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營之後，便是全營上下論功。論功是論功，行賞是行賞，在經過上下的克扣之後，底層官兵才能得到那麼一點殘羹冷炙。

但杜修明的運氣是好的，報上去了一件頭功，這是劉千總親口許諾的，畢竟杜修明抓到了賊老大，這想掩飾也掩飾不了。

有了杜安邊的運作，定了杜修明去督軍行營報捷的人。但往督軍行營押送俘虜的，卻是崔鎮兵。

修整一天，杜安邊給杜修明塞了十兩銀子，讓他在督軍行營裏多結交一些朋友。又讓楊弘、張榮二人跟著。到這個時候，楊弘、張榮倒像是杜修明手底下的兩個長隨了。

崔鎮兵押送著十幾個抓下來的活口，包括杜修明逮的那個賊老大。騎在馬上，喜上眉梢，仿佛他才是去報捷的。倒是杜修明和楊弘、張榮跟著後麵步行，馬蹄踏過的地方，灰塵漫天，灰頭土臉極了。

杜修明總算忍不住了，啐了一口道：“什麼東西，等下見了俞督軍，我就在俞督軍麵前告他一狀！”

楊弘聞言大喜，正準備參加一下，張榮卻攔住道：“杜老弟千萬不要衝動。報捷是大喜的事情，千萬不可壞了俞督軍的興致。崔明貴有些手段，將他手底下人殺的十多個首級，全算在崔鎮兵一人頭上。”

楊弘撇撇嘴道：“崔鎮兵有什麼本事？八十石的弓都拉不開，就他還能殺十多個人？”

三個人跟在最後，吃著灰罵著人，那崔鎮兵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又指著前麵道：“前麵有個茶攤，過去歇歇腳。”

待走到茶攤，崔鎮兵縱容手底下兵士，白吃白喝，嚇得茶攤掌櫃臉都白了，忙不迭將東西送上來。杜修明冷眼旁觀，心中罵他無恥，隻見崔鎮兵道：“杜老弟？何不過來喝杯茶？”

杜修明走過來，環顧一周。跟著崔鎮兵來的那些官兵，都有意無意避開杜修明的眼睛。這些人不全是崔明貴的手下，就算是，崔明貴將他們功勞搶走，他們多半也不喜崔鎮兵。

“杜老弟當了報捷人，這就不給老兄麵子了？”崔鎮兵見杜修明站著，語氣冷冷道：“你別高興得太早，不知你爹使了什麼手段，你小小一個力役，也能當報捷的人，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不過，軍中永遠都是強者為尊的地方！”

“什麼意思？”杜修明在崔鎮兵對麵坐下，喝了口茶，他身後站著張榮、楊弘，自然毫無懼色。

“軍中強者為尊，弱者隻配挑水喂馬。俞督軍治軍是有名的，若是誰弄虛作假，冒功領賞，他可是要重罰的。”崔鎮兵威脅道：“你說你，你有什麼本事抓住賊老大，還敢報捷？”

“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剔了骨頭沒二兩肉，老虎見了你都沒胃口，穿得破破爛爛，打了敗仗的都比你要強。就你這副模樣去見俞督軍，嗬嗬，他一個不高興，小心要了你的腦袋！”

“我能生擒賊老大，自然是我有你沒有的本事。我穿什麼衣服，跟殺不殺賊有什麼關係。”杜修明譏諷道：“倒是你穿的如此威風， 老虎見了你肯定很有胃口吧！”

“你......”崔鎮兵板著臉回到：“姓杜的你聽清楚了，這次去督軍行營，俞督軍肯定會接見你我兩人。到時候你可低調點，千萬別搶了我的風頭，不然......”

“不然怎樣？”楊弘、張榮冷冷回到。

崔鎮兵頗有些忌憚麵前二人，站起身來，將碗中茶一飲而盡，道：“都是生死弟兄，但願能和氣生財，一起榮華富貴。上馬，出發！”

崔鎮兵騎著馬往前走了，杜修明從懷中取出一小錠銀子，丟在桌子上，也和楊弘、張榮跟了上去。茶攤老板，在後麵磕頭道謝，杜修明頭也不回。

走出茶攤，張榮道：“老弟，崔鎮兵這話的意思，似乎是想和你在俞督軍麵前一比高下，想踩著你上去。你不用和他爭，記住了，這次隻要俞督軍準你入軍籍，哪怕是位列弓手，杜旗總的錢也花得值了！”

杜修明點點頭，又問道：“張大哥，我爹他到底花了多少錢？”

楊弘的嘴快，率先說到：“劉千總八十兩，尹郎中五十兩，其餘用得上的百戶、總旗有多有少，加起來二三百兩，這次用了不下四百兩，可把杜旗總一輩子的老底掏光了。”

杜修明倒吸一口冷氣，杜安邊跟他說拿那二十兩過去運作，卻未想實際花費了四百兩之巨，這恐怕是杜安邊半輩子的積蓄了。杜修明送去的兩根金條，最多不過四兩，換成銀子也隻是三四十兩而已。

送杜安邊六十兩，杜安邊卻默默為杜修明花了四百兩，隻為杜修明爭一個能和貴人見一麵的機會，這讓杜修明十分感動，看來這次絕對不能錯過在俞督軍表現的機會了！

轉眼間，已是到了督軍行營。督軍行營總督山東剿匪事宜，俞督軍手握生殺大權，乃全軍上下之元帥！

俞督軍從河北領兵而來，劉豐武、杜安邊按理都是他手底下的兵。在俞督軍身邊，隻有一個衛所的兵，統歸楊紀管轄。

楊紀則是原山東衛所的指揮使，吃了全軍覆沒的大敗，隻因朝廷念在臨陣換將不吉，仍讓他在這裏當指揮使，但已是沒了實權。

當然了，這個沒實權，也隻是在俞督軍麵前。若在劉豐武這些人麵前，楊紀依舊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崔明貴和楊紀有些親戚關係，故而崔明貴在劉豐武軍營中，能跋扈一些。

中午時分，杜修明一行趕到了督軍行營。崔鎮兵騎著馬來，走到這裏，仍舊神采奕奕，絲毫不覺疲累。可杜修明身體本就不是很好，一路步行而來，吃了那麼多灰，則是一副吃了敗仗的模樣。

杜修明還未上前稟明來意，崔鎮兵先走上前，笑道：“各位兄弟，我等是劉千總手下人馬，前日攻破一座賊寨，俘了這些賊人，特來向俞督軍報捷，順便解送俘虜。”

崔鎮兵滿是熱情的自我介紹，但看守督軍行營的牙門將卻並不感到激動，打量了一下囚車裏的俘虜，對崔鎮兵道：“報捷啊，好事，有功錄功，有賞領賞。但眼下俞督軍不在營中，你們就在門口等著吧！”

這如同一盆冷水，潑在了崔鎮兵頭上，可看到牙門將從底下伸出來的手，崔鎮兵很快就想明白了，這是在要錢啊！

杜修明等人也看明白了，躲在背後偷笑，這灰頭土臉有灰頭土臉的好處啊，至少入場費不用交了。

崔鎮兵不情不願給了大把的錢，牙門將這才讓進車隊。而灰頭土臉的杜修明，牙門將根本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杜修明特意跑到崔鎮兵背後，笑道：“崔兄，你看看，我就說吧，這老虎見了你，肯定胃口大開啊！”

崔鎮兵惡狠狠地看了一眼杜修明，心中道：竟然替這小子擋了門敬，我怎麼這麼倒黴，他怎麼那麼走運？不過，隻要進來了便好，俞督軍不在，楊紀可是在的，等下讓你千倍萬倍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