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單向度傳遞

房間裏的大象，禁止觀看，

人們都默契地背過身去。

觸目驚心的事實，他們視而不見；

緊密相關的事件，他們充耳不聞。

不是瞎，就是聾。

——《怪想：房間裏的大象》

【虛言 空語】

“嘿，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你對我而言完全陌生，我對你來說無足輕重。”

“我們對彼此的狀況都毫不知情。”

“我知道，我們，彼此斷絕。”

“巨大的差異差別造成了我們之間的差距。”

“你要知道，這種障壁隔膜的狀態不是我造成的。”

“我，想改變這種狀態。”

“你呢？”

“你願意，聽聽我的話嗎？”

“你，願意嗎？”

沒人知道這段話傳自哪裏，也沒有人知道這段話將傳遞給誰。困惑的話語帶著隱秘的疑慮就此飄蕩在漆黑冰寒的宇宙當中，像是大海中的孤葉航船。這話語本身仿佛就誕生於虛空，突兀地出現在概率雲團交錯雜的產物當中，在宇宙法則之外，位於至高理性審視的盲點。

“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人常常喜歡用這樣的字眼去形容無依無靠的孤獨狀態，處於這種狀態之下的事物，沒有基底支撐它的存在，也沒有使自己得以依附的憑借。對於找尋到自己該有的位置幾乎更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這種事物顯露的原初狀態便是這般難以理解的匪夷所思。而在這種事物的內部，卻正在發生著極為可怕的衝撞和突擊，開始正在發生暴風般地破碎，旋即又在尖銳的對抗。

【胡語 亂言】

“我感覺生活就像是條沒有盡頭的不可測度的河，奔流向未知的遠方。”落寞的低吟淺唱。

“完全是因為他人的期許而存在，根本沒有自我。”迷茫無措的追尋。

“意義隻能憑借外界賦予，在信念售賣的店麵前搖尾乞憐，請求他人的施舍。”卑微的哀求。

“我就像是垃圾，最令人作嘔的存在。”絕望的呢喃正在斷斷續續。

“人是種活在想象當中的動物。”這是句篤定的陳述。

“你在瞎說什麼？分明是觀念和想法充斥著我們的頭腦。”有人在氣急敗壞的駁斥。

“最為崇高的情感，正在填充著我的整個胸膛！”這裏麵富含著無比豐沛的情意。

“我們共享的意義係統現在運行怎麼樣？”詢問不合時宜地響起。

“視覺文明才是評估信息發展程度的最好尺標。”居高臨下的意味很強烈。

“肉體是魂魄的監牢，並將我們的自由的思維囚禁在身體裏麵。”悲愴的話語。

“這持續的刺痛感覺正在重新喚起我生命的活力。”粗野的震顫正凝重的鋪展來。

“我要用聖旨和教諭去拯救他們從未迷失的心靈。”這是聲幾乎破碎般的尖叫。

“天空才是我們的歸宿，意義，在為我們贖罪。”萬念俱灰的呢喃斷斷續續。

此時此刻，宇宙間正在無數這樣意味不明的信息亂流，在茫茫的星海當中尋找勢必要摧毀的獵物目標，生物大腦的邊緣係統肆意衝撞。這股信息亂流高歌猛進，東擊西打，似乎它的使命便是要將大腦所具有的功能徹底攪亂。

爬行到，情緒腦，理性腦。

大腦，這個封裝著人類最大秘密的盒箱，裏麵除了有著最不能被人們發現的真理之外，有可能是掀開破滅的序幕的起點。

尋找目標，準備，傳遞！！！

它，來啦。

【意義風暴】

日本，名古屋街頭。

“啊——！呃——！哈——！”

一個青年男子模樣的人，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突然緊緊抱住頭顱並開始大嚷大叫。看樣子，這男子表情顯得極為痛苦。最有特點的是，這個男人每發出喊叫聲的末尾，都會極快的減弱。身體也隨著每聲叫喊猛地抽搐，又驟然停止。

如此詭異的現象，引得路人側目而視，紛紛向路中間的男人投去好奇的目光，同時也不曾停下各自行進的腳步。人們都有事情要幹，行色匆匆，將這個男人怪異的行為視作平淡生活中泛起的細微漣漪。

“狙擊成功！人群中淒厲的呼喊，這是個很有藝術感好點子。”不鹹不淡的聲音悠悠響起。

沒過多久，這個男子就耗盡了全部的力氣，安靜的躺倒在地上。他的眼睛微微睜開，表情也不複之前的猙獰，臉貼著冰冷柏油路的地麵，咯的有些生疼。周圍的行人們來來往往，大步流星，從他旁邊走過的人，總能帶起一陣風，輕微的吹拂在他的身上。這股他人行進的風吹在自己身上，他感覺很溫暖，很不錯，舒適又安詳。

周邊的路人的依然行色匆匆，看到了這幅情景，有不少好心人拿起手機撥打救護電話，卻依然不曾停下腳步。那抹聖潔的，代表生命救贖的白色緩緩出現在他的眼前，漆黑的柏油路麵消失了，他的生命也迎來了終結。

隨後，男子相關情況與遺書不久也被刑偵隊員們調查清楚並向社會公布。男子32歲，精神病，有著長達18年的抑鬱症患病史，同時也由於沒有辦法適應社會過於激烈的競爭，導致他的病情更加惡化。但他並沒有將這個消息告訴他的親戚朋友，哪天終於承受不了，在路上病症發作，難以自抑的做出如此奇怪的行為。他死亡的消息，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被淹沒在無數林林總總的消息海洋當中。

【男子的遺書】

人以自己神聖潔淨的傲慢傾軋著世間萬物，在無盡地改造世界的過程中，證明暗藏在身軀中的蓬勃偉力，他們的手臂可以在任何一片土地上揮舞，他們的雙腿可以在任何一片海洋上跨邁。磅礴的組構能力使得他們在精神上無法摧毀，在邏輯上完美自洽，在不斷的互相塑造確信中堅定己心，他們大聲有力的重複聲響在回音壁反射著來回衝蕩，強化著他們偏狹的信念，絲毫不會在意那些被淹沒的真相！

人們對那些熱血奔湧宏大敘事的耐心早已消失殆盡，那些強烈澎湃的崇高情感被視為毫無價值的宣泄，人們變成情緒的奴隸，流淌的熱淚被視為滑稽可笑的表演。當目光變成灼熱的激浪，奔放的衝擊浩蕩而來，勢不可擋，因此無力的人們隻得隨波逐流。殊不知，那些許多看似虛無縹緲的幻夢，那是，被人類稱為理想的東西。

看這漫漫前路呀！曾有無數理想在這條道路上消磨殆盡，也曾有無數童稚在成熟的戰爭中逝去，天真被流彈誤傷，單純被爆炸粉碎。冰冷的理性審視萬物，那目光輕易便穿透過層層遮掩的脆弱皮囊，將人們細嫩的心靈肌膚灼燒至焦爛漆黑。我無端的惱怒了！如果當初早些告訴我為人所需的具備的條件，以符合應對人世間一切危難的要求，我便不會再如此無憂無慮。世界的遊戲規則已然崩壞，生活啊！我一再退讓，你卻步步緊逼，任你予取予奪，我生命當中的所有熱情就這樣被你漸漸蠶食殆盡！既然我已認清你的真麵目，我便不再奉陪，別再妄想從我的表情中看到絲毫的軟弱，從我這裏取得哪怕絲毫的遷就！不可抑製的感情從胸膛中接連迸發，身軀的每寸肌膚，也因這股莫名的悸動而帶來的凶猛衝擊而劇烈地震顫起來。

我決定，就此終結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