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記住，你是個男人，無論是這些印記還是傷害，都是你人生的勳章，並不可恥。”

　　好比她在戰場上殺敵。

　　敵人的鮮血跟生命不是罪惡，而是她的勳功章，是她守衛身後國土的證明。

　　她的聲音雖稚嫩，卻擲地有聲，在寂靜夜色裏久久回蕩。

　　而少年清澈空洞的瞳孔裏，終於一點點倒映出她的身影。

　　火光下，少女清瘦秀麗，臉上甚至帶著一點血汙，可眉眼卻飛揚著，仿佛有強烈的色彩浸染其中。

　　整個人都像在發光。

　　十分耀眼。

　　少年心裏陡然生出一股難堪，轉身迅速竄進旁邊草叢，眨眼間就消失在夜色中。

　　速度之快，連蘇瑾都反應不及。

　　 等她再想去找，已然尋不到對方蹤影。

　　“嘖，毛孩子，說兩句還急了。”蘇瑾嘀咕著，看對方也很熟悉環境，不至於有危險，便也轉身回了村。

　　等她處理完自己的事情，再來接人好了。

　　她這麼想著，腳步輕快，殊不知身後不遠處的樹上，少年一直注視著她。

　　他手裏拎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眼神無比陰鬱，可看著蘇瑾的背影卻滿是迷戀與崇拜。

　　深夜。

　　蘇瑾返回之前那戶人家，繼續打開老式收音機，聽著裏頭的最新消息。

　　“據悉，Z元帥屍首已確定流失公海，無法尋回。龍鱗戰隊將交由安全部門重新調配，新主帥人選或有可能從北首派中誕生。”

　　啪嗒。

　　蘇瑾一把摁掉開關，斜倚著身子冷笑。

　　一天不到就公布死訊，屍體不經過七十二小時搜捕就結束調查，擺明了有貓膩。

　　還有北首派，那群癟三跟龍鱗最不對付，現在她一出事，搶人倒是積極。

　　她轉頭看向窗外連綿起伏的十萬大山，眸光冰冷。

　　看來，她的死並非意外。

　　隔天一早，天色剛灰蒙蒙亮，就有人來給蘇瑾送早餐。

　　剛下的雞蛋，雞絲麵，白麵饅頭......這些尋常大山裏難見的食物，擺了滿滿一桌子。

　　蘇瑾慢條斯理吃著早餐，旁邊幾個手腳麻利的婦人打量著房間，連帶著男人的屍體都處理幹淨了。

　　“巫神，冒犯您的子民已經沉到了河底，請您不必掛心。”

　　在苗寨裏，巫神就是最高統治者。

　　連被殺死的子民都是一種罪惡，不配進行埋葬，隻能沉河，據說可以禁錮住靈魂，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蘇瑾點點頭，不置可否。

　　外邊局勢不明，她選擇暫時留下，借用這具身體繼續生活。

　　於是吃完飯後，她打聽到原身的家庭住址，起身前往隔壁寨子。

　　寨子隻隔著一座吊橋，中間不大不小的一條河，將兩個村落獨立開來。

　　大清早在河邊浣溪的婦女看見橋上的身影，皆是驚呼出聲。

　　“這不是蘇大苗家走失的瑾娃嗎，哎喲，快去通知他們家裏人，瑾娃回來了！”

　　蘇瑾剛過橋就被人團團圍住，七大姑八大姨一頓數落裏，她總算明白蘇家搞的把戲。

　　原來他們背地裏賣人，對外就說她是離家出走。

　　“哎喲，你弟還說你跟野男人跑了，該不會是半路被拋下了，所以才回來的吧？”

　　有長舌婦在後邊嚼舌根。

　　走在前邊的蘇瑾腳步一頓，轉頭眯著眼睛盯著對方，隨後嘴角一勾。

　　“親姐丟了不去找，卻急著潑臟水，隻能證明我那弟弟有大病。”她語調幽幽的，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冷意，“至於那些信的，估計生下來就沒帶腦子吧。”

　　“你......”長舌婦被一噎，吭哧吭哧好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其他人也很驚奇。

　　“怎麼才出去一趟，瑾娃嘴皮子厲害了這麼多......”

　　蘇瑾才不管人設對不對版，反正她回來也不是為了融入蘇家。

　　一路循著記憶找到蘇家，看著門前餿水桶撒了一地，院子裏雞鴨拉屎到處亂飛也沒人收拾，場麵臭烘烘，蘇瑾秀氣的眉毛皺得死緊。

　　這是豬窩吧？

　　吱嘎一聲，側邊一間屋子的門打開，有一道小山般的身影拖著步子走出來。

　　“誰啊，大清早鬧哄哄的，是死了人要吃席啊？”來人約莫十四五歲，生得膀大腰圓，因為營養過剩長了一臉青春痘，此時打著哈欠出來，張嘴就咒人死，聽得門前幾位大媽都嫌晦氣。

　　“別瞎說，小明，是你姐回來了。”

　　有人開口解釋。

　　於是蘇小明剩下半個哈欠猛地嗆了回去，“啥？咳咳，怎麼可能，她......”

　　話到一半，他抬眼就對上了蘇瑾的視線。

　　後者朝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長，“我回來了，親愛的弟弟。”

　　蘇小明陡然打了個哆嗦，有些做賊心虛地扭開頭，“回來就回來，還要那麼多人送。快做飯啦，還有，把屋子收拾一下，臭死了！”

　　說不到兩句，他就原形畢露，又恢複了以前對蘇瑾頤指氣使的態度。

　　周圍鄰居看得直搖頭，但到底別人家的事，他們搖頭歎息一會兒，便也各自散了。

　　“快點弄，順便給我弄點吃的，餓死了。”

　　蘇小明摸摸肚子，決定吃飽了再問清楚昨天的事。

　　“好啊。”蘇瑾從善如流地答應，末了卻尾音一轉，“不過你先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幹嘛？”蘇小明不耐煩，但還是走了過去。

　　到了近前，卻見蘇瑾二話不說，抬腿朝著他心窩就是一腳蹬過去。

　　砰。

　　“啊！”

　　伴隨著一聲慘叫，蘇小明重重跌落在地上，疼得渾身抽搐，活像一灘爛泥一樣。

　　蘇瑾目不斜視，踩在他身上，成功避開滿院子餿水雞屎進了屋。

　　等蘇小明爬起來，跌跌撞撞跑進堂屋，蘇瑾已經拆光了他所有零食，正翹著二郎腿在大快朵頤。

　　“你個賠錢貨，居然敢吃我的零食，那是爸媽買給我的，啊，我要打死你！”

　　蘇小明見狀，立刻就瘋了，撲上去就拿蒲扇般的大手要抓蘇瑾頭發。

　　蘇瑾利落一偏頭，一記側踢把人撂翻，接著椅子一挪，直接連人帶凳都坐到他身上。

　　刷拉，拆開包裝袋，繼續吃。

　　“蘇瑾！你竟然敢打我......看爸媽回來不收拾你。”蘇小明疼得直叫喚，嘴上還在罵罵咧咧。

　　蘇瑾這會兒總算肯搭理他了。

　　她垂眸，視線冷淡地掃過去，眼尾微微下壓，給人莫名的壓迫感。

　　“正好，我也在等他們回來，至於誰收拾誰，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