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裝修簡潔但富有格調,一麵牆上飾滿了榮譽勳章和軍旗,一麵牆書架直上至頂,還有一麵牆是巨大的落地窗,外麵是壯闊的共和國火星軍港,軍旗如林,艨艟蔽天。
張將軍微笑著打電話,一副終於接到女兒主動打來的電話的老父親表情。
“好,好,沒問題,隻管用就好了,有什麼問題隨時聯係我。”
掛上電話,他又恢複成共和國人民海軍火星艦隊司令。
“大總統,已經按照您的指示對林愛蓮開放星門使用權限了。”張將軍對一個男人說。
“嗯,辛苦將軍了,請保持聯係。”男人點點頭,轉身離開辦公室。
張將軍望著他的背影,一言不發。
王可樂深吸一口氣,“愛蓮小姐,我們真的沒有得到公務支持嗎?”
林愛蓮點點頭,“隻是動用了一點私人關係而已。”
“可是我們要坐星門去火星欸!”
林愛蓮微笑:“是的。”
星球間的交通和星球內的交通有很大不同,同一個星球內,兩個位置的距離是大體固定的,但星球與星球的相對位置卻在不停變化。因此,哪怕隻是保證不同星球上兩點間的隨時通航,都必須進行極其複雜的基礎設施建設和行程規劃。
共和國用了將近五十年實現了內係四星全年度通航,並以此為基礎構建了碾壓外係所有勢力的產業鏈長度,守護了一半人類世界。
目前共和國進行星際交通的主要工具是動量交換繩網絡和聚變飛船,前者成本很低但受行星運動影響效率也很低;後者要快一些但成本很高。
還有一種成本更高的交通工具,星門。
“星門”,指的是一種基於阿庫別瑞度規的曲速引擎,這種引擎允許人類進行事實上的超光速移動。
這種技術極大地衝擊了舊人類社會。
是字麵意思上的“衝擊”——舊世紀一艘失控的曲速飛船迎麵撞上了地球,把幾乎整個北半球都撞飛了。
那次天地大衝撞被視為人類現代史的開端。
目前,共和國隻在極其特殊的戰略位置部署這種交通方式,並且嚴密監控確保其隻用於點對點間固定線路運行。
乘坐星門的感覺......是沒什麼感覺。
王可樂剛剛係好安全帶,廣播就提示“星門已到站,請乘客有序離艦。”
“這就到了?”
“是哦。”
林愛蓮領著王可樂離艦,簽字,經過數到檢驗艙門,拿行李,最後來到一處大廳之中。
落地窗外,深灰色的太空被霓虹燒得發燙。
極目望去,是上下左右不見頭尾的太空城陣列。
“哇哦。”女孩小聲地讚歎。
“那就是火星嗎?”
“是的。”
火星在極遠處,像一隻血絲密布的眼睛,其表麵有一個巨型的環狀結構,仿佛是眼睛的瞳仁。
“當時社會輿論普遍認為使用火星作為共和國首都更合適,但對火星進行地球化改造的成本實在太高了。”
“原來月球是這麼來的啊。”
“也不完全是啦。”
“愛蓮小姐,那就是火星大炮嗎?”
王可樂指著火星上的環狀結構問。
“是的。”
火星大炮是火星事變以後舉國之力修建的超級工程,既是大科學裝置也是超級武器,自建成至今已守護了共和國二十餘年。
“我們先吃點東西,然後......”林愛蓮臉色微變。
王可樂收到一條短信,
“我是偶然路過的正義騎士,我發現了超級大壞蛋銳枝的天大陰謀,請撥打電話22632424與我一起拯救人類,否則請轉發給十個朋友。”
林愛蓮一把扯掉自己的手環,又扯掉王可樂的手環,拉起王可樂就走。
手環,手機,筆記本電腦,一路上兩人身上的電子設備響個不停。
林愛蓮撞開一間會議室,啟動靜電屏蔽,一切終於安靜下來。
“這不對勁。”她眉峰緊縮。
會議室屏幕亮了:
“我是偶然路過的正義騎士,我發現了大壞蛋銳枝的天大陰謀,請撥打電話22632424與我一起拯救人類,否則請轉發給十個朋友。”
“鈴!鈴!鈴!”內線電話響了。
林愛蓮按開免提。
“我是偶然路過的正義騎士,我發現了超級大壞蛋銳枝的天大陰謀,你願意和我一起拯救世界嗎?”
