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一年救亂,二年克殷,三年踐奄,四年建侯衛,五年營成周,六年製禮樂,七年致政成王。”——《公傳 一致》
“逆賊姬辟方奪位,公複出,歸政夷王。”——《公傳 二致》
“夷王 信讒,烹殺齊哀公,齊者,今舊陸之地也,公怒,又複出,廢庸王而以姬燮之子姬胡為王。設教化於舊都,姬胡常為公所教養,即位後平定國下。“——《公傳 三致》
......
周土的史學家公認:周史,便是一部周公的自傳。太陽普照下的周土發生的任何一件足夠分量的事情背後,都可以找到周公的痕跡。
在時間跨度達兩萬餘年的《公傳》中,記述了周公從初次攝政開始所經曆的一切大事,但唯獨對周公曆時萬年而不死的原因沒做任何解釋。
在諸多描述周公的故事中,《周公遇仙傳》對周公傳奇際遇開端的描述最貼近事實。
在漫長的人生中,周公也曾欣賞過這一篇故事,當時竟被勾起了久遠的記憶。
第一次歸政的第三年,五十七歲的周公去豐地養老,多年的勞苦讓他身體舊疾不斷,沒多久就病重了。
某一夜,周公氣喘不上,幾乎喪命。
包括周公在內,沒有人知道,當時的地球之外,有兩顆圓潤的珠子停亙在星空之中,彼此之間用人類無法想象的速度傳輸信息。
整顆星球數十億年的數據,被一層層揭開,生物質的產生,第一批爬行動物上岸,都在這兩顆珠子的觀測中。在巨大的數據的傳輸中,還摻雜者一些情緒化的交流。
“禮樂?一種不錯的嘗試。”
“一種不合時宜的製度。”
“的確,它出現的太早了,但它的確是罕見的種類,不是嗎。”
“~%?…,# *'☆&℃$︿★?讓我們回去。”其中一顆珠子‘說道’,但句子的主語是一串難以重複,難以理解的字符,其中唯一能被人類描述的含義,是“第七十四”。
另一個珠子顯然沒有接收到類似的信息,道:“可惡,好久沒看到樂觀文明了,真想看到它的終結啊。”
“我們可以安置一枚觀察者,‘網’能讓我們以不太大的延遲收取數據。”
“不了,一枚觀察者並不值得。”
“你擔心星球上的其他文明毀了樂觀者文明?也是,樂觀文明的發展無法對抗其他文明。”
一枚觀察者的壽命是七個單位,是這顆星球公轉周期的十萬倍,與牢固樂觀文明的一般壽命近似,但眼前這個樂觀文明並非牢固型,而且還存在著競爭文明,內外都存在著危機。盡管沒有演算者,但僅憑‘經驗’,珠子就能判斷出這個文明難以超越十萬個公轉周期。
普通文明是一場鬧劇,隻有樂觀文明,是悲劇。
悲劇才是藝術的,有品位的觀眾們喜歡悲劇。
珠子黑沉沉的表麵生起一絲青光,“一點為不足道的能量就可以將這些生命悄無聲息的湮滅,這個樂觀文明不會有機會發展出能夠發現滅絕的科技。”
“不,你總是如此,我才說過,樂觀的文明是短暫的,因為文明的樂觀是短暫的,即便你滅亡了其他文明,這個文明的內部依舊會產生新的他類文明。”
兩顆珠子在星空中爭吵起來,情緒帶動起龐大的能量,足以毀滅眼前這顆藍色星球無數次。
因為極快的數據傳輸速度,爭吵隻持續了短暫的一瞬,珠子們已經做出了決定。
兩個小些但同樣圓潤的珠子出現,一顆墜落到咳血的周公身上,一顆繼續藏在宇宙中,而兩顆大珠子,已經消失不見。
以下是他們最後的對話。
“我猜是四萬個周期。”
“兩萬三千個。”
“真的?”
“我算出來的。”
周公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回複了健康,盡管還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樣貌,但渾身的精力,敏銳的大腦讓他聯想到了年少的時候,事實上,此刻的他的確可以回想起年少時的每一份記憶。
周公依舊在豐地生活,周人聽說周公病重不死的消息,都振奮,且隨著周公過百歲仍健在,朝聖者眾,周公隻是安然生活,直到姬辟方篡權,周公複出,歸政夷王。
起初幾百年,周公複出多次,但後來他漸漸抓住王位繼承人的教育權,昏庸的王再沒有出現在周朝。他一力維持著禮樂製度,且隨著年歲的增長,維持製度就愈發容易。沒人能在智慧上比得過一個年逾數百而頭腦清楚的人物。
周人的領地因此逐漸擴張,那是一種被動的擴張。像是一泓甘泉,自己汪成一潭,沒想著打擾誰。見過的人卻口口相傳,非要挖一條長渠通往自家後院。
周一千一百一十年,天下皆周土。
周公走遍天下,匡扶禮樂,把他在國都做的事情在其他地方重複。他太敏銳的目光可以看穿一切虛偽,所到之處,叛亂平複,人心向周。
今日,周公走過一處山坡。
農夫們穿著幹活的衣服,唱著歌,聲音醇厚謙和,另一邊走來一群係著紅絲帶的書生,與農夫唱和。兩相和諧,仿佛清風拂過黃澄澄的粟米。
“嗬,多快活的世界。”
周公微笑,他走遍天下,知道腳下這片土地上,每一處都是這樣和諧的景象。
......
周兩萬年,周公輔佐的第一代周天子的陵墓已經化成風砂,他年輕時經曆的事情有些成了曆史,有些則演變為神話。而周公始終是周公。
這些年,年景愈發不好,風沙擴張,如果有一個人能飛到天空,就會看到大地已經全被黃紅的色彩覆蓋,有的地方騰起道道煙霧,像是一塊塊黃稠子在迎風飄舞,那是綿延千百裏的黃沙在肆意奔騰,隻不過因為距離的原因而看起來有些輕柔。
縱然環境如此惡劣,周卻依然是樂土。人們歡笑著度日。
周兩萬三千年,周公故地重遊,山坡已成了小土包,這些年他再次走遍周土,可他已很久沒看到周人了。
冥冥中,周公聽到歡笑聲,以一種沾沾自喜的、贏了似的語氣,一個聲音說:
你看,我就說是這樣吧。
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周公再次聽見那種似乎來自宇宙之外的聲音,但語氣與之前不同,是生硬的、批判的:
一個樂觀型文明?一個未長大的孩子!
行星陰麵的人。另一個聲音道。
一個聲音提問:能說說你怎麼做到不用推演機就計算出這個文明的壽命的嗎?
最初的那個歡笑的聲音說道:我用了跟隨宿主說,宿主死亡,賴之生存的寄生蟲自然也跟隨死亡,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這是一個智慧種族,你居然用寄生論?
對。
不,智慧會改變一切。
所以我給了一個固執的人長久的壽命。
......
良久,提問者的聲音再度響起:有趣的理論,不過確有其道理。我看的是智慧文明的衰敗,你看到的卻是一群寄生在星星表皮上的生物,經曆了一次周期性的角質層脫落。還有那固執的人,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