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捧殺

葉清辭進了正廳，穿過回廊，入目就是一個大的庭院，足有一個籃球場大小。

“原本以為長公主府的大門已經是一等一的壯觀雄偉，可沒想到這內裏的庭院也是別有洞天。”

院子裏栽了數十棵冬梅，昨夜下了雪，素白之下，冬梅綻於枝頭，煢煢孑立，傲霜賽雪。

樹下擺放著茶幾蒲團，雪已經掃開了，眾人席地而坐，低聲談笑，絮絮而語。

臘梅素淨，可因著這滿院子的女眷，竟是有種花團錦簇的熱鬧。

她們來的算晚了，座位幾乎坐滿，江姨娘萬分小心，連忙帶著葉清辭和葉清靈落座。

坐下沒多久，葉清辭便聽到不遠處有人高呼。

“長公主來了......”

“長公主安好。”

場麵頓時熱鬧起來，但卻並不紊亂，雖然看似不拘禮數，但刻在貴族骨子裏的禮教森嚴一舉一動表現的酣暢淋漓。

唐若初好奇的看過去，允朝，百姓可能不知下任皇帝是誰，但卻極少有人沒聽說過長公主房月。

長公主並不姓謝，而是姓房，其父為救先帝而死，母親也悲痛成疾，沒多久也追隨夫君而去，房月成了孤兒，被先帝接進宮，備受寵愛。

但可惜，房月命途多舛，先是父母雙亡，後成年，先帝千挑萬選這才選了滎陽大將軍給長公主做夫婿。

滎陽大將軍有戰神之稱，名號能令小兒止啼，外邦之賊聞風喪膽，長公主嫁過去後，滎陽大將軍百煉鋼成繞指柔，夫妻恩愛順遂，可不過三年，滎陽大將軍死在了朝中同僚的陰謀詭計裏。

長公主一朝亡夫，與三萬將士和十餘萬百姓困在城中，外有三十萬敵軍，眾人皆以為，滎陽大將軍一死，此一戰，城破人亡，長公主但凡有骨氣，自己便會殉夫，不使自己落入敵國之手。

可長公主一身傲骨，比所有人想的更要剛強，以女子之身，帶領剩餘將士和百姓，愣是活生生將城守住了，據說先帝派去的將領進城時，城內屍孚遍地，柔弱美貌的長公主穿著先夫的盔甲，渾身浴血，坐於牆頭，眼裏是濃厚的孤注一擲和死氣恨意。

自此，長公主一戰成名。

葉清辭遙遙看向了房月長公主，眾人含笑正與她打招呼。

平心而論，長公主是個美人，卻不是絕色，身上著長公主規製的衣裙，下巴不抬自威，那雙眸子看人時，總覺得讓人下意識噤聲不敢語。

“今日宴席，爾等隨意不必拘束。”長公主入坐，聲音清越，恍若玉石碎地。

葉清辭垂著頭，忽然感覺有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迅捷抬頭，目光鋒銳，卻隻看到高台上坐著的房月長公主斂著眉眼，俯視著底下眾人，目光無喜無悲，置身事外，

宴會自此開始，長公主話不多，但這種場合，多的是話多熱場子的。

刑部侍郎程夫人端了酒杯起身：“如此盛景，枯坐無趣，不若來上一場飛花令？也算是自得其樂。”

葉清靈在旁邊聽見這話，躍躍欲試，又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葉清辭，心裏有了主意。

長公主房月最是看不上女子無才便是德那套，葉清辭這個廢物，若是在房月長公主麵前除了醜，被房月厭棄，往後允朝哪位貴夫人敢請她？

場麵很快熱絡起來，眾人皆知房月欣賞飽學之士，一個個卯足了勁想要得了長公主青眼。

“葉二小姐，到你了，往日裏你可最才思敏捷，怎麼今日這般安靜？”輪了一圈，程夫人看向了葉清靈。

這位可一貫愛出風頭，怎麼突然轉了性？

“我家姐姐今日頭次見這大場麵，靈兒是做妹妹的，自然不能搶了姐姐風頭，當照顧一二。”葉清靈溫溫柔柔的看向葉清辭：“姐姐是才華橫溢，定能替我們將軍府拔得頭籌。”

江姨娘在旁邊看著心下自豪，葉清辭居然還想跟她女兒爭？真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哦？葉大小姐確實是個難得的美人，平南將軍府出來的，想必是才貌雙全。”程夫人有些驚詫，但很快便反應過來，一番誇讚將葉清辭給架在了火上。

葉清辭坐著沒動，春穗和秋瑩跪在她身後，心急如焚。

自從夫人走後，便是江姨娘當家，她口蜜腹劍，小姐的溫飽都是問題，怎麼可能請夫子來好好教導大小姐？

“讓各位夫人失望了，清辭並不會這些。”葉清辭輕笑一聲，竟是坦然承認了自己胸無點墨。

程夫人有些尷尬：“葉大小姐莫要謙虛，你父親便是飽學之士，雖然武將出身，但學識並不輸給文臣。”

“清辭不會這些，母親早逝，清辭是由姨娘親自帶在身邊教導，姨娘說，女子隻要相夫教子，嫁個好人家，讀書習藝，是如妹妹這樣的庶女要去受罪的，”

這話一出，四周的議論聲驟然間停了，場麵死一般的安靜。

江姨娘臉都綠了，急忙喊停，強笑著開口：“清辭，你是不是記錯了？姨娘可從未說過這話，是你覺得夫子嚴厲，學琴太累，哭著求我去跟你爹爹求情，免了你受苦......”

葉清辭也不反駁，連連點頭：“是清辭自己求的，姨娘聰明和善，說的話極有道理，清辭更願意讓姨娘教導，女夫子教的，清辭很是嗤之以鼻。”

程夫人聽著臉上的笑幾乎維持不住，尷尬的不行，她習慣活躍氣氛，享受處於宴會中心的感覺，可沒想到今日隨口一問竟然問出來這麼一道秘辛。

偏偏葉清辭像是什麼都沒聽出來一樣，還在自顧自的開口：“清辭是將軍府嫡女，四書五經，騎射五藝，不過是為了提高自己的身價，好能嫁個好郎君，這是妹妹要擔心的事。”

眾人聽完倒吸一口涼氣。

聽說這位將軍府嫡女身子骨弱，從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生母早逝，那這番話，自己想定是想不出來的，是誰在她耳邊潛移默化說與她聽，不需細說，眾人心知肚明。

捧殺，這樣肮臟的招數，果然隻有那些不入流的妾室才能想得出來，做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