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時值六月，火傘高張，蟬鳴高亢而急促。

白水村傍山而居，山上灌木茂密，山腳處有幾處石墩子，旁邊是連成一片的白楊樹，茂密又高聳，把日頭遮得嚴嚴實實，上山砍柴的村民時常坐在此處乘涼，不過今日無風，這處便像是蓋了蓋的蒸籠，沒人願意停留。

然而此時樹下正坐著個十二三小姑娘，一身粗布衣裳打了補丁，細軟的發絲被汗水打濕緊貼額頭，生得倒是眉清目秀，隻是那巴掌大的小臉上全是焦慮，好似有什麼心事。

秋丫又做了自己被賣掉的夢。

夢裏有早上嬸娘的怒罵，下山時摔的跤，就連此刻屁股下坐著的石頭都跟夢裏一模一樣。

看來今日就是被嬸娘賣掉的日子了。

秋丫理了理鬢角的碎發，又拍掉因摔跤沾到衣裳上的塵土，咬著嘴唇深吸一口氣，望向身後的山路。

這是蕭家大郎下山的必經之路。

正想著一會兒如何開口，小路盡頭便現出了人影，隔得遠看不大清模樣，卻能從對方一淺一深的腳步中判斷得出，她等的人來了。

秋丫不想被賣掉，與其給人當小妾，她更願意嫁給這個獵戶，雖然村上的姑娘都嫌棄他是個瘸子。

男人生得高大，又魁梧強壯，雖說跛腳也比常人行得快，沒幾息便到了跟前。

秋丫鼓起勇氣攔住了對方去路。

“蕭家大哥。”

姑娘家清甜的嗓音夾雜著幾分局促，引得蕭霽把視線落了下來。

“嗯。”

單一個鼻音，嘴巴都沒張，卻讓秋丫更緊張了，袖口打補丁的針腳因為用力扯弄而咧開了口子，似乎急切著要幫她把心裏話宣之於口。

“......聽說蕭大娘在給您張羅親事，可有著落了？”

沒人願意嫁給瘸子，蕭家大郎這親事都張羅好幾年了，一直沒定下來。

男人緊抿著唇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若是沒著落的話，那......那您看我如何？”

秋丫說完便不敢再看對方臉色，一直沒聽見回答心裏又焦急，實在忍不住便抬頭覷了一眼。

男人眉心微蹙，似乎在嫌棄她的不知廉恥，就連身後背著的獵刀都泛著寒光，逼迫著她識趣些趕緊讓路。

秋丫不會讓開，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我......我可以給蕭大哥當媳婦，隻要二兩銀子的聘禮。”

夢裏嬸娘把她賣了二兩銀子。

可二兩銀子夠村裏人一年的花銷了，沒有哪戶人家會花二兩銀子娶媳婦。

秋丫心裏打著鼓，卻不敢錯過男人臉上的變化。

蕭霽眉間褶皺更深，視線從她臉上掃過，終於有了動靜。

“沈姑娘自重。”

說罷繞過她往山下走去。

秋丫連忙追上：“我可以洗衣做飯，我還能抄書賺錢，一定盡快把銀子還給您。”

男人腳下步子更快，秋丫小跑著才勉強跟上。

“蕭大哥若是不信，我可以立字據。”

下山的路眼看到盡頭了，見男人不為所動，秋丫著急，慌亂間拽住了男人的衣袖，急道：“嬸娘要把我賣給隔壁村的員外當小妾。”

“蕭大哥幫幫我吧，權當是看在我爹的份上......”

當年沈秀才救過蕭家大伯的命，後又對蕭霽有啟蒙之恩，秋丫知道挾恩圖報不好，可她真的別無他法了。

前麵的男人終於停了下來，秋丫緊張喘著粗氣，任由男人把她打量著。

都豁出臉麵來了，若真的被拒絕，她寧願一頭撞死也不要給糟老頭子做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