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下水

產房裏，我老婆正在分娩，即使隔音效果很好，我依然能聽到她有氣無力的呼喚聲。

產房外，我正襟危坐，雙手緊緊攥著手機，有人經過時，我總會做賊心虛般站起身，裝作很緊張裏麵的樣子。

確定四周沒人後，我偷偷撇了眼手機。

這一盤，我贏了。

...

...

...

我，或者說曾經的我，是個賭徒。

婚後一次偶然的好奇，我陷入了網絡賭博。

第一次接觸，是由於電腦中突然彈出的一個頁麵。

頁麵是個衣著暴露的女人，嘴裏刁著一張黑桃A。

邱淑貞，我的女神。

以往也有彈出這種頁麵，我都會直接關掉。

可那天不知怎麼了，我鬼使神差的點了進去。

按照介紹，我注冊了個人信息，隨後提示要我充值。

嗬，騙子。

我正要關掉，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顯示地是香港。

我接了電話，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標準的台灣腔。

“老板，我們是xx（澳門賭場名字）線上發展公司，剛剛有看到您在我們公司下麵注冊，我是您的私屬荷官，小蘭。

您在投注時有任何疑問可以向我谘詢，現在公司處於發展線上會員階段，我們這邊給您贈送了188元的彩金，五倍流水即可提款，請問您需要嗎？”

聽她說著這些似懂非懂的話，我開始問東問西，在確定我不需要充值一分錢就能獲得188的彩金後，我欣然應允。

很快，我看到我的界麵餘額顯示有188塊錢，在小蘭的指引下，我點開了一個叫“真人百家樂”的賭博界麵。

網上盛傳已久的“性感荷官，線上發牌”，在我進入到這個界麵後終於揭開了麵紗。

即使它的界麵五彩繽紛，機製繁冗燒腦，我還是很快就明白了這個遊戲的邏輯。

不就是單純的比大小嘛。

反正不用我出錢，我上去就對著什麼莊啊，閑啊一通亂押。

幾十秒後，頁麵中間顯示您贏了，我一看餘額，果然多出了三十塊不到。

我問小蘭怎麼不是1：1的賠率，她又跟我解釋了一通，說什麼平台隻收取百分之五的抽成之類的。

我聽的雲裏霧裏，不過無所謂，畢竟不是我的錢嘛。

我開始30塊，50塊下著注，命中率也是出奇的高，很快我就積累到了四百塊。

我也逐漸了解了基本的規則，直到這時我依然將它當成遊戲在玩，並沒有抱什麼期望。

我也知道所謂流水，就是50塊錢贏一盤，輸一盤，我雖然不輸不贏，但是在平台裏，我產生了一百塊的流水。

很快，餘額來到了700塊，我看了看我的流水，已經有1200多，滿足了小蘭說的五倍。

我點擊提款，輸入了我的銀行卡號。

截止到現在，我依然覺得不可能。

接著就是幾分鐘後，手機“叮”的一聲。

我的銀行卡進賬了七百塊。

原本懶散坐在電腦前的我，看到到賬的信息直接坐直了身體。

即使由於動作太猛膝蓋撞了下桌角，我也絲毫顧不上。

我呲牙咧嘴的打開app，反複看著賬單和餘額，腦海裏翻江倒海。

我一個月雖說工作不累，但工資除去七七八八的東西，到手也就5000塊。

換算下來一天也就170不到。

可就這一會兒，我就收入了足足七百塊外快，我四天的工資。

一天700，一個月21000，一年呢？

還上個球的班，還愁個毛的車貸。

2，

雖然隻是700塊，我卻平複了很久。

不知是手癢還是本能覺得這種賺錢方式太離譜。

我再次打開了那個界麵，充值了200塊錢。

回到百家樂這個遊戲中，原本絢爛的界麵此時看起來很溫和，那些第一次看起來並不漂亮的性感荷官，此刻似乎也有些慈眉善目了。

按照之前的打法，我邊玩邊仔細看規則，這次看的格外認真。

再次贏到700塊收手時，我發現我不可自拔的愛上了這個遊戲。

也不可自拔的將一天贏700塊的夢想改成了贏1400塊。

再次到賬後沒多會兒，我老婆就回來了。

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看著身旁還在熟睡的妻子，我躡手躡腳起身，再次拿著筆記本悄悄來到了客廳。