一個電子合成的機械音。
“你是誰?”
“正義騎士。”
“......”林愛蓮不說話。
良久。
“好了啦好了啦,一點幽默感都沒有,你們想找銳枝,我也想找銳枝,所以就給你們發了個短信。”
“我的地址給你了,帶著小姑娘過來和我麵談,兩點以前我都有時間。”
“隨便一提,無論銳枝想幹什麼,他的計劃都快完成了喲。”
.......
“可樂,我送你去見我的同事,你待會和他們待在一起。”
“他說需要我和你一起去。”
“針對這種情況,局裏有專業的易容伴隨機器人,它會複製你的生理和電磁特征,”林愛蓮說。
“啊對了,不許使用易容機器人,我要你們兩個親自過來。”
又收到一條短信。
“......”
地址在1117號空間站。
這個空間站在火星拉格朗日點L1,是民用空間站陣列中的一部分。
從外形上看,空間站像一個緩慢旋轉的中空的桶,人住在桶的內壁上,桶的中央是人工光源和無線電力設施。
盡管並無必要,但是大多數人類社區還是會習慣性的把設區內部晝夜時間與月球晝夜時間同步。
所以此時正是17號空間站人造光源亮度最高的時候。
所謂“正午”。
林愛蓮在樓下停車。
王可樂環顧四周,街道擁擠人群密集,機動車車來車往,有種置身於某部幾百年前老電影中的錯覺。
“地址上是在這棟居民樓三樓.....唔,是一個舞蹈培訓班?”
林愛蓮敲敲門,“你好?”
沒有人應答。
林愛蓮推門而入。
整麵鏡牆,壓腿用的橫杆,空蕩蕩的木質地板,有一隻兔子在拖地。
一隻兔子在拖地?
“它是炎之絕凶戰兔,你也可以叫它富貴。”
二人回頭,一個看不清表情的人。
看不清表情是因為他頭上戴著一個電視機。
他的頭整個套在電視機裏,電視機的屏幕上是一隻燃燒的香煙的表情包。
“林愛蓮和王可樂?你們好,我是一個天才科學家,你們可以叫我大聰明。”
“呃......你好,大聰明......先生?”
“女士。”
“大聰明女士。”
“坐。”
大聰明拍拍手,機械兔子變換形態,啪嗒啪嗒跑到從角落裏推出一套桌椅板凳。
“富貴很棒吧?”
王可樂莫名覺得大聰明不是壞人。
眾人坐定,還未開言,大聰明問林愛蓮,“烈陽?”
林愛蓮點點頭。
“啊?”王可樂沒聽懂。
“啊呀,那小林你今年得有......”
“按我的出生日期來算,我確實有八十八歲了。”
“啊?啊?啊?”
