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我嫁不出去!難道我隻配你這個下賤的死囚!我不服!我不服!你去死吧......”
伴隨著女子尖利的嘶喊,她手裏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縮成一團的瘦削少年身上。
少年本來就補丁堆補丁的粗布衣衫變得破爛,蒼白的肌膚皮開肉綻,紅白交錯特別顯眼。
“跟我求饒啊!求我放過你!我就知道,就連你這個賤奴也看不起我!”
女子臉上覆蓋了半個額頭、蔓延到眼皮子上的紅斑,此刻越發猙獰如夜叉。
鞭子狂亂沒有章法,盡情宣泄戾氣。
段玖護著頭,淩亂的發絲遮掩住陰鬱充滿憎惡的眼。
這是趕牛的鞭子,農家對耕牛愛惜得很,而他淪落到這個地方,連牲口都不如。
其實身體的疼痛是家常便飯,段玖每天有十個時辰都在忍受骨骼發疼,無藥可醫,隻能硬生生熬過去。
可是這次,母夜叉沒完沒了,打得他骨頭都要斷掉了。
到底是個半大少年,再怎麼咬牙忍耐,也受不住了。
段玖倏地拽住鞭子,沒想到女子沒站穩,腳下一滑,猛地撲倒。
“咚”的一聲悶響,是頭磕在食槽上的聲音。
然後女子不動了。
死一般的寂靜。
段玖微微懊惱,伸出手指想要試探鼻息。
自己還是衝動了,要是母夜叉這麼死了,多少會有些麻煩。
薑昉頭疼欲裂地睜開眼,跟麵前的牛頭大眼瞪小眼。
老黃牛慢吞吞嚼吧嚼吧幹草,特別悠哉。
疼痛太真實,薑昉不覺得這是夢。
薑昉記得自己開車的時候為了閃避一個突然竄出馬路的小孩,撞上了對麵的車。
現在是什麼情況?
敏銳感覺後腦勺有什麼襲來,薑昉迅速轉過臉,將一隻細瘦的手抓了個正著。
同時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很粗糙。
絕不是那雙投了過億保險的黃金之手,眼睛沒瞎都看得出區別。
“你想幹嘛?”
麵前的少年披散著頭發,臉上臟兮兮,看不清長相,長衫破舊,包裹著傷痕累累、瘦削到弱不禁風的身材。
薑昉捏著他細瘦的手腕,判斷骨齡大概十五六歲。
段玖:想你死。
三個大字明晃晃掛在臉上。
這母夜叉沒死,接下來肯定變本加厲折磨他,段玖甩開薑昉的手,做好了被母夜叉凶殘報複的準備。
唔,一頭桀驁的狼崽。
薑昉對眼下的狀況一無所知,幹脆不說話,木著臉看著段玖,等他開口,以不變應萬變。
然而這份高深莫測被額頭撲簌簌流下的血給破壞了......
換做以前,這種程度的傷薑昉閉著眼睛都能弄好,現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薑昉用袖子輕輕按壓著傷口,理所當然地命令少年:“去找醫......大夫,給我們都治一治。”
擱平時薑昉也不會欺負個滿身傷的人,可誰讓她現在也是個傷患,還初來乍到。
看情形,這個少年的地位低於自己的,手上的鞭子還沾著他的血呢。
“你說什麼?”
段玖有些懷疑,剛才鞭子是不是抽到自己耳朵,給抽壞了。
母夜叉轉性了?還給他治傷?
不,這一定是她的新花樣,自己決不能放鬆警惕!
薑昉流著血,瞬間不耐煩了,她說話不喜歡重複。
“快點。”
段玖垂下眉眼,掩住眼底的晦暗,然後一瘸一拐地走了。
薑昉以為還得掰扯一會兒,沒想到少年還算聽話。
她丟開鞭子,走出牛棚,看到幾間瓦房,矮矮的土牆外,古裝打扮的男女老少三三兩兩路過。
隨手推開一間房,陰暗逼仄,還不如她的浴室大。
屋裏好幾處還貼著的殘破的紅雙喜剪紙,明顯是被撕扯過。
薑昉在屋裏翻找出幾根繡花針,想紮穴道止血,但實在下不了手。
也不知道是這家買的繡花針不行,還是這個時代的都不行,用來紮穴位實在是粗了點,一針下去隻會多個出血口。
不一會兒,段玖便帶了個背著藥箱的中年大夫回來。
薑昉姿態隨意地坐在板凳上,讓大夫清洗傷口。
大夫輕手輕腳,其實心裏萬分嫌棄這個惡名遠播的母夜叉,瞧瞧她哪裏有個女人的樣子,腿那麼岔開,真不像樣。
薑昉見大夫拿出一個藥瓶,伸手拿過來,嗅了嗅。
藍尾草、車前草和金錢草磨成的粉,可以清熱消炎。
大夫得意說道:“這可是我獨家配置的上好的百寶散。”
薑昉卻不太看得上:“配方一般,湊合用吧。”
大夫臉沉了沉,差點抬腳走人。
算了,犯不著跟個母夜叉計較,但他也懶得說薑昉的傷口磕在了大紅斑上,會留疤。
到時候醜上加醜,他樂得看笑話。
大夫給傷口撒上藥粉,用麻布纏著額頭幾圈,包紮好。
薑昉指著段玖,說:“也給他看看。”
段玖一愣,母夜叉不是說笑?她是不是摔壞腦子了?
大夫又給段玖檢查了下,皮開肉綻但都是外傷,多開了瓶丸藥,和百寶散一起,內服加外用。
薑昉看了看,無非是消炎的,連著百寶散一起丟給了段玖。
“自己弄。”
段玖呆呆捧著藥,要不是大夫是他請來的,薑昉一舉一動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要以為薑昉對藥動了什麼手腳,害自己傷上加傷。
哼,哪怕藥沒問題,薑昉也不可能有好心,一定是為了更好的虐.待他,類似於把豬養肥了宰!
大夫又問道:“哪位結賬?”
薑昉清咳了下,看向段玖。
“去找當家的結賬。”
這個破地方有幾間房,家裏應該不止兩個人。
段玖將藥瓶仔細放到懷裏收好,帶著大夫出去了。
薑昉斜倚在床頭,閉著眼思索著自己的處境。
薑昉生於醫藥世家,二十歲就破格晉升為醫學博士,當上家主卻不是那麼順利,也因此練就了理智堅韌的心性。
想也知道,自己一死,藏汙納垢的家族又將迎來爭鬥。
不過都與她無關了。
想著想著,薑昉頭一歪,睡了過去,然後做了個夢。
牛棚裏那個桀驁狼崽,名叫段玖,居然是她的相公,而且還是嫁過來的上門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