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嬸送來的幾件衣服都是半新的,雖說算不上華麗,但勝在厚實。暮雨穿了件紅色襖裙,袖口用銀線綴著幾朵鮮豔的花朵,襯得膚色更愈發通透,明豔動人。
“嬸嬸,我想向您打聽一個事兒。”暮雨的心思壓根沒在打扮上,而是急著打聽小蜜的去處:“您可曾看見一個比個頭到我耳邊的,臉圓圓的,梳著髻丫,穿著青色衣裳的小姑娘。”
“她昨日同我一起上山的。”
春嬸迷茫搖頭,表示未曾見過。她隻知道,大當家的搶回來一個姓暮的小姐,至於她口中的小姑娘倒是沒有聽說。
今日風停了,碧空如洗,金色的陽光灑在大地上,溫暖著世間萬物。
暮雨在朝揚門前等了許久,兩隻小手糾纏在一塊兒,掌心微微出汗。
也不知這人跑哪兒去了,現在還不回來!
她等的有些倦了,坐在門口的台階上。
今日天氣甚好,朝揚拎著兄弟們去山裏打獵,一匹紅鬃烈馬肆意奔跑,蹄踏青泥,意氣風發,弦上冷箭咻咻射出,捕獲不少的好東西。
很快,他拎著一匹狼回來,準備扒了它的皮製成褥子。別看他成日裏野性十足,氣拔山河,實際上也是個畏寒的。
剛進院子就看見暮雨低頭坐在石階上,薄唇一勾,闊步上前把那匹狼扔在她跟前,“把皮扒了。”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湧入鼻腔,暮雨看見地下的那死物時,第一反應便是嚇得“啊”了聲,跳起身躲到門後頭,小臉慘白毫無血色。
“這也怕?”朝揚有些不理解,“膽子真小。”
“爺,你,你為何要殺狗......”莫不是想在冬天裏來頓狗肉火鍋?
“誰殺狗了?”朝揚笑了聲,愈發覺得有趣,慢悠悠的說:“這明明是,狼啊。”
“......”
他說的輕描淡寫,就好像殺的不是狼,而是一隻雞。
“山裏猛獸多,今日這惡狼恰好出來尋食,見到我們之後還張著利牙打算攻擊來著。”他的唇角勾起輕蔑的笑容,似是為它感到惋惜:“隻可惜,它遇到我了。”
一箭穿心,果斷利落,直接取了野狼的小命。
“......”她無法正式這個男人。
見暮雨小臉蒼白著站在門後麵,朝揚也不指望她會去剝皮,於是走到她的麵前,低頭看著小姑娘,語氣森然:“所以別想著逃跑,山裏的畜生可沒有人性。”
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眼神凶戾:“他們會毫不留情的咬斷你的喉嚨,看著你留下來的鮮血,那些畜生隻會覺得興奮。”
他的手指上有一層老繭,是常年練刀所致,粗糙的很,抵在她細嫩的皮膚上會讓人覺得刺的慌。
暮雨還未從那匹狼的事情上回過神,隻順從他道:“爺,您放心,我不會逃的。”
“嗬,是麼。”他的防備心重,很少相信一個人,尤其是,她。
朝揚眼中略過不屑,張手鬆開她,自顧自走到房內給自己添了盞冷茶。年輕人火氣旺,加上在山上打獵花了好長一會兒功夫和精力,口幹舌燥的,隻覺燥的慌。
見他一盞茶喝完,暮雨連忙端起茶壺給他重新添滿,一雙黑漆漆水靈靈的大眼睛就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有話?”
朝揚坐下,鳳眸掃過去。
“爺,我想知道同我一起上山的小姑娘現下在在何處?”暮雨知道小土匪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語氣放溫柔了些:“爺,她同我自小一起長大,如今我得幸在爺身邊服侍,可她卻不知所蹤,心中實在是擔心的緊。”
一聽到擔心兩個字,朝揚的臉色再次唰的沉下來,眸子裏暗濤翻湧,譏諷道:“你也會擔心人?”
當年不是心如冷石麼?怎得,人長大了,心也會跟著軟?
暮雨不知道他為何莫名其妙的發脾氣,深深戲了一口氣,心裏滿是憋屈,忍不住道:“她與我情同姐妹,如今消失不見了,心裏自然著急!”若不是你強行擄我們山上,她們二人又怎會分離。
喲,罕見的說這麼多話。
朝揚靜靜看著她,語氣近乎殘忍:“哭出來我就告訴你她在哪兒。”
他果然知道。
所有的委屈在這一瞬間噴湧而出,暮雨鼻子發酸,雙眼漸漸的紅了。
阿蜜的爹是暮家廚子的女兒。她爹是個好賭的,因著欠人錢被打死扔進了亂葬崗。當時暮雨的小娘見這孩子孤苦無依,便向老爺討要過來,安排在自己的房裏。
暮雨和阿蜜年紀相仿,這麼多年來雖說是主仆相稱,可二者的情分勝似親生姊妹。
小娘走了之後,在偌大而又冰冷的暮府,暮雨隻有阿蜜了。
如今山中猛獸眾多,土匪無情,若是阿蜜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想著想著,淚珠子像是斷線的珍珠往下掉。
美人落淚,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之前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時候愣是哭不出來,現在見不著自己的丫鬟時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感情別人的命比自個兒的還重要?真是搞不懂這些女人。
“我還以為你不會哭。”朝揚逼著自己移開臉,心裏閃過一種莫名的情緒,快到自己來不及捕捉。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遂不耐煩的站起來,“行了行了,別哭了,不就是個小丫鬟嗎,有手有腳的還能丟了不成?
