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影視作品裏的呈現就算再如何的殘酷都敵不過身臨其境的親眼目睹。

白日裏的範葙躲在大氅裏，跟隨著裴燁踏遍了大半個戰場，她未能得見。

可是，當夜幕降臨，鼻端傳來的充斥著濃鬱的火油味，血腥味，以及屍體腐爛交融一起的味道，讓她瞬間就不好了。

她本想極力壓抑的，可是，當她強撐著跟隨裴燁的步伐，繼續巡視戰況的時候，她忍不住了。

這究竟是一場什麼樣的戰爭？

身為主將的林嶽，半白的胡須上有著還未完全幹涸的血漬，血色密布的雙眸冷硬中有著屬於軍人才會有的堅毅和......死寂。

率先帶兵前來支援的梁國章將軍，胸前臟汙還透著血跡的繃帶，臉色灰敗。

最讓範葙敬佩的是，林家僅剩的嫡長孫林飛鶴，年方十四，仍舊稚嫩的臉龐上已經布滿了戰爭的塵埃，眼中再無這個年齡該有的稚氣和童真。

林家男兒十歲就提槍上陣，十三個男郎現在也就僅剩林家爺孫二人。

範葙無法想象林嶽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更無法想象一個家族這麼無私的犧牲和奉獻。

環視四周，站著的疲倦頽敗，靠著殘簷斷壁的，要麼是已經乏力無法起身，要麼就已經是苟延殘喘，好多的人，明明已經四肢不全，可是依舊堅持在戰鬥崗位上，或許戰亡、殉國已經成了他們唯一的抉擇。

範葙自認為不是一個感情泛濫之人，但是看著眼前的一幕幕，淚水洶湧而出，她想控製可是卻控製不住。

裴燁看著傷心不已的範葙，看著她哭紅了雙眼，看著她無聲哭泣，好想把她攬入懷中，抹去淚痕，告訴她，讓她不用擔心，不用難過，可是他卻不能，隻因為他麵對這這一群已經在戰場上奮戰了太久太久的將士們。

“大人，聽說這次幸虧大人向皇上請命，才有援軍的到來，才讓這西三嶺還在我朝手中，我朝百姓才免於遭受突兀軍隊肆虐，林某在此多謝大人。”難得的閑暇時間，林嶽終於表達了自己對裴燁的感激之情。

梁國章將軍一來就把這事告訴了林嶽，意外卻也感激。

尤其當他看到親臨戰場的裴燁，看著他坐鎮營地，同來將領第一時間就換防頂上，他也沒說什麼，但是總感覺有了他的存在，大家的心都定了。

“將軍此話詫異，本都督前來也是奉旨辦差，將軍為國一片忠心，皇上是不會忘記將軍的。”麵對朝臣，裴燁好似總是這麼一副冠冕堂皇的樣子，高高在上中還有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

“大人，末將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一旁的梁國章突然開口，征戰一生，本該知天命的年紀他反倒活得不明白了。

為國捐軀本是將士宿命，但是一邊抵禦外敵的進攻，一邊還要提防內部的內訌，這樣的仗怎麼打？

“大人，不知可有見過監軍？”不想林嶽接過了話頭，梁國章到了嘴邊的話又給生生噎回去了。

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林嶽，梁國章知道林嶽是為他開了口，雖然這次裴燁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可是不能排除他是天子近臣的事實。

監軍本就是天子指派過來的，按道理監軍和這都督可是一脈相承的。

誰又能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

梁國章舍身馳援已經是大恩，林嶽不想讓梁國章再為這個得罪了這些......天子近臣。

“不是應該他來見本都督嗎？”裴燁眉一挑，看似不滿林嶽的說辭。

“大人恕罪，末將馬上讓人去請監軍大人。”林嶽俯身領罪，身邊一個士兵已經小跑而去。

簡單幾句話，範葙就看出了這其中必然有故事，果不其然，待所謂的監軍到來，範葙都忍不住的擰眉。

一身醬紅官府，文質彬彬，若不是以監軍的名譽來的，都要以為這是一個隨軍先生。

或者是說一個典型的文官，這樣的人怎麼會出現在軍隊裏，並且擔任監軍一職。

“司風拜見都督大人。”中規中矩的做派，讓人有種等他繼續開口，他卻戛然而止的那種，反正讓人覺得突兀又不爽。

“本都督到此已數日，為何不見監軍？”裴燁背手而立，看著戰壕外的一切明明滅滅。

“下官一直在忙於清點糧餉，怠慢之處還請都督大人恕罪。”不卑不亢的話一出，範葙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說他是酸儒好似不純粹，該怎麼形容眼前的這個人呢？

廁所裏的石頭又臭又硬的那種？

還是杵在牡丹園裏的木頭不懂風情？

“本都督帶來的糧餉可有核點清楚？”裴燁沒有轉身，隻是淡淡的詢問。

這到是出乎範葙的預料，畢竟按照裴燁的性格，這種不配合的，應該一來就給他個下馬威，怎麼反倒......以禮相待呢？

“糧食，衣物，藥材都已核實，隻是這人數相差甚大......”司風這話一出，範葙總算是悟出點味來了。

這樣板正較真的人和一群當兵的混在一起，確實有些格格不入。

“一路上為了護送糧餉，犧牲了些將士，一會會有人把人數和名字戶籍送過去。”裴燁總算轉身，淡漠的眼神看著依舊不卑不亢的監軍，再無他言。

“大人，接下來可能會有暴雪，還望大人及早準備。”臨走之時，居然丟下一個爆炸性的話題，頓時讓範葙瞠目。

沒想到這鋼鐵直男還會看天相？

“夜叁，跟著監軍大人，保護好監軍大人的安全。”裴燁對此好似並不意外，隻是指定了一名暗衛給司風，卻讓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

難道天子一脈確實如此官官相護的嗎？

“大人一路辛苦，今晚上有瞿將軍帶人設防，大家可以安穩睡個覺，大人回營早些歇息吧，日後還有很多事情有勞大人。”林嶽看看濃重的夜色，沉聲表示關懷，這裴燁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他職位在哪兒擺著，最主要的是，他的身上有種讓人一看就安靜下來的威懾力，讓人心安。

就算這都督大人什麼都不幹，隻要他在這陣地上呆著，就像定海神針一般，讓整個隊伍變得更加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