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沿岸,陳家村。
夜,黑得可怕,瓢盆大雨,如同海嘯般瘋狂傾瀉,本是一個寧靜的夜晚,可村子一家土坯房的四合院內卻擠滿了人群,聲音喧雜而刺耳。
“老妹兒,你就少說兩句吧。”
“老陳家現在什麼困境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人家也承諾了,欠你的那些錢年底保準還上。”
一群人圍著一個老嫗七嘴八舌勸架。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那名老嫗反而叫囂得愈發大聲。
“噓,小點聲,都這麼晚了......別把孩子吵醒了。”
“那可是四千塊。”
這時,屋裏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從兜裏掏出十幾張皺巴巴的大團結(十元),蒼白的嘴唇躊躇了半響:
“舅媽,要不我先把這個月利息還上,你看......”
“剩下的錢你可別忘了。”老嫗瞪了一眼陳敬國,拿著大團結走了出去。
轟隆隆
雷聲陣陣,伴隨閃電撕裂了黑夜,一瞬間村子宛如白晝。
“好了好了,都散了。”
一群勸架的村民陸陸續續走出四合院。
院子恢複了安靜,隻是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隱隱夾雜一陣婦女低泣的聲音。
“這日子沒法過了......”
內屋傳來女人悲憤的聲音。
“小點聲,別吵到小峰。”
“我不管,陳敬國你長能耐了,居然被人追債追到家門口,我還有什麼臉麵呆在村子裏。”女人歇斯底裏地咆哮起來。
“村子呆不下,咱們就去外頭。”
“才四千塊就逼你躲外頭,嗬嗬,陳敬國,老陳家的臉都被你敗光了。”女子提淚長流,撲打上來。
“我告訴你陳敬國,咱們完了,離婚!”
裏屋躺在木床上的陳峰皺起眉頭,父母又吵架了?
“你們兩嚷嚷什麼,不就四千塊......”
陳峰揉著眼睛走了出來,可當他看清眼前的兩個年輕人時,聲音頓時卡喉了。
這是爸爸媽媽年輕時的樣子。
怎麼回事,陳峰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整個人徹底懵了。
泛黃的八仙桌,掉了一半漆的紅牆,幾根縱橫交錯撐起屋頂的水杉木......
這裏是他生活了十幾年的老家?
陳峰眼神撲閃迷離,這究竟是怎麼了?
他記得剛上初中那會,他們家就已經搬出這間老屋。
當陳峰低著頭看到自己光溜白皙的小腳丫,徹底懵了。
小孩子的身體?
他重生了?
前世的陳峰接觸不少網絡小說,知道那些小說裏重生的類型千奇百怪,有跳樓的,有車禍的......
可特麼睡覺也能重生!?
陳峰自嘲一笑。
小說裏那些麵臨重生的主角,個個刁炸天,要麼改變人生,要麼彌補年少時的遺憾,坐擁美女,富可敵國,可以說羨煞眾人。
陳峰也不例外,沉迷小說的他曾無數次幻想重生後的自己會怎麼做,達到世界的頂峰,可真當這事降臨在他身上,他反而迷茫了。
其實,前世的陳峰也做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投資顧問,不過那是托人辦假證得來的,其真實實力猶如螻蟻般存在。
他自問是知道一些大品牌公司的發展前景,可問題是那些公司現在都還沒成立,而且關於這些公司運營方麵他又一竅不通,沒人力,又沒資金,也不會自己搞。
三流高中,三流大專,混吃等死的工作,除了這些自己還有啥?還能幹些啥?
前世受到眼光、專業、學識的限製,重生回到這個時代,他發現自己除了重活一世,好像也沒別的可幹了。
通俗點的講,這號是練廢了。
吱呀~
一個急促拉門聲把陳峰拉回現實,看到母親頭也不回走出院子。
陳敬國本有追出去的衝動,可又不放心家裏的孩子,躊躇半響最後還是沒能邁開步,反而抱起了陳峰。
“峰兒,把你吵醒了?”
陳敬國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隻是那笑容裏卻掩飾不了內心的擔憂。
這是陳峰第一次看到年輕帥氣的父親,印象中的父親早已兩鬢斑白皺紋橫生,為家庭操付出了所有。
隻可惜,前世的陳峰能力不足沒賺到幾個錢,隻夠自己勉強糊口,連孝敬父親的能力都沒有。
心中不禁泛起一絲辛酸的漣漪。
陳峰望著門外的大雨,憂色道:“爸,你怎麼不攔住媽?”
雖然不知道自己重生到哪年,但陳峰還真不擔心父母會真的離婚,記憶中兩人鬧過幾次離婚,可最終還不是白頭偕老。
隻是現在外麵天色這麼晚,又下著大雨,他也擔心母親安危。
“你又不是沒看到你媽發飆過,她想出去,十頭牛也未必能拉得回來。”
陳峰恍然一笑,父親說的話還真是,母親一旦鬧起脾氣沒人擋得住,隻能等氣消了。
“剛才外麵發生什麼事把媽氣成那樣?”陳峰問道。
“還不是你舅外祖母過來討債。”陳敬國歎了口氣。
舅外祖母?
陳峰眼睛一亮,隱約記起五歲那年的事。
倒不是因為這件事印象很深刻,而是在舅外祖母討債的那天晚上他發高燒,不幸的是,父親背著他到處尋醫,結果卻遇到一名庸醫,還險些要了他這條小命。
為了救他這條命,家裏可以說是負債累累,過了兩三年才把債務還清。
這件事,他至今記得清清楚楚。
“那豈不是就在今晚?”陳峰心中一怵。
可奇怪的是現在身體感覺一切良好,並沒有發病的征兆。
“爸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陳敬國臉色一愣,難得自己這個兒子會安慰人,旋即開懷笑道:“肯定會的,過些天我跟你大伯去城裏學做生意,到時把債還了就輕鬆了。”
其實那四千塊他沒動,之所以沒把錢還了,是準備去做生意。
可陳敬國這番話反倒把陳峰聽傻了。
印象中在自己發高燒的第二年,父親才去城裏賣大米才對啊。
不過很快陳峰明白過來,當初自己這場高燒花了太大的代價了,以至於父親跟舅外祖母借的錢都花在醫藥費上了。
陳峰心中暗暗慶幸,好在這一次自己沒有發高燒,這樣一家子就可以去城裏了。
在大城市,以他半吊子的投資眼光,雖然不能讓家裏大富大貴,但至少可以改善家裏的經濟條件。
隻是,還沒等陳峰憧憬未來,身子莫名一冷伴有異常酸脹,這是高燒的征兆。
唉,該來的,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