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鋁合金門就要脫落,寧檬打量一圈客艙內,看中了靠牆放的一隻邊幾,一邊說著:“用這個擋一下!”一邊走過去試圖搬動它。
邊幾並不大,她原以為自己能輕鬆抱起來,沒想到用了些力氣,隻抬起了半邊。怎麼回事?是這小幾格外沉重,還是她變虛弱了?
程遠洲過來了:“我來跟你抬!”
他伸手一抱,邊幾就騰空斜飛而起,“砰”地撞上艙頂的水晶吊燈,燈和邊幾均是四分五裂。陷入昏暗的客廳中,傳來程遠洲的哼唧:“我不是故意的......”
寧檬思忖一下,說:“你的力氣好像夠大,你把沙發搬過去擋著吧。”
他難以置信地試著去搬沙發,一邊說:“不可能,我明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
“美男子”三個字還沒說出來,雙人沙發已經四腳離地。程遠洲還在困惑不已。寧檬已經想通了:“是角色設定。”
“守護者”的設定是力大無窮,“調查員”的設定是弱質彬彬。怪不得上一局她竟會笨拙到被繩子絆倒狼狽落水,而且體力也特別不濟。
程遠洲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這才察覺渾身充滿陌生又充沛的力量,他用力將沙發往門那邊一摜。
咣!一聲巨響,艙門在衝擊下晃了幾晃,嘩啦,脫離門框拍在地上。
這下好了,連門都沒有了。橫倒的沙發後麵,露出紅裙少女直挺挺的上半身。
寧檬叫一聲苦。程遠洲哼唧道:“我不是故意的......”
眼看著紅裙女要從沙發上爬進來,寧檬拉了他一把:“快,進駕駛艙!”
客艙盡頭有個向上的鐵梯,通往二層船首方向的駕駛艙。
兩人一前一後跑上去,把鋁合金門咣當一關,緊接著就聽到紅裙女手爪撓在門上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他們把門反鎖又用力抵住,毛骨悚然地聽了一陣,紅裙女好像是放棄了,在客艙裏徘徊不止。寧檬鬆口氣,覺得有點脫力,就坐到了駕駛座椅上。
程遠洲卻精神十足,伸手在椅子的金屬扶手上用力一握,咯吱一聲,居然捏出清晰的指印。他對自己的力量又驚又喜:“這個遊戲還真不錯!”
不錯麼?
寧檬聽著門另一側濕膩的腳步聲,看著麵前還在無人自動的船舵,對他的看法不敢苟同。製造難辯真假的幻視幻聽,把症狀帶到現實中的傷害,以性命安危強製玩家上線,增強或克製玩家的體能......
這特麼算什麼遊戲,遊戲有要人命的嗎?這是巫術好吧?
她指了指旁邊:“你找地方坐下,歇會。”
他站著沒動:“這裏看著幹淨,其實現實中臟的要命。”
“忍一忍吧,反正眼不見為淨。接下來還不知會發生什麼,要保持體力。”
“不要。”
“......”好吧隨意吧。
在無人自轉的船舵前,寧檬把上一局的經曆全部告訴了程遠洲,包括湖裏危險的紅目魚;吳啟的左眼失明;自己身處幾十公裏之外的家中,沒戴VR眼鏡的情況下遊戲啟動,瘋狂掉血,被迫上線。
既然上了同一條船,就盡量分享信息吧。
一時間,隻有鋼琴曲悠然流淌,程遠洲沉默著望向前景窗,越來越近的湖心島嶼上的燈光隱隱映來,昏暗光線下,他的側臉顯得格外沉靜。寧檬想:這小子好像膽量還行,挺冷靜的嘛。
卻見他盯著船舵冒出一句:“這個船,為什麼會自己開呢?”
寧檬無語。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麼個問題,看樣子他不是冷靜,隻是嚇懵了。
實際情況是,程遠洲深受震撼,數不清的疑問湧到嘴邊,互相擁擠踩踏,真是不知從何說起。
寧檬想了想回答:“上一局的守護者說,可能是船上安了監控和遙控裝置,發現玩家上船,就遙控開船。”說起吳啟的時候,她總是稱他為“上一局的守護者”,名字都不提,更沒說是前男友。不是刻意隱瞞什麼,隻是還沒從自己眼瘸看錯人的恥辱感中走出來,提都不想提。
程遠洲已放鬆了些,手撐著駕駛台,站姿慵懶又有幾分優雅,輕輕搖了搖頭:“如果我們看到的一切是科技造就的,就不會用遙控那麼低端的手法開船。我猜,這船上應該安裝了與遊戲聯網的自動駕駛係統,我們登錄遊戲後,就會觸發航行。”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隻是猜測。不管是遊戲,是異度空間,還是平行世界,我既然是守護者的角色,就會負責保護你。”他低柔的嗓音在這詭異的環境裏,竟然透著一絲暖意。
“保護好你自己吧。”她幽幽說。上一局的經曆告訴她,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他目光不小心掃到哪裏,趕忙移開,轉向窗戶的方向:“哎我說......”
