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章

如今的世界是“浩劫”後的世界，自那之後，人們再難把“浩劫”兩個字用在其他地方了，因此當你翻開曆史，上麵累累的都是“變故”和“災難”，可“浩劫”卻定格在了曙光前630年。

溯源起來，這樣強烈深痛的記憶其實是那場地球毀滅式的劇變和人類滅亡的絕境帶來的無與倫比的絕望與恐懼——可以這麼說，當今地表上，每平方米的土地下就會有一具暴死於“浩劫”的屍首。

在“浩劫”蔓延之後，一群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的人（如今稱之為“先民”）得以躲進地底的巨大窟窿裏，這才勉強保住了數十萬生民——然而那輝煌的文明，那斧鑿天地的氣力和能力再無有了，甚至因為沒有了土質的大地，人類文明在一些習慣和習俗上（尤其是衣食方麵）產生了倒退......

直至今日，他們已經在地底苟存了一千三百多年，人數也終於恢複了百餘倍，可他們幾乎放棄了搬回地麵的想法！

其實在此之前，這群被趕入地底的人也曾盼望著地球的滄海桑田能給他們再見太陽和星辰的機會——他們把這份期望寄托在了詩歌上。就看吧，在那之後無數篇章都在這麼說：“光和光有什麼區別？何以我期待另一種光呢？”“如果，那不是星星，何以讓我癡迷！”“假如月亮照在我的眼睛上，它會否以為見到了故人？”......

他們想念著，果然在七百二十二年前的一天，有群人沿著通氣的管道來到了地麵上，雖然他們在鑽出地皮之後就無聲無息地死去了，屍體堵塞了通天的虛柱，人們不得不停止處理空氣的設備把他們清理出來——但有人宣稱陽光再次照在了人類的臉上，現在還在照看英雄的遺體——於是喜得發狂的人們讚譽他們為“看過陽光的人”，給了他們以聖人的讚禮和傳唱。在數年之後，幾批地下人連通了彼此，為了某些理由，就把那一年定為了“曙光年”。

漸漸地以“曙光”紀年的人越來越多，多到出現了不知道“曙光”為何意的人，多到出現了這樣的詩歌：“地上再上麵是什麼？是無盡的空想！”“美好的人不需要看，醜陋的人想望天空。”

這並不是說他們厭惡那個地方，而是無可奈何了，就像難以逃脫死亡一樣，他們自認為再也難以逃脫地底。可不論他們怎麼想，他們一抬頭，看到的便會是祖先們的故土，是先民們魂牽夢繞的地方，所以永遠會有堅持做夢的人。

曙光518年4月20日，人類在地表的第一個安全站（考古發現證明那裏古代叫“關中”）成功設立。

值得一提的是，人們在第一天就發現了一個詭異的現象。一位哨望人記下了那天晚上的情形：

“......等到天黑下來，從天際之外慢慢流出來一條慘淡的河，冥冥漠漠，像個巨大的幽靈；而漫漫的黑夜裏還傳徹著一道涼沁沁的顫音，不知是河水呢還是幽靈的響聲。一開始它還隻是綴著一條光邊，我猜那是書上記載過的“極光”，於是忙回頭去拿相機，就隻是這麼個功夫整個天空都變了，烽煙闌幹，一條條光錐灑下來，像天空滲了水，濕漉漉地，竟然讓我有些擔心。......後來不知道是什麼激動著它們，它們變換起了顏色，輕柔的就像絹紗從女人的素領滑進了胸口，就像飄帶揚在旗杆上；裏麵還蘊藏著什麼，鼓鼓囊囊，又像女人的心情醞釀著什麼驟變，像遊龍甩著尾巴，像什麼人甩著鞭子......我最喜歡霞光般的紫粉色，它便染遍了紫色，後來又有了些濃重的紅色......雖然這樣的色彩會一直表演到天亮，可也有稍微平靜的時候，而就是在這些時候我發現——除了極光，天上還有一條連貫的光帶。它隻有手腕那麼細，但泛著青白的微光，橫在那裏，恍然一看還以為是星星的光芒呢，可當色彩消停了些才看得清楚，它雖然微弱，卻柔韌的很，誌向也大得很——它越來越大，越來越磅礴，幾乎像一條瀑布奔流了起來，最後一下子從東邊瀉向了西邊的天空去。......它是從哪兒來的呢？我發現，在看不見的東方天際，隱隱約約也有一條細絲在大角星底下的一顆星星竄到了那顆皎白的星球（月亮）上，變成了它的一條極細長的尾巴，又好像眼珠裏的血絲一樣，但卻是青白色的。......”

——經由報紙的傳播，除了“極光”，那條“光帶”也隨之而知名起來，後來在歐洲、非洲、亞洲西端也有人觀察到了這一天象，有人還將其拍了下來。不過他們看到的和前麵描述得有些不同，因為那些照片上的“光帶”並非是從東邊注到西邊，反而是自西邊嫋嫋飛向了東邊的某片天空去。後來有人將兩者結合在一起畫出了一張完整的模擬圖，圖上假定這條光帶是從東西兩個方向同時往中間聚合，最後連接在了一起，看上去就像一隻耳朵。——這並沒有什麼理論可以支持，不過卻是報紙上流傳最廣的一張模擬圖，於是那“光帶”便有了這麼一個名字，也就是“地球的耳朵”。

曙光530年，一艘外星飛行器及其艙體在安全站外二百裏的地方被找到，人們在其中發現了一台留聲機和一張唱片，唱片上用漢字寫著這麼一段話：“這是來自月亮的問候：朋友們，我沒能用電波聯係到你們，但我總有種直覺，我感覺、希望你們還存在。為了保證你們能明白，我采用了這樣的方式，希望你們不要忘記我。”

唱片是一段長達九十分鐘的錄音，裏麵有流水和動物的叫聲，還有風聲、音樂聲，最後一個人聲用漢語和方言說著“朋友”，又堅決地說道：“我本來要來尋找，可這顆蔚藍的星球拒絕了我......所有的努力在這顆星球麵前都無法成行，隻能把艦艇一個個拋進來，等待你們去發現......不過我保證，如果你們發現了它，隻要引爆這艘飛船，我們將不計代價登陸地球。......”人們對這句話是友善的還是一個威脅進行過長久的討論。

後來人們知道，全世界隻有十多個地方發現過這種飛行器，其他地方發現的還都是殘體乃至碎屑，唯有關中地區的飛行器完整保留了下來。

之後的曆史是這樣發展的：

曙光541年，時稱“拯救者”的月球文明成功進入地球。

曙光556年，月亮人促成全世界人類加入聯合政府。

曙光585年，聯合政府批準超過五十萬個月球人在地球登陸。

人類對陸地的渴望正是自這時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