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客

【男人從飛船上下來，走向前麵捧花的女人。他們相擁在一起，女人泣不成聲。

四周的目光向兩人彙集，一頂光照耀在兩人身上。】

“呼......”

蔚藍從睡夢中驚醒，她夢到破敗的宇航站，丈夫從人群中過來，四周迷霧彌漫。

擦了擦太陽穴處滲出的細汗，蔚藍下床。嗡地一聲，巨大的水霧團炮彈似地越過蔚藍所在的窗口，衝向雲霄，留下霧重重。

蔚藍眯著眼望著窗外，現實與夢境在此刻重疊，使她不由地失了神。

這是城市另一端環境平衡局發射的水彈。

蔚藍猜測可能是某地的作物又需要降水，平衡局就向天空來了一炮。

地球環境早就沒有了自我調節的權利，在需要時，人類就向天空發射不同的炮彈。

人類說：“嘿，你該下雨了！”

蔚藍簡單地收拾一下，踏出臥室。臥室門口掛著個黃底紅邊的日曆，上麵的17號被用黑色記號筆圈住。

外麵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三下一停，很有節奏。

打開房門，一張笑得異常燦爛的臉闖入蔚藍的眼簾。

是李女士，她仿佛比蔚藍還激動，熱情地對蔚藍說：

“小藍，你丈夫的飛船預計今天上午十點二十分抵達宇航站。”

蔚藍欠身微笑，表示自己知道並道謝後，李女士轉身離開。她身體發著“吱啞啞，吱啞啞”的聲音，消失在電梯裏。

她快報廢了！

蔚藍不由地想，自己當初為什麼要買這樣一款管家機器人，並還起名叫‘李女士’......

送別李女士，從廚房拿出早餐。

今天的早餐還是和昨天一樣，一個煎蛋，一杯牛奶，從灶台把食物拿到靠近窗戶的桌子一側，花費大概五分鐘用餐完畢。

一切並沒有因為有人歸來而發生改變。

但今天不用去事務所工作整理文檔，蔚藍把自己的工作交給了32號備用機器人。

今年的所有星際航班將會在今天抵達，蔚藍的丈夫抓住最後的機會，從光年外N—35號星球歸來。

現在是早上六點，過一會，蔚藍決定徒步穿過城市，到城市另一邊的宇航站接丈夫。

把盤子和杯子放到水池，認真地開始清洗。

蔚藍一直不習慣使用家有機器人，她感覺這些的玩意讓本來就沒有意義的生活更沒有了意義。

雖然如此，蔚藍卻不是個勤快的人，她不情願自己做飯，也不願意每天整理房間。不使用家用機器人僅僅想要找些事做。

生活是一道程序，蔚藍已經習慣了這裏麵的每個步驟。

把盤子杯子一絲不苟地放在櫃子裏，蔚藍些有不知道該幹嘛。

按程序來說，六點十五分，蔚藍應該已經出門去事務所，接收地球其他城市發布的狀態信息，然後再公布給市民。

上午八點，接收的信息將飄蕩在城市上空，穿梭在平衡局發射的炮彈之中。

“本城安好，京城安好，海城安好.......”

收拾一下屋子吧！

蔚藍擺濕抹布，一點一點地擦淨廚房各個地方。

從廚房的灰塵分布情況，可以反推出來蔚藍在家中的活動範圍。

桌子椅子窗台的偏左側，都不如另一側幹淨，那是房間女主人不常來的地方。

至七點，蔚藍決定停止這項她不喜歡的活動，提前出發去宇航站的路上。

對著鏡子，對著一張青春不再的臉，收拾一番。

不由歎氣。

出門，門口衣架上有頂藍色帽子。

蔚藍想了想，還是戴在了頭上。

如果沒人中途搭電梯，從七十七樓到地麵要一分零十秒。

蔚藍剛搬到這棟樓時，每次下樓都要等十分鐘的電梯，她曾無數次地抱怨過這事。

如今終於沒有了這樣的煩惱，現在她總能穩穩地用一分零十秒鐘下樓。

過去這棟樓那叫一個熱火朝天，周邊是兩個研究院，每天有成百上千的人從這裏進出，投入到航天計劃中。

城市的每個人都為這場為了人類種族新生的偉大計劃而奮鬥，就連掃大街的阿姨，也會在動員中，熱情地捐款。

後來計劃成功，地球就越來越空，人們分批次地離開了地球。

蔚藍的丈夫是第五批。

闊別的三十年，蔚藍有無數次機會去丈夫所在的星球，最後都因為種種原因不了了之。

漸漸地，蔚藍也覺得無所謂了，甚至提到丈夫，她還有些陌生。

蔚藍又不玩網絡遊戲，不會整天泡在培養液中，沉迷虛擬現實，活在網絡世界裏。

她隻得“選擇”留在事務所，做一個“安好報幕員”。

樓下不明媚的陽光，照在轉基因植物上，綠的有些泛白。

陰森森的。

四周都是上百層的高樓，蔚藍每次從下往上望，都會想到《三峽》中的句子：“重岩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

獨自走在社區路上，四周是剛剛過完新年的痕跡。

2733新年快樂！

機器人貼的標語，這些貼紙下麵還有2732新年快樂、2731新年快樂。

反正也沒人在意這些玩意，大部分人都躲在家中，在虛擬的異世界暢遊。

“生活愉快，蔚藍女士。”

到了社區門口，保安機器人這麼說。

這可憐的機器人，每天也就這個時候有機會送上一句祝福。

時間還早，蔚藍立在路旁，路對岸的廣告牌切換到婚禮廣告，內容是一對新人的婚禮照片，男生紮著條帶花紋的紅領帶。

等這個廣告切過，六點三十分的全自動公交車也就到了。

城市中有上千輛這樣的公交車穿梭，在大部分時候，它們都是真正意義的空無一人。

蔚藍今天不準備乘車去航空站，這麼早出來，出去逛逛也無妨。

至於為什麼，大概是心裏有些慌吧。

與丈夫這麼多年隻有郵件交流，他的模樣在自己腦海裏早就模糊。

現在見麵，與網絡上跟一個陌生人會晤有什麼區別？

落寞的公交車從蔚藍身旁經過，它這次沒等來每天唯一的乘客上車，孤獨地往北駛去。

婚禮策劃的廣告切過去，換成了某度假村的宣傳片。

蔚藍突然覺得可笑，還有幾個人結婚？至於度假村，大概早就隻剩機器人在裏麵工作吧。

話說機器人會欣賞美景嗎？

蔚藍往東出發，開始了她的行程。

一路上，她看什麼都是新鮮的，愈是遠離社區，愈是少見高樓。

甚至有些地方，她還看到了一片一片的紅花綠草。

不是社區裏那種慘淡的墨綠，是真正的，鮮活而有生機的翠綠。

蔚藍竟覺得周圍全是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