暮雨倔強的咬咬唇,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淚珠子,哽咽著:“你剛剛說,若我哭出來就告訴我她在哪兒的。”
朝揚俊臉一紅,他哪知道那個阿什麼蜜什麼都人在什麼地方。
蹭的站起來,麵色故作冷峻:“小爺說的話自然不會反悔,不過,我是說會告訴你她在哪兒,可沒說現在告訴你。”
“你,你混蛋。”暮雨真的氣急了,眼角紅彤彤的,像是個咬人的兔子。
朝揚眸光狠厲,很是危險:“你說什麼?”
“明明是你不信守承諾的,”暮雨要被這個無賴整瘋了,蹲在地上抱住雙膝,肩膀一抽一抽的,很顯然是被氣哭了。
朝揚毫不留戀的大步朝外走開,心裏變態的升起一絲愉悅。如今,她除了自己,誰也依靠不了。弱小可憐又孤獨,適合關起來慢慢折磨。
這家夥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凶狠殘暴,就跟野狼似的,一爪子摁住自己看上的小兔子,然後慢慢捉弄。
朝揚七繞八拐的走到春嬸的住處,輕咳一聲。
小鬼正在推著石磨磨粉,當他看見大當家的來了,立馬跳過去,殷勤的抱抱拳頭:“爺,您怎麼來了。”
大當家的頭次來找他哎!莫不是因為他昨日特地帶那個姓暮的姑娘換上了那身美妙的羅裙,討得爺歡心了,所以爺現在是來誇誇自個兒小聰明的?
要是能賞些銀子就更好不過了。
小鬼滿眼期待的看著朝揚,兩黑溜溜的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星子。
“聽說昨天是你把暮雨和她的那個小姑娘關進柴房的?”
“啊,啊?”小鬼心裏一激靈,摸不準老大啥意思。
朝揚雙手負在身後,“就說是還是不是。”
“是,,也不是。”小鬼咬咬牙,“是我和二當家的一起關押的她們。”
他可不敢自己一個人扛這件事,若老大因為美人在柴房受苦而責罰他,那也得找個人共同扛著啊。所以,他不義氣的拉來二當家的當作是擋箭牌。
“周率?”
朝揚抿抿唇,莫不是那個混小子把什麼蜜的給帶走了?
他們劫了高家的五箱黃金,若是一趟大搖大擺的裝走,未免過於引人耳目,所以他讓周率帶著兩箱金子先行一步。
朝揚擰眉,“他什麼時候走的?”
“昨兒個夜裏。”
夜深人靜,利於隱藏行蹤。
“他走的時候有沒有帶一姑娘?”
姑娘?小鬼一拍腦門,“這個還真有!當時二當家的把一嬌滴滴的小姑娘扔到馬上,就跟放麻袋兒的。”
“不過那小姑娘哭的可大聲了,聲音啊哇哇的,淚水嘩啦啦的!估計二當家的當時也是心疼美人吧,一把將那小姑娘摟在了懷裏,兩人乘著一匹馬走了。”
他當時和幾個兄弟站在後頭看著呢,一開始覺得周率是個大老粗不懂的心疼人,後來發現這家夥分明就是故意恐嚇那小姑娘,等把人嚇人哭了再給個甜棗,讓她乖乖的待在馬上不吭聲。
這就是男人啊,壞的很。
“他還真把人家小姑娘帶跑了!”朝揚隻覺得腦瓜子疼。
按理說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都答應暮雨會告訴她那小丫鬟的去處,那就不能食言,不然那小姑娘肯定會看不起他的。
“老,老大,您問這個做什麼?”小鬼眼珠子轉了轉,腦袋瓜子裏展開豐富的想象。
莫不是老大也相中了那個喜歡嚎啕大哭的小姑娘,現在要和二當家的搶人!二男搶一妻的戲碼,似乎挺有趣哎......
朝揚揮揮手,“沒什麼,就問問。”
日頭暖洋洋的,照的人舒爽愜意。朝揚在門外猶豫轉了幾圈,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過了會兒,臉上揚起一絲戲謔的笑容,大搖大擺的推開屋子,說出的話也嚇唬人的很:“暮雨,你的小丫鬟昨夜裏被狼叼走了。”
他就像個幼稚的少年,期待看她被捉弄之後的模樣,可奇怪的是,屋內無人回應。
不在他屋子裏?
朝揚轉身去隔壁找了一圈,還是沒看到人。
難不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