“什麼?”
“你能不翹二郎腿嗎?”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果然是不知不覺翹起了二郎腿。裙子太短,這姿式,的確不太合適。
她皺眉把腿放下:“都什麼時候了,哪來那麼多講究。”
程遠洲:“......”他倒不想講究,可是神經經不起挑戰啊!
他目光沒處擱就在艙內到處亂看,忽然掃到什麼:“那是什麼?”伸手,從儀表台上拿起一張四方形紙片,“照片?”
寧檬也湊過去看。是張拍立得照片。
在遊戲效果之下,這裏的一切都是嶄新的,唯獨它顏色泛黃,布滿灰塵。
照片上,穿紅色小禮服裙的十五六歲少女側身站在船欄前,著看向鏡頭,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帶著叛逆期特有的張揚,眼睛分外明亮。
“是她。”程遠洲回頭朝駕駛艙門口的方向看去。
原來,她原本這麼生機勃勃,這麼美。
一時間,兩人心中都有說不出的滋味。
與此同時,門外沒了腳步聲和抓撓聲,紅裙女不知為何安靜了。
寧檬想通了什麼:“她不是想把我們逼到水裏,隻是想把我們趕進駕駛艙,發現她的照片。”同時也記起上一局時,追著她去到船欄處的紅裙女,那抓撓的動作,可能隻是想抓住她,把她拽來駕駛艙。
寧檬歎口氣:“這照片是重要道具兼線索。收著收著。”她把照片上的塵土抖了抖,朝程遠洲上衣口袋裏塞去。
他往後一躲:“好臟,好多灰呢。你拿著不行嗎?”
“你是守護者,我是你領導,哪那麼多廢話。哎你有潔癖吧?從現在開始你得戒掉這毛病了,否則怎麼玩這遊戲啊。”
“......”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臟兮兮的照片被塞進自己口袋,麵具下方薄唇一抿,一臉不高興。
寧檬忽然留意到控製台上的一個液晶顯示屏。它仿佛有些壞掉了,不住地閃動著。她伸手拍了拍它,顯示終於穩定了。除了一些看不懂的航行數據,左上角顯示的是日期。
2010年8月22日22點16分。
是十年前。兩人看著液晶屏,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穿越了時間。
接近岸邊時船速減緩,傳來輕輕的碰撞,穩穩停靠。如果有人在駕駛它,這位看不見的船長技術挺不錯。
“我們要上島嗎?”望著夜色中顯得格外地陰森的島嶼,程遠洲問。
寧檬無奈道:“有得選嗎?”
沒的選。不上島,是跳進湖水中跟紅目魚玩耍,還是留在船上跟紅裙女作伴呢?
似乎為了催促他們下定決心,鋁合金門上突然響起了猛烈的拍打聲。
“從前窗走!”程遠洲飛起一腳,把前窗玻璃踢了個粉碎。看得出,他挺享受新獲得的力量。
他又連踢了幾下除掉尖銳的碎玻璃,扶著寧檬鑽出去,繞到舷梯處。
從出口跳下船去的那一瞬,輕輕的呢喃從身後飄來:“你看見魚了嗎?”
他們寒毛直豎,頭也不回地沿著碼頭的棧道跑去。跑了一段,寧檬突然腳步一頓,回頭朝遊船看去。
程遠洲跟著停下,催促道:“停下幹嘛?還不快跑?”
“任務。”她低聲說。
他不解地問:“什麼?”
船正在緩緩離開碼頭退向黑暗,那一抹紅影坐在船弦欄杆上,仿佛在靜靜“目送”他們。
寧檬眼中閃著光:“NPC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有特殊意義。你看到魚了嗎——這句話,應該才是這一局遊戲的任務目標。我們要找到這條魚,才能完成任務,安全退出遊戲!”
程遠洲若有所思地點頭:“魚......我們下水撈一條可以嗎?”
“不會那麼簡單的......”
“說的也是。”
伴隨著隱約飄蕩的鋼琴曲,遊船漸漸融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