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三十四年
夏末初秋時節,正值水稻灌漿期。
位於北元國南邊的廣陽府一帶,本是遠近聞名的魚米之香,卻迎來幾十年不遇的幹旱,已經將近一個半月未曾下過雨,廣陽府萬頃的良田,眼看就要顆粒無收。
紅葉村就在廣陽府北邊,地勢比廣陽府高,這邊的旱情就更為嚴重。
村裏年輕人每天早上成群結隊到山上找水源,據說山裏有埋藏在地底的地下水,隻要能找到泉眼,興許就能保住這萬畝水稻。
村裏的婦人們忙著挖野菜充饑,一日兩餐,早上野菜湯,晚上野菜湯。
大人們忙著生計,村裏的小娃們餓的皮包骨,小臉臘黃。
江小七踩著一雙破草鞋,頂著一頭枯黃的頭發,正費力的想要爬上村裏唯一一棵還有果實的梨樹。
“江小七,你又偷我家梨,你等著,我去告訴你爹!”
王二牛從自家院裏衝出來,手裏還拖著一把笤帚,可惜夠不上,不然他非把這小賊打下來不可。
江小七坐在一根樹杈上,指著底下的小少年,“王二牛,你去告啊,我爹最疼我了,他才不會打我。”
忽然又有一個小少年從隔壁院子衝出來,“江小七,江小七,你把我家大黃弄哪去了?”
“周大寶,你家大黃被我宰了烤了,誰讓它老衝我嚷嚷,活該被宰,宰了它吃狗肉!”
小姑娘雖然穿的破爛,但笑起來臉上有酒窩,小嘴一撅一翹,可愛極了。
大黃是條狗,紅葉村數一數二的好狗,可就是跟江小七不對付,隻要見著她,非得攆她。
她都鬱悶死了,不就偷過它的狗崽子嗎,有必要這麼記仇。
周大寶一聽大黃沒了,哇一聲坐在地上大哭,“江小七,你個混蛋,賠我的狗,你賠我的狗!”
江小七抱著樹身,利落的從樹上爬下來,故意對著他,咬了一口梨,“沒了......賠不了哦!”
“哇!”周大寶哭的更大聲了,倆腿一蹬一蹬,搓的到處都是灰。
王二牛瞄瞄這個瞅瞅那個,趁她不備,伸手一把奪走了梨子,使勁推她一把,“叫你偷吃!”
王家的這棵老梨樹,就在院牆邊上,是村裏為數不多的果樹,因為根紮的深,今年依然結了梨子。隻是這梨子又小又酸,能把人牙齒酸掉。
其實全村隻有江小七敢吃。但王二牛護的很,就算自己不吃,也不讓江小七摘半個。
“王二牛,你找死!”江小七氣壞了,嗷嗚一聲撲了上去,倆娃打起來。
掐脖子,扯頭發,伸腿絆,拿牙咬,江小七握著拳頭,一下一下。
周大寶瞧見,用袖子抹掉鼻涕,嗷嗷叫著也衝上去,不管誰打誰,反正逮到誰就打誰。
有好事小娃跑去位於村子北邊的江家報信,邊跑邊喊:“江嬸子!江嬸子!你家小七又又又跟人打架了。”
紅葉村位於小黃山腳下,江家就在村子北邊的山腳下,站在院子裏便能看見村口的兩棵參天古樹。
柳慧娘年過三十,生過倆孩子,身材依然玲瓏有致。
聽見外麵的叫嚷聲,趕忙在圍裙上擦了手,腳步匆忙走到院外,“竹生,我家小七咋了?”
“江嬸子,你家小七跟二牛他們打架,打的可凶了,你快去瞧瞧吧!”竹生比那幾個都小,打架插不上手,但告狀有一套。
“哎呀,這孩子,怎麼又跟人打架了。”柳慧娘反身帶上院門,拉上竹生,焦急的往村裏趕。
等她趕到的時候,三個小娃娃已經被人拉開。
小七辮子鬆了,頭發亂的像雞窩,臉還被抓了一道紅印。
一隻小手被人拽著,仍奶凶奶凶的瞪著對麵倆男娃,“哥,你別拉我,看我把他倆門牙打掉。”
“小七,別胡鬧。”拽著她的人是江小伍,比她大四歲的親哥哥,剛從田裏回來。
“是他們自己找打,又不是我挑事,這能怪我嗎?”哪次打架也不怪她嘛!
“小七!”柳慧娘焦急的喚道。
“......娘!”江小七委屈巴巴的甩開哥哥,一頭紮到母親懷裏,撒嬌著告狀,
“娘,他們倆個打我一個,你看,我辮子都被扯壞了,還扯掉我好多頭發呢!”
“是嗎,快給娘瞧瞧。”柳慧娘扒開她的頭頂看,其實也看不出什麼,就有一塊紅了,但還是心疼的不行。
“倆男娃打架怎麼還扯人頭發呢,以後不許再跟他們打架了,聽見沒?”
江小伍是個實誠的人,“娘,她一對二還沒落下風,你就聽她裝可憐。”
江小七躲在母親懷裏,偷偷對她哥做鬼臉。哥哥最討厭。
周大寶又忍不住哭,“江嬸子,你家小七把我家大黃宰了,我的大黃沒了!”
“你胡扯,我才沒有。”
“你自己說的,你就是吃了。”
“我說的你就信?笨蛋,你家大黃不是在那兒嗎?”
“在哪?”周大寶頂著一張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臉,一轉頭,就瞅見一條大黃狗正趴在路邊看熱鬧。
見他轉頭,還對他搖了搖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