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日素來是寒風刺骨,今年竟是格外的冷,街道上鮮有行人走動,屋簷下結著冰淩,但此刻蕭婧的心卻是比這外麵呼嘯的冷風更為寒冷。
她呆滯的蜷縮著身子在屋中一隅,聽著府中傳來的喧囂與祝賀聲絡繹不絕,與她現今處境相比,簡直可悲至極。
今日於顧府來說確實是個天大的喜事,她的夫君顧應初因立了大功,當今陛下龍顏大悅,特賞賜其連升三級從一個八品狀元郎升為五品侍郎。
此等殊榮,自然是闔府歡慶。故而今日顧府賓客盈門。
隻是這份殊榮卻是蕭婧咬牙切齒,恨之入骨的,這份榮耀是她的好夫君出賣她的娘家淮安王府全府性命換來的。
蕭婧闔上雙目,心中悔恨交加,這一切都是她自作孽。
她兀自悔恨著,房門卻在此時被人從外推開,“吱呀”一聲在這寒風凜凜中,格外的滲人。蕭婧睜眼,便瞧見一雙煙緞攢珠繡鞋,她心中兀的一咯噔,這鞋她並不陌生。她蕭婧這輩子最好的姐妹,淩薇,最是愛這鑲嵌珍珠的物什,平生最愛珍珠。
她還未抬頭,便聽見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嬌俏可人,“阿婧,你瞧瞧你,怎的如此狼狽,你這模樣哪有一分當初盛氣淩人的福嘉郡主氣勢。今兒可是你的夫君大喜之日,你卻躲在這兒......”
話語一頓,她似是想起什麼,故作訝然捂嘴,歎息道:“我險些忘了,你如今也不是什麼福嘉郡主了。你不過是個叛國賊子之女,嘖嘖,你是沒瞧見,淮安王府上下一百一十條人命,皆無幸免。外麵可是議論的沸沸揚揚呢。”
說著她故意逼近蕭婧,迫不及待想看到她痛心疾首的模樣。
蕭婧猛的抬起頭,映入眼簾的那張明豔動人的臉蛋她並不陌生,曾經的姐妹情深仿佛隻是笑話。饒是她蠢笨也猜得出淩薇和顧應初是一夥的,他們倆早就狼狽為奸!
“淩薇!你說什麼,淮安王府......我父王我哥哥他們都死了?怎麼可能,不可能,淮安王府世代效忠朝廷,從未結黨營私拉幫結派。更不會通敵叛國!”蕭婧忍不住提高了音量,眼淚奪眶而出。
她父親為人忠良,在朝一直保持中立。不曾得罪那些重臣,也不會樹大招風隻想著在亂世中保全王府。而她哥哥蕭墨更是鐘情山水,他們淮安王府對朝廷應當是毫無威脅可言,世代忠良之府卻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蕭婧近乎崩潰,心中更是痛恨不已。
淩薇輕蔑一笑,“世代忠良又如何,不過也是落得如此慘淡收場。而你看,阿婧,你父兄皆在黃泉等你下去團聚。你也不願苟活於世對罷,那這樣......”她笑顏如花,明明是有張純良無害的臉蛋,吐出的話若毒蛇般狠毒,“看在我們姐妹一場的情分上,我這就親自送你上路罷。”
蕭婧這幾日連接遭受重擊,聞言身形不穩,跌倒外地,她倒是不怕死。但淮安王府清白蒙受了冤屈,她怕下黃泉無法向蕭家列祖列宗交代!更無法麵對父兄。
她便是死再不能死在顧府!她要想辦法出去為淮安王府申冤!
想定主意,蕭婧便拚盡全力顫顫巍巍的爬起身,用力推開身前的女子,想著奪門而出。卻意外的撞到一堵肉牆上,“你想逃去哪兒?你以為你還能逃的掉?”
淩薇得意忘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有人用力遏製住蕭婧的手臂,她動彈不得。而那人冷漠的開口:“蕭婧,事已至此,你以為你還能有翻盤之日?淮安王府叛國一事,陛下已然有了定奪,你不用妄想去推翻申冤。”
蕭婧抬起頭,看著麵前這個男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可又是他害得她家破人亡,“顧應初,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小人!枉父王當初提拔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淮安王府的!”
蕭婧忍不住破口大罵,是她癡心錯付,錯把豺狼當良人。當年她是高高在上,金枝玉葉的福嘉郡主。多少王孫公子求娶,她皆看不入眼。偏生是在一次宴會上看中這個初入朝堂的新科狀元郎,被他的文采翩翩溫雅氣度所驚,從此一見傾心。為了嫁給他,她險些與父親決裂,曆盡千辛萬苦,這才得償所願嫁入顧府。
可如今得來的是什麼,夫妻三載情意那些舉案齊眉皆是笑話一場。更害得淮安王府慘遭屠府。
“任你怎麼說,現如今你不過是我顧應初的階下囚,而我也應當感謝你,”顧應初看著她,眼中一片譏諷,“若不是因為你,我怎能進入淮安王的書房呢,又怎能放入那偽造的軍機文件?”
“顧郎,你還與她囉嗦什麼,”淩薇不耐煩的睨了顧應初一眼,“你莫不是舍不得她死吧。”
顧應初沒有吭聲,淩薇便揮了揮手,門外就衝進來兩個身形粗壯的婆子。而其中一人拿捏著蕭婧的肩膀,顧應初鬆了手,而另一個婆子就順勢捏著蕭婧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
而最令蕭婧不可置信的是她的貼身丫鬟采菱端著一碗烏黑的湯汁走了進來,淩薇勾了勾唇角,“阿婧,我來送你上路。”
“你怎敢!我若是死了,你該當何罪!”
“福嘉郡主得知淮安王府上下皆亡,深知愧對天下百姓,無顏苟活於世,故而羞愧自裁。”顧應初字字珠璣,並無半分遲疑,似乎這個話早就想好了怎麼說,一切都是這般理所應當。
瞧瞧她這個良人竟然將她死的緣由都想好了,真真是極好的。她之前怎麼沒發現他的真麵目,可如今已經是太遲了。
“你看看顧郎還給你留了幾分麵子,你自裁傳出去還能落個忠烈名節。”淩薇說著,順勢接過湯碗,毫不留情灌入蕭婧嘴裏。
眼見一碗見底,她這才滿意的笑了開來,婆子也鬆開手,蕭婧趴在地上,想要出口呼救。但這毒酒毒性太強,她張不開嘴,肚腹猶如有萬千蟲子啃食著血肉,疼的她額頭直冒冷汗。
“好了顧郎,她也活不成了,你先行一步罷,那些同僚還在等你呢為你祝賀。今天可是你的大好日子。”
顧應初頷首,步伐穩健的離開了屋子。淩薇回頭瞧見蕭婧痛苦低吟的模樣,笑的癲狂,“你終於要死了,這顧夫人的位置便就給我當罷,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顧郎的。”語畢,她便帶著婆子出了門。
蕭婧的神思遊移,她知道她已是大限,毒入肺腑,呼吸都困難眼前也是一片模糊。采菱見狀心虛的跑了出去,關上了房門不敢直視蕭婧的眼。
蕭婧恨恨的看著緊閉的房門,若有來生,她定要讓顧應初淩薇血債血償!她要拉著這些豺狼虎豹一起下那十八層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