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時呼吸一窒,藏在袖中的手不自禁地抓住了袖袋裏的黑色錦袋。
“你、你醒了?”
宋尋川凝著眸子,黑沉的目光在這間熟悉的房中輕晃一圈,眸底閃過一抹驚疑。
他複又看向窗前站著的女子,紅燭之下,女子的容貌說不出的妍美。
一身鮮紅的嫁衣勾勒著有致的身形,旖 旎繁複,卻也沒能遮掩住她此時的僵硬。
一瞬間,眼前女子的身形與另一個身穿銀甲,墨發輕揚的身影輕輕重疊。
隻是瞬間,後腦傳來一陣鈍痛。
他扶著額角,滿臉戒備,“你是誰?!為何會出現在我的房中?”
秦辭憂瞬間怔住,一時間竟不知道該鬆口氣還是如何,心頭一片空白。
他沒認出她?他......不記得她了?
“你、你不認識我也是正常。”
擔心自己太久不說話,惹他猜疑,秦辭憂低頭轉身往外走,“我去叫你的隨侍進來。”
“嗖——”
一把約莫寸許的短刀自身後電射而來。
秦辭憂微怔,下意識地想避開,可一想到自己現在是柳州知州秦家的小姐,硬生生忍住了快要邁出的步子。
“錚......”
短刀擦著她鬢角的發絲,深深地沒 入門柱之中。
秦辭憂轉過身,看著傷口滲出血跡的男人,眼神微冷,“宋將軍就是這麼對救命恩人的?”
“恩人?”宋尋川眉頭深皺,眼中的戒備絲毫不見少,甚至還帶了少許譏誚。
“你算哪門子的恩人?”
他昏迷的這些日子,並不是沒有意識的,二房和三房的人每每來,總要在他跟前占幾句口舌的便宜。
他隱約知道,那些人給他找來了個衝喜的娘子,還是三嬸的娘家遠親。
而這個女人,進婚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他嘴裏塞了一粒藥!
宋尋川的眼裏湧出真切的殺意,但另一個情況,讓他不能輕舉妄動。
昏迷的這幾日裏,他發現他丟失了近兩年的記憶!
“我警告你,這段時日 你最好安分一些,等我傷愈,或許能放你一條生路,若是你執迷不悟,與那些人狼狽為奸,別怪我下手無情!”
他怒目猩紅,看得秦辭憂心頭發沉,紅唇卻勾起了一個明豔的弧度。
“你現在自身難保,若不是有我在,明年的這時候,你墳頭的草都有半人高了,威脅我?你拿什麼威脅我?”
“咳咳咳......你、你這個,毒婦!”榻上的男人被激得劇烈地咳嗽。
一張俊臉青紅一片,胸口更是一陣悶痛。
話還沒說完,便捂著胸口低頭“噗”地一聲噴出一口烏血!
秦辭憂淡定轉身,深藏功與名。
敢對她又是動刀子又是威脅,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這個能耐!
主仆三人在院子裏尋了間空置的廂房,關上房門,沐楚麵露難色,“小姐,他、他不會......”
“放心吧,死不了。”秦辭憂擺了擺手,合衣躺在榻上,雙目放空。
“他內傷過重,服用的湯藥又被人動了手腳,體內的瘀血不排出,那滋味可不好受。”
半月前,她在天水關追擊宋尋川至望月林,卻在纏鬥之際被他發現了自己的女兒身,他打算放她一馬,卻不想兩人撞進了一個熊窩。
宋尋川為了救她,被熊的利爪拍中,傷及肩頭和心肺。
可還是撐著將她帶了出去,還把自己驅蟲怯蛇的黑色錦囊留給了她!
如今她替了秦家來衝喜的小姐,利用之意是有,愧疚報恩之心也難免......
他們在梁京倒也不是全然無依無靠的,還有些她父兄曾安插的細作,不過目前根基不穩,還並不適合與那些人接觸。
兩世為人,她能付出的信任早就所剩無幾了......
另一頭,宋尋川黑著臉看著那窈窕的身影出了門,才慢悠悠地收了回來,目光落在窗外的暗夜之中。
“向竹,如今是何年月?”
一道勁瘦的黑色身影躍入房中,“天成十三年,八月初五。”
宋尋川的手摸向身上的傷口,心中極不平靜,他的記憶還停在出征天水關前夕。
這傷是在天水關受的,也就是說,天水關之戰已經告一段落了......
長久的沉默被打破,宋尋川神色還算平靜,“跟我說說近兩年的事,不拘哪方麵,越詳細越好。”
“......是!”
新房中的紅燭燃了一夜。
暗夜裏,十數道人影或帶著消息而入,或帶著指令而出,直到黎明前,將將平息。
這一切,與秦辭憂主仆三人無關,秦辭憂一夜好眠,一大早,卻被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吵醒。
聲音來自宋尋川的房中,她匆匆洗漱更衣,直奔正房之中。
“砰!”
剛進門,一個青釉瓷瓶狠狠砸在了她的腳下。
一名身著丁香色蜀錦衣裙的中年婦人被眾人簇擁在中間,正對著秦辭憂怒目而視。
“秦氏,昨日我念你年輕不懂事,撒潑了些,並不跟你計較。”
“可你新婚夜竟然把川兒一個人扔在這裏,自己過逍遙日子去了,你這毒婦,是想害死我川兒嗎?!”
莫名被指責的秦辭憂一時還有些回不過神,但一聽這聲音就知道——
這人便是昨日在將軍府門口,為討好嫦月公主,想讓自己走側門的二房夫人,江氏。
她蹙著眉,冷冷淡淡地彎腰行禮。
“嬸娘言重了,宋將軍本就已經被你們耽誤得快犧牲了,如何輪得到我來害?”
“倒是我想問問嬸娘,宋將軍死了,於我有何好處?能讓嬸娘把這盆臟水潑我頭上?!”
“哼!牙尖嘴利!看來秦家人把你扔到鄉下十年,讓你學了一身的壞毛病!你父母公婆不在,我不介意幫他們好好教教你!”
江氏瞪著眸子,嘴角的溝壑更深,揚手就要甩過去。
卻被一隻素手隨意攔下,心下更是不悅,“你敢攔我?!”
秦辭憂鬆了手,臉上也多了幾分冷意。
“嬸娘說笑了,您貴為世家小姐、名門貴婦,不也出來亂咬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