不知怎麼回事，我莫名感覺有些發冷。

正對臥室門，我顫抖著打開了網站。

或許是開始的太順利，我一時有些舍不得收手。

我的內心有些悸動。

我想玩大點。

看著盈利的一千多塊錢，我一咬牙全部壓了上去。

貪婪再次升級。

然而這次我卻輸了。

我時常想，如果那天我沒押這一注，

我的人生是否會不一樣呢？

應該不會吧，隻要賭下去，

這一注，是必然會發生的。

前麵幾次的盈利，我的私房錢，然後是臥室的銀行卡。

直至輸到快三萬塊，我變得有些焦躁時，轉機才終於出現。

我逐漸又進入了之前贏錢的節奏。

百戰百勝。

很快，隨著我注碼的越下越大，

我不僅把輸的全部贏了回來，甚至還多贏了一萬多。

有驚無險？

不，我認為這是奇跡。

3，

從那天以後，我越賭越大，也越輸越勇。

不需要指引，也不需要別人誘導，我筆直走向了通往地獄的大門。

也是從那天起，我老婆時不時就會收到我莫名的“獎金”。

她沒什麼文化，婚後辭職在家做起了家庭主婦，因此騙這樣一個既蠢，愛我又愛的要死的老實女人，我根本不需要編織多麼完美的謊言。

現在想想實在可笑，我可以說公司讓我墊付資金，就能輕鬆跟她要個兩三萬，我可以說有個好的項目做副業，如果最終達到預期效果，明年我就可以給她買輛車。

當然了，你要先給我20萬的啟動資金。

總之，在她這裏，我從沒提前編排過任何謊言，都是見到她時信手拈來，最終不管怎麼樣，她都會把我要的錢給我。

很快，我敗光了我婚前所有的積蓄，以及她嫁過來時她父親給她的10萬塊錢嫁妝。

我在她麵前痛心疾首，說我當初看錯了人，那麼好的項目，沒想到居然是個騙子在騙我。

情到深處時，我甚至流下了鱷魚的眼淚，我一邊哭一邊偷看她的反應，生怕她跟我刨根問底或報警。

她真的好蠢，看我像個娘們一樣哭了一會之後，她握著我的手用心的鼓勵我，說，重頭再來。

是啊，我肯定是要重新再來的，輸那麼多錢，我怎麼可能甘心呢。

我抹了抹眼淚，趴在她的懷裏，發自肺腑的說，你真的很善良。

隨後，在她的陪同下，我找到了已經退休的老父親老母親。

一樣的眼淚，一樣的痛心疾首，再加上她在我父母麵前的聲望加成，我很輕鬆的便又“融”到了一大筆資金——我父母的棺材本。

拿到這筆錢以後，我發誓一定不能再賭了。

第二天夜裏，我坐在馬桶上將這筆錢輸的一幹二淨。

輸光以後，我在馬桶上坐了足足一個鐘頭，腿，屁股早已麻到沒有知覺，可我就是起不來。

像一灘爛泥一樣。

我有些雀躍的想，要不就這樣死在馬桶上算了。

從一開始的惶恐，到麻木，我也沒想到，這筆錢居然被我瞞了一個多月，我天真的以為我老婆忘了這件事，直到一個月後的某一天，她跟我說她懷孕了。

聽到這句話時，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完了，跟我要錢來了。

我實在演不出興奮的模樣，但又因為緊張，所以顯得極度局促不安，她見我聽到後表現的手足無措，還以為我是因為過度驚喜，甚至誇我發呆的樣子很可愛。

無奈之下，我開始偷偷辦信用卡，借網貸。

有人會好奇，我為什麼不跟朋友借？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我將我玩的較好的朋友全部壓榨了幾遍，確定擠不出水了以後，我才不得不重新想辦法。

