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望月崖。
暴雨滂沱。
崔玉嘉渾身被雨澆透,仰著一張攝人心魄的芙蓉麵楚楚可憐望著麵前俊秀的男人,“你當真願與我同生共死?”
“你都願放棄國公府嫡姑娘的身份與我私奔,我又有何不敢?有你相伴,死又何懼,若逃過此劫,今生我必不負你!”男人望著她身後愈來愈近的追兵神情懇切,看著她的雙眸溢滿柔情。
崔玉嘉嫣然一笑,便是此刻妝容被雨水衝刷的狼狽,卻也難掩其綺麗的姿容,男人看的晃了神。
“可是,你算什麼東西?也配與我共赴黃泉?”
“......什麼?”男人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崔玉嘉抬手狠狠甩在他臉上,打的男人偏了頭,腳下一晃從山崖邊滑落,若非反應快扒住岩石,此時已經墜落下去。
“玉娘?你這是作甚?!”男人一臉震驚。
崔玉嘉上前一步,居高臨下望著他,繡鞋輕輕踏在他手上,緩緩用力,“告訴我,誰派你來的。”
前世她受那些話本子影響,加上此人故意蒙騙,竟覺他這個新晉探花郎乃是良人,不僅逃了賜婚,被追到這望月崖時還願與他共赴黃泉,那時的她滿心滿眼隻有情愛,絲毫沒有察覺到一點不對勁。
也就是從那以後,開始了她生不如死的一生。
男人麵色一僵,匆忙掩飾眼底的驚詫努力做深情的模樣看著她,“玉娘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你若不願與我赴死我不怪你,畢竟你乃是堂堂鎮國公府的嫡姑娘,隻要你真心待過我,我不悔!”
他自以為深情,崔玉嘉卻瞧的惡心,腳尖用力狠狠一碾,緩緩俯身雙眸一瞬不瞬的注視著他因為疼痛而扭曲的麵容,勾唇一笑,語氣森寒的道:“鄭岐,我喜歡乖一點的,你若是說了我饒你一命,可若是不說,我會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我真不知道!”
鄭岐慘叫出聲,卻仍舊不肯吐露分毫。
崔玉嘉倒也不意外,鄭岐這個人野心勃勃也能屈能伸,他永遠會權衡利弊,唯利是圖,哪怕是需要獻上他的結發妻子,隻要利益足夠,他也會毫不猶豫。
此時不說不過是他還有倚仗罷了。
這般想著,崔玉嘉唇邊笑容漸深,腳尖愈發用力的碾動,骨裂之聲清晰入耳,鄭岐再也忍受不了慘叫著抽回手,整個人瞬時沒了撐住的力道墜向崖底。
落下去時眼神怨毒的看著她。
崔玉嘉垂眸含笑望著他消失的身影,一直到追兵佇立在她身後時才徐徐轉過身。
此時雨勢漸歇,秋日裏的寒風一吹便刺骨的冷,心神俱疲下更覺頭暈腦脹,幾乎要撐不住。
身子晃了晃,崔玉嘉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清醒,看著逼近的國公府護衛頭領,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喊道:“人在崖下,抓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話落,眼前便是一黑昏死過去。
夢中,她再度回到了前世這個時候,她感動於鄭岐的深情,與他一同跳下望月崖,落地時她在下,斷了一條腿,鄭岐隻是輕傷,於是他便背著她離開京城,腿傷隻找了個行腳大夫草草診治,也因此她落下了腿疾。
隻是緩慢行走看不出來什麼,可一旦稍快便顯出跛足,因此自那以後她都甚少出門。
鄭岐帶著她去到梧州,兩人隱姓埋名定居下來,由於身上所帶銀兩不多日子過得很是清貧,她亦是一改高門貴女的做派為他洗手作羹湯。
安穩的日子過了半年,鄭岐告訴她他進了沐陽縣縣衙當主簿,接下來兩年他步步高升順風順水,她不是沒疑惑過,卻都被自己找理由搪塞了過去。
直到她被鄭岐獻給了梧州州牧趙知義,她這才知道鄭岐用未曾明媒正娶而不與她圓房的緣由。
待價而沽罷了。
崔玉嘉陡然睜開雙眸,臉色慘白額角溢滿冷汗,眸中還有深深的驚懼與絕望,渾身僵硬無比。
“主兒,您醒了?”
沙啞疲倦的聲音從身旁響起,崔玉嘉偏頭看去,便見著她曾經的貼身婢女冬青正麵含擔憂的望著她,眼底烏青,眉宇間滿是疲憊。
“您發熱了整整七日,禦醫都說您若是挺不過來......就......”冬青說著眼眶便紅了,趕忙打住擠出一抹笑,擦擦眼睛站起身道:“奴婢去給您倒點水喝。”
喝過水,幹疼的嗓子總算舒坦了些。
“鄭岐抓到了嗎?”
聽到昏迷七日,崔玉嘉眉心一跳。
“抓著了,聽說斷了一條腿,被關在府裏。”冬青咬牙,眼眶通紅,“主兒您這是何苦呢......”
崔玉嘉閉眼,心中一片冷然。
她亦是想問問曾經的自己,為何眼瞎至此,白白斷送一生,落得野狗分食的下場。
“府裏最近可有什麼大事。”
冬青搖搖頭,“您被送回來後老爺便封了鬆溪院,每日裏除了送食的護衛便隻有一個聾啞仆婦灑掃,鄭岐被抓還是封院之前奴婢聽到的,再之後便不知曉了。”
崔玉嘉輕輕嗯了一聲便再無動靜,靜靜躺在床榻上宛如睡著了般,冬青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再多說,壓低了聲音輕聲道:“奴婢去給您準備些吃食。”
掩門聲響起,崔玉嘉緩緩睜眼望著煙青的帳子陷入回憶。
前世她同鄭岐成功逃出京城後為掩人耳目甚少走官道,一路躲躲藏藏自是聽不到什麼消息,對於鎮國公府後來如何她並不清楚,一直到她被鄭岐獻給趙知義後才從他口中聽到隻言片語。
鎮國公府崔玉熙嫁七皇子周胤為七皇子妃,次年便誕下嫡子,再一年七皇子及冠,封榮王。
那時今上的弟弟羨王周俶代聖巡查江淮一帶,其中就有梧州,趙知義命她極盡所能勾引周俶,寒冬臘月身著薄紗於梅園獻舞,凍得她去了半條命,夜裏又如物品一般將她洗漱幹淨送上了周俶的床榻,卻被周俶嫌惡的扔到院外。
等到有人發現她時她已經隻剩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