒,有幸看過宮廷畫師們作畫,曉得要碗生火之類的,皆是為了加膠水熬顏料,以便顏色鮮豔經久不褪。隻是,聖人已安排了一撥宮廷畫師們來作畫,瑞親王也畫,等畫作全部擺出來,便能一較高下。
瑞親王擅畫名聲在外,今兒個能不能畫出一幅無人能出其右的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