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小會兒,她才止了哭,含淚道謝,喂兩個弟弟喝鹽水。
樊桃問,“你叫什麼名兒?”
小姑娘聲音嘶啞,喉嚨裏火燒火燎的疼,“小草。”
樊桃點點頭。
“還餓著吧?你們的包袱在哪兒?快拿過來,看還有沒有吃的?”
小草神色淒苦的搖了搖頭,“我家隻有五個餅子能吃的,我吃了一個,我弟弟分別吃了倆,此外還剩下五斤穀子。”
頓了頓,她啞聲道,“嬸兒,我兩天沒吃東西了,實在是餓得走不動,我怕倒下了娘嫌我累贅,不要我......”
想起因此而慘死的雙親,她痛不欲生,“我就吃了一個,但誰知道......嬸子,我害死了爹和娘,我是千古罪人啊,嬸子!我真該死......”
小草克製不住哭出了聲,又狠狠咬住自己的胳膊,把哭聲死死憋住。
樊桃摸了摸她的枯黃的頭發,“不關你的事,你不要攬上身。不然背上沉重的枷鎖,你會很累,還會被兩個弟弟怨恨。”
小草哭得打嗝,隻點頭回應。
樊桃暗自歎氣。
不過才八、九歲的小姑娘,帶著兩個同樣年幼的弟弟,又沒有糧食,在這逃亡路上,要怎麼活下去?
難哪。
自己若想幫,就要挑起這副重擔。
可自家還有五個化骨龍呢。
她也有心無力啊。
樊桃解開包袱,拿出一個麵餅,遞給小草,“你們仨分了吃。”
小草抬頭,濕漉漉的大眼怔怔地看著樊桃,卻沒伸手拿。
樊桃的大名,村裏人如雷貫耳。
惡毒貪吃,誰摘她半根蔥,都會邊罵邊拿刀追上二裏地的主。
方才自己內心太悲痛彷徨,沒有多想就喝了她的鹽水。眼下再給自己麵餅,誰知道她在打什麼壞主意?
小姑娘瞬間起了防備與抗拒,如同受傷的小刺蝟。
樊桃有些無奈。
也難怪人家如此,這臭名昭著的原主,可是有著止小兒夜啼的本事的,突如其來大發善心,別人不會感激,隻會覺得怪異。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既開了頭,就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裝聖母。
“小草,你聽好,這一路上,我會接濟你些食物,等咱們結束逃亡安家落戶,你再給我做事抵過。
但是,你和你弟弟能不能跟上大家的腳步,就得靠你們自己了。”
小草恍然:原來她不是可憐同情我,而是想讓我給她做事!但隻要有口吃的,能和弟弟活下去,即便是給她做牛做馬,我也願意的!
思及此,小草猛地將麵餅拿走,生怕樊桃反悔似的,衝樊桃下跪磕頭。
“喝完水,早點睡。夜裏涼,記得要蓋被子。明兒再把水壺給我。”
樊桃擺擺手,走了。
望著她的背影,小草把麵餅緊緊摟在懷裏,兩個弟弟也不哭了,咽著口水,圍著她,“阿姐,給我吃一點。”
“不能。”小草一臉嚴肅,“狗蛋,狗剩,你倆給我聽著,咱倆沒有爹娘了,得靠我們自己才能活下去。
以後有食物,咱們都要藏好,實在餓得受不住,才吃一點點,知道嗎?”
狗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狗剩卻是一邊流口水,一邊伸手想搶麵餅。
“啪!”小草拍開他黑乎乎的小手,小家夥嘴一癟,又嗷嗷大哭,“爹、娘,阿姐打我,你們在哪裏......”
小草惡狠狠地道,“你再哭,再哭把你丟出去喂大蟲!”
狗剩噎住。
“狗剩乖......”
小姑娘小聲的哄著幼弟,原本灰敗呆滯的雙眼,看著樊桃這邊,漸漸有了神采。
周邊的人聽著這姐弟仨的動靜,無不心酸歎氣。
才三歲的小娃,哪有餓了、想爹娘不哭的?
父母沒了,才八歲的長姐似乎一夜之間長大,當了家。
可她也還是孩子啊。
這以後的路要怎麼走?
難啊。
樊桃回到自己隊伍這邊。
四周的火把已熄滅,月光下,大家以天為被地為床,全都睡下了。
有幾個輪流守夜的漢子,分布在四個角落巡邏,周安也在期中。
幾個孩子也都橫七豎八的躺在戚老太身邊,睡得香甜。
周暄直接睡在車架上。
戚老太沒睡著,翻了個身,瞪她,聲音壓得低,卻透著沉沉怒氣,“你還知道回來?
丟下孩子、男人不管,去給別人獻殷勤,你這不是犯傻嗎?不知道的,還當你是人家娘呢。”
老太太生氣,不是沒道理。
所謂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挑苦難人。大家一起逃亡,都是沒糧沒錢,自己都過不好,不知能活多久,哪兒還有心思顧別人?
樊桃沒吭聲。
生命實在太珍貴了,如果她搭把手,就能讓三個孩子活下去,她為什麼不呢?
她輕手輕腳的拿起周暄旁邊的大包袱,哪知他突然睜開雙眼,淩厲的殺伐之氣撲麵而來。
饒是樊桃心裏強大,也被他嚇得心臟驟停,後退了幾步。
周暄坐起,雙眸冰冷,“你拿包袱作甚?”
樊桃被嚇得腦袋嗡嗡作響,摁著“砰砰”直跳的心窩,一時作聲不得。
周暄聲音冷沉,“你想逃,是不是?”
樊桃擰緊了眉頭。
周暄以為她心虛了,冷哼一聲,“你一反常態對孩子好,看似溫順和善,其實是你麻痹大家的手段吧。
等大家相信你已悔改,放鬆了警惕,你便是卷走全家的財物逃跑!”
雙眸冷沉威嚴,如同兩座大山,黑沉沉的朝她壓來。
樊桃:“......”
他是不是有什麼大病!
她沒有戶籍,往哪裏逃?
也懶得解釋半句,從包袱裏拿出被子,背著他,偷偷從係統裏拿出防水墊在地上鋪一層,再鋪上被子。
戚老太額角直抽搐,低罵,“樊氏你作死啊?好好的一床被子,你鋪地上作甚!”
樊桃神色淡淡,“夜裏涼,地麵有濕氣和寒氣,孩子躺地上,容易著涼。”
戚老太嗆她,“窮講究!這都旱死了,哪裏來的濕氣、寒氣?”
樊桃沒沒有說話。
時值七月,山裏卻沒有很熱。而且,這地上也有寒氣從底下透上來的,空氣中也有水蒸氣,不然清晨怎會有露珠?
人睡著了毛孔張開,抵抗能力差,沾了水氣、寒氣,就容易感冒。
但這些,她無法向老太太解釋。鋪好床鋪,把孩子一一抱到被麵上。
孩子瘦得皮包骨,橫著躺還空出兩個人的位置。
樊桃看向老太太,“您要不要一起?”
戚老太對她是恨得牙癢癢。
但被子都鋪了,還能怎樣?
不睡白不睡。
老太太躺下還不忘瞪她一眼,嘀咕了句,“敗家娘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