“尊敬的xx先生，您申請的xxxx信用卡已經審核通過，預計十個工作日內郵寄至您填寫的地址處。”

有的卡，會給我一個類似臨時卡號的信息，憑借這個信息，我可以做到不需要持卡就能在網上消費。

因此通過的5家信用卡，有3張還沒郵寄到我手裏，裏麵的額度就已經被我輸光了。

網貸更是借到一筆，輸一筆，永遠過不了夜。

4，

我記得很清楚，一個月後的某天，我通過網貸借到的3500塊錢（到手2750），被我贏到了48萬。

48萬，就此收手的話，我可以還清所有朋友的錢，可以把之前的虧空補個七七八八，可以讓我重歸正常人的生活軌跡。

我將這筆錢攥在卡裏，攥了整整三天，這三天我既沒有賭，也沒有還債，也沒告訴我老婆。

我的內心在瘋狂的拉鋸。

本能的危機意識告訴我，這是老天給我的最後一次機會，抓緊還錢，戒賭，老實生活，前途一片光明。

腦海中那絲莫名的悸動卻在勾引我，說，你還沒回本，再贏點，把失去的全部拿回來再收手。

很明顯，後者逐漸占據了上風。

第四天，我賭了整整一夜。

你以為我又輸完了？怎麼可能，我如有神助一般，隻用一夜，我就將我卡裏的餘額翻了一倍多。

此時，我不僅贏回了之前所有輸掉的錢，連之前允諾給老婆買的mini，都可以考慮全款了。

一百零四萬，對普通人來說是多麼誘人的餘額啊。

可我稍一盤算，就感覺遠遠不夠。

還了債以後還剩三十四萬，給老婆買輛車就算25個，我的孩子出生了以後怎麼辦，我必須要給他安排最好的醫院，找最專業的月嫂，吃最貴的進口奶粉。

唉，沒辦法，繼續賭吧，要不再贏100萬就收手？

我已經盤算好接下來贏的一百萬該怎麼分配了，對於此時膨脹的我看來，這一百萬不過是我辛苦一夜的事，我已經掌握了那些爛賭鬼掌握不到的“包贏技術”，錢對我來說，隻是個數字而已。

懷揣著豐厚的本金和強大的自信，我第一注便下了五萬塊。

五萬塊，我一年的工資，我隻是觸碰了手機屏幕幾下，它就這樣被放在了台麵上。

贏了，開局很順。

我點上一根煙，好整以暇地盯著屏幕，腦海中在瘋狂運轉著下一盤該怎麼賭，此時我已經完成了任務的1/20，隻需要再贏19次五萬，我就可以實現至少十年的財富自由了。

此時正值午夜，我的老婆早已熟睡，而我悄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嚴陣以待。

突然的開門聲，嚇得我煙灰掉了一身，我慌忙坐起，先是關掉了手機屏幕，隨後胡亂拍打著衣服。

待我處理完這一切，黑暗中，我站起身與老婆四目相對。

“你怎麼老是半夜不睡覺，鬼鬼祟祟的，你是不是幹什麼壞事了？”

她沒有開燈，或許是懷了孕，脾氣也是大了不少，語氣中頗有抱怨。

我尷尬的笑了笑，隨後摸了摸頭故作低沉的說：“愁，睡不著。”

“怎麼睡不著，爸媽不是給我們解決了嗎？你肯定有什麼事瞞著我，你不會是在賭博吧？”

女人的第六感確實可怕，饒是如此遲鈍的女人，也能從我平時的迥異中一語中的。

這話像根刺一樣瞬間紮在了我的心田，我不受控製的向她吼了起來。

“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雖然做生意被人家騙了，但你也不能把我歸為賭徒吧？”

我色厲內荏，即使身處黑暗中，我也能看到自己因為被冤枉而扭曲的臉的出色演技。

果然，這聲怒吼將她的懷疑震的煙消雲散，她緩緩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說，老公，別有壓力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心中長舒一口氣，溫柔摸著她的秀發，隱晦的說，放心吧，好日子就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