大聰明頭上的電視機光線閃動,對王可樂解釋道:“‘烈陽學會’是共和國開國元勳創立的社團,國家建製後這個學會被改組為特務機關,負責反間和內衛,風頭一時無兩。”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林愛蓮古波不驚。
“2455年我被選拔加入烈陽,銳枝是我的老師,火星事變前一天他安排我參加人類學冷凍臨床實驗,然後我再醒來就已經是現在了。”
王可樂握了握她的手,難以想象那種感覺。
林愛蓮輕笑,“所以,我不會讓他成功第二次。”
“很好,我現在相信你的誠意了。”
“可我還沒有相信你,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隻是一個路過的天才科學家而已,”大聰明聳聳肩,“我和銳枝共事過一段時間,有一些恩怨——當然比你這個差遠了——我想找到他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的約定到期了,他人卻不見了。”
“什麼約定。”
大聰明屏幕閃過一個糾結的表情包。
“當年我和銳枝闖蕩外係的時候號稱‘聰睿兄弟’,聰哥聰明又睿智,銳哥睿智又聰明,後來回到內係,我們約定每三年見麵一次,比較一下三年間誰的所作所為更厲害,他贏的話他就可以自稱‘鐵睿智’,我贏的話我就可以自稱‘大聰明’。”
“三年前是我贏了,今年眼看又到約定的日子了,銳枝人卻聯係不上了。”
“......我覺得你可以一直叫自己‘大聰明’。”
“不行,我於心有愧,”大聰明露出一個嚴肅的表情包,“我是很有原則的人。”
王可樂覺得他們能成為朋友一點不奇怪。
“關於銳枝,你能告訴我們些什麼。”林愛蓮強行切換話題。
大聰明托腮——托住電視機下沿——“你知道他最近到過火星吧。”
“是的,事實上我們正是檢測到月球至火星的星門有一次違規運行,才確定銳枝還活著。”
“政府內網上檢索不了他的信息。”
“對,我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追溯到他上一個住處,沒有什麼信息,立案申請被駁回,我隻能以私人名義進行調查。”
“立案申請是大總統親自撤銷的。”
“你怎麼知道?”
大聰明屏幕上閃過開心的表情包,“因為我的內網權限比你高呐。”
“嗯?”
“我是共和國前首席技術顧問,火星大炮核心段是我總工的。”
“啊?那你怎麼,你怎麼......”王可樂很驚訝。
“怎麼來這個移民空間站開舞房?那當然是因為我人生新階段的追求是舞蹈啊。”
“‘發展自由’。”林愛蓮讚許地點點頭。
“發展自由”是寫進憲法共和國公民核心權力之一,每一位公民都可以自由地實現自己的價值。
“木共從外係給銳枝寄了一件東西你知道吧。”大聰明問。
“知道。”
“那是什麼?”
“不知道。”
“好哦,”大聰明拍手,“現在我們知道的信息一樣多了。”
她想了想,又說“我從昨天開始跑大數據檢索程序,現在已經有78.46%的把握確定銳枝沒有離開火星。”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我們隻需要從火星及小行星帶總計不到十億人裏找到他。”
“那如果他離開火星呢?”
“那我們就得從外係不知道幾十億人裏找到他。”
“聽起來不太輕鬆。”
“總會做完的朋友。”大聰明伸了個懶腰。
機械兔子富貴忙前忙後,不一會就把各種器材堆滿了舞房。
大聰明給王可樂和林愛蓮點了外賣,一人一碗麵。
“我樓下酒吧做的特色打鹵麵,可好吃了,完事我請你們去喝點。”
王可樂露出神往的表情,林愛蓮笑笑不置可否,想了想,她取出一個證物袋遞給王可樂。
“銳枝確實給你寫了一封信,本來原則上案件證物是不能給你看的,”林愛蓮自嘲笑笑,“現在連案件都沒有......無所謂了。”
王可樂打開信封,是一張明信片。
明信片上是一艘航行在星辰海洋中的船,隻有個“樂親啟:”的抬頭,沒有正文。
王可樂想起小時候銳叔叔講過的一些故事,關於冒險,星星和一艘海盜船。
銳叔叔堅稱自己當過海盜,並允諾總有一天會帶著小可樂乘坐海盜船去冒險。
“有沒有一種可能,”王可樂斟酌字句,“銳......銳枝有一艘船,或許有人在使用,但對於銳叔叔來說一定是想用馬上就能用的,畢竟,畢竟,他做過那麼多的事......”
大聰明屏幕上顯出一個讚許的表情包。
“一艘時刻處於熱備份的船?並假裝時刻保持偽裝?很有見地的想法,來來來,幫我改一下算法......”
王可樂吃著麵,看著兩人在設備儀器前忙忙碌碌,午後的陽光溫柔又安靜,她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