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回應他的,是時姝冗長平穩的呼吸聲。這女人,竟不知何時睡著了。
聶延秋給時姝蓋好被子,眼看著天已經蒙蒙亮了,他索性翻身下了床,扛著鐵鍬去後山開荒。
之前聶延秋腿沒摔傷時靠著打獵一家人就能填飽肚子,加上這村子處於山背,地裏的作物不怎麼容易生長。他一人若是同時打獵、種地、帶孩子實在忙不過來,也就沒往開荒這方麵想。
可如今他腿腳不便上不了山,家裏之前用來過冬的屯糧和獵物都為了給時姝治病賣光了。家裏突然沒了生計來源,這讓他意識到,不能隻靠打獵來過活。所以在賣魚的時候,他便隨帶買了一些小麥的種子。
看天相,過幾日怕是又有一場大雪要來。他隻要這兩天挖好了地,將種子播下,等大雪蓋住麥芽,待到來年開春,應該多少能有點收成。
等時姝起床的時候,床邊的位置已經冰冷了,顯然聶延秋已經出門很久了。
她趕緊去找兜裏的和離書,卻發現那張紙上的字跡已經被水泡得看不清了,黑黑的糊成一團,被聶延秋丟進了柴房裏。
他這是......和離書作廢的意思?
時姝心裏一喜,可這喜意還沒蔓延開,她眼角的餘光就瞥到二寶正趴在水缸邊,拿著一撮綠油油的葉子來回在水裏涮著。
看清楚那葉子模樣的時姝心裏抽抽了兩下,趕緊跑過來一把奪下二寶手裏的樹葉,卻發現自己辛苦挖回來的人參如今隻剩下上麵那節不值錢的葉子,而原本與葉子連著的碩大根須,不見了!
“根呢?這葉子下麵的根呢?”時姝趕緊抓著二寶問。
因為知道人參的價值,時姝此番的嗓音很大,人也顯得很急躁。
二寶被嚇了一跳,邊搖著頭邊解釋,“沒有根,我拿這葉子的時候它就是沒根的。”
“不可能,昨晚我明明連葉帶跟一起放在水裏的。你再仔細想想,你玩它的時候,有沒有弄斷或者什麼其他的......”
“都說了沒有!”時姝的問話被二寶粗暴地打斷,他咬著牙,“你和你娘一個樣,丟了東西,隻會賴在別人身上!”
說完就要一溜煙往屋裏跑,被時姝拉住了衣領。
她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和,“我不是埋怨你,我隻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讓這株人參變成這樣。因為這株人參如果沒斷,本可以賣五兩銀子的。”
“五兩?”大寶聞聲也驚了,“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怎麼不放在裏屋?”
時姝也很鬱悶,她昨日想著聶延秋也算是村裏不好惹的,又窮又凶,應該沒人敢打他家的主意,所以就隨手將人參放在了院裏,誰曾想,會就這麼沒了呢?
她昨日尋得人參可沒跟任何人說,村裏人不可能知道她有。若真是被偷了,那會是誰呢?
正想著,院門被人敲響,三寶小跑著去開門,卻見門口時宜掐著腰,居然不請自來了。
“有事兒?”丟了東西,時姝正上火,跟時宜說話的語氣自然不好。
“大姐,阿弟按你那方子吃了今天也不見好。大夫說了,還是需要人參才行。昨日聽說大姐在山上得了根人參,我便想著替阿弟來求。”
時姝馬上揪出了她話裏的重點,“你聽誰說的?”
“宋大哥啊,他還說昨日差點一箭射中了大姐呢!大姐你沒受傷吧?”
原來是宋川。
昨日下山時,時姝隻叮囑了宋川別將她會射箭的事情說出去,可沒說不讓他提人參。
“你來晚了,”時姝說著,將手中隻剩下葉片的人參舉到時宜麵前,“人參不見了。”
“這麼巧?”時宜自然不信,她走上前,“大姐怕不是舍不得拿出來給阿弟治病,故意誆我的吧。”
“你愛信不信。”時姝懶得跟她解釋。
她牽著三寶,正要帶幾個孩子進屋,站在旁邊的時宜卻突然伸手推了她一把,在時姝跌倒之際,衝進屋到處亂翻起來。
腳上的傷本就沒好,時姝被這一下撞到了背脊,一時間居然還爬不起來,隻能扯著嗓子讓這女人住手。
三寶見時姝被欺負了,趕緊跑到時宜麵前要攔住她。可一個三歲的孩子哪裏是成年人的對手,剛跑過去就被時宜摔在了地上,疼得他哇哇大哭起來。
眼見三寶被人欺負,時姝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一把過去扯住了時宜的頭發。
“時姝你這死肥豬在幹什麼?那小賤種是別人的孩子,而我可是你的親妹妹!”時宜疼得齜牙咧嘴,當下也不裝模作樣的喊她大姐了,一個勁“死肥豬”“死肥豬”的叫。
兩人徹底扭打在了一塊兒。
時姝仗著體重優勢將時宜壓在身下,眼看著自己要落敗,時宜伸手抓起床底的一個罐子就往時姝腦袋上砸。
“啪”的一聲後,罐子四分五裂,有什麼東西,從碎掉的罐子裏掉出來,落在了時宜麵前。
打鬥的聲音吸引了周圍的鄰居,時姝捂著腦袋踉蹌著站起來時,門口已經圍了好幾個長舌婦。
鮮血順著時姝的指尖溢出來,止都止不住。她趕緊起身打算去找布料堵住出血點,可剛挪了兩步,褲腿就被時宜抓住。時姝低頭,就看到這女人從地上撿起了一張紙,對著鄰居大聲的朗讀起來,“姝兒,多謝銀兩供讀。董郎定不負苦心,待求學歸來,不日迎娶。”
時宜抓著紙張,像是抓住了時姝的把柄,笑得猖狂,“這個董郎,就是姐夫隔壁家上京趕考的董錦堂吧!”
“姐姐,你居然拿姐夫的錢,背著他在外養漢子?”
這句話後,圍觀的人開始對著時姝指指點點,一時間,謾罵之聲不絕於耳。
董郎?
時姝拚命想從記憶裏提取出原主與董錦堂的聯係,可腦袋上的血越流越多,連意識都開始模糊起來,她根本什麼都想不起來。
“怎麼不說話?姐姐,你不說話我可就當你默認了?”
時姝站在原地喘 息著。由於沒有東西堵住出血口,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她的半張臉都被血染紅。時姝知道,再不處理傷口,她可能會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克。
就在這時,她看見人群中,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聶延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