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接著自黑暗中裂開一道縫隙,藍光閃爍。不過轉瞬間一個散發出微光的,漆黑逼仄圓柱形空間已經出現在眼前,倘若是個患有幽閉恐懼症的人,定然會難受到四肢癱軟。
對於任磊來說這地方很熟悉,隻是這一次他卻很茫然,低頭看了看那雙由三根扁平金屬手指組成的機械手,任磊確定自己的確是在複活艙內。
此時眼前出現一個巨大的紅色提示標“您已死亡,裝備鎖定將在二十四個小時後結束,請盡快撿回屍體。”同時裝備列表一欄被一個大大的紅叉所覆蓋,那是未穿戴裝備的意思。
“撿屍”是一個多義詞,當你帶入不同的情景中時,會發生的故事種類也不盡相同,例如關於黑暗與死亡的恐怖故事,例如燈紅酒綠的粉色故事,而在名為“廢墟”的遊戲世界裏,撿屍是角色死亡之後必須得幹的一件事,因為玩家的裝備會隨著角色死亡一同遺落在屍體上,而玩家則會在就近的城鎮重生,他們必須得費一番力氣重新回到死亡點,當與自己的屍體發生互動時,裝備便能重新回到自己身上,這便是“撿屍”。
對於一款遊戲來說裝備是非常重要的,這便如同事業之於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健康之於遲暮之年的老人,假期之於孩童......此時大大的紅色警告字符終於肯縮回右上角,但醒目的倒計時卻令任磊心緒難安。
通常來說死亡之後屍體會在地圖上留下標記,所以任磊意念所動間一副地圖躍然眼前,這是一張局部地形圖,亦可放大或者縮小,當中一片綠色隨著山勢綿延直衝南方,如同傾斜的綠色瀑布,而下方幾條宛若根須一般的土黃色道路則均勻延伸至地圖的大部分位置,包括任磊所在的營地,任務交接地以及補給點等都是一應俱全。
可就是對著這樣一張簡單易懂的地圖任磊卻愣是看的一頭霧水,他在地圖上看了又看倘若這玩意不是直接顯示在眼前的,甚至恨不得將其翻過來看上兩眼,之所以如此隻因這地圖上全然不見屍體的坐標。
要知道廢墟世界及其龐大,至今沒有玩家能丈量出具體的尺寸,若是沒有詳細的坐標,任磊想要找到屍體,那就比瞎子走迷宮還不如,於是他將地圖放大至極限,以營地為中心仔細的尋找每一個像素點,試圖找到那怕一絲信息,這一找便是很久直到他又將地圖仔仔細細看了個遍後,右上角的紅色倒計時已經來到了22:59:07
已經整一個小時過去了竟然一無所獲任磊即著急又憤怒,這明顯是他們遊戲出了BUG!意識到問題的源頭不在自己這裏,任磊這才想到了聯係GM即遊戲管理員。
“夏日的午後涼風帶著我來見您,尊貴的玩家您有什麼問題嗎?”一行小字出現在眼前的對話框中,這個遊戲的GM一直都是以這種極為原始的方式與玩家溝通的。
“我這裏遇到了一個BUG,剛才我在複活艙重生,但地圖上卻不顯示屍體,現在我屍體沒法撿,裝備解鎖倒計時隻剩下二十來個小時了,你們能給解決一下嗎!”
“好的,您的問題我已經記錄下來了,隨後我們會反饋給技術部,還請您耐心等待,請問還有其它問題嗎?”
客服態度很好,回答的也很迅速,倘若是其它問題,任磊也就安心等待便是了,但紅色的倒計時一刻都沒有停止過,他必須得吃一顆定心丸才行:“請問你們這邊具體需要多久能夠幫我解決這個問題,我的裝備解鎖時間最多隻剩下二十來個小時!”
“尊貴的玩家您的遭遇我非常同情,接下來我會立刻將這個問題反饋給技術部,相信他們也會以最快的速度幫您解決這個問題!”雖然客服沒有給出什麼實質性的回答,但對方言之鑿鑿的樣子還是讓任磊安心了不少。
“請問您還有其他問題嗎?”
任磊心滿意足的回答:“沒有了,謝謝你!”
“不客氣,既然如此請您在隨後的打分環節給我一個好評喲,再見!”
對話結束,任磊自然毫不猶豫的給出了五星好評,待到他關閉評分界麵,GM的回信竟然已經到了,對方意料之外的迅速讓任磊心中狂喜,趕忙打開回信,可裏麵的內容卻讓他瞬間墜入冰窟“親愛的玩家,您的問題編號400068,預計將在四十八小時之後得到解決。”
“次奧!”
想到自己竟然還給了那個GM五星好評,任磊就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等到四十八小時那他的裝備肯定早就被扒光了,那可是無數個不眠不休的日夜才換來的啊!
滿腔的焦慮與暴躁無處發泄,任磊再看著這個狹窄幽暗的複活艙別提多來氣了,於是他抬起一隻如同磚塊般的機械腳便朝著艙門踹了過去“嗡”伴隨著如同鐘鳴一般的巨大響聲艙門倒飛而出甚至險些撞到另外一名玩家。
天上的皎潔月光與木圍牆內的篝火相呼應,用兩種色調不同的光源將這裏的一切照亮,簡陋的小木屋,賣力吆喝的機器人NPC,以及那些與NPC外形相近的玩家們,有些正在賣力拖拽著人力車,有些三五成群盤腿而坐,更有些以誇張的舞姿靜止原地,而此刻他們皆像被按下暫停鍵一般,呆呆的看向任磊。
“我說這位朋友,不過是死了一次而已,何必這麼大脾氣呢!”聲音來自身旁,那是一位同樣從複生艙走出來的玩家。
任磊氣呼呼的辯解:“你不知道我遭遇了什麼!”
“嘿朋友,遭遇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怎麼解決它,剛才那邊的朋友要是走快一步說不定就得在咱們眼前玩一次瞬移了!”一個不算很幽默的笑話,但輕鬆的語調卻瞬間軟化了氣氛,原本靜止的場景也在一片善意的笑聲中重新動了起來,跳舞聊天做任務,大家都繼續著各自的事情,沒人會去埋怨任磊的粗暴,畢竟任誰都有過死亡後情緒失控的時候。
雖然對方也是一片好意,但任磊卻在這種開導下感覺有些委屈,隻感覺對方低估了自己的氣度和問題的嚴重程度:“倘若你知道了我遇到什麼問題,那麼你肯定會收回剛才的話的......”
這不是一個很難描述的事情,隻一會這名玩家便驚的捂住了嘴巴,這個動作放在機器人的身上著實有些喜感:“草,這麼嚴重的BUG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關鍵的問題在於你不但丟了屍體的坐標,還踏馬丟了上一次死亡時的記憶,這不是要親命嘛!”
看到對方終於能夠理解自己的痛苦,任磊這才感覺束縛了一些,當他不經意的一瞥右上角的時間卻又感覺一陣煩躁,原來這一會的工服,時間就過去了四十多分鐘。
“總之謝謝你的開導,我得去租幾件裝備然後去找屍體了,有緣再見吧!”說罷任磊便要離開,卻被對方給拽住了:“我說朋友再急你也不能犯糊塗呀,你連屍體坐標都沒有就敢租裝備離開四十二號鎮,你想想那玩意至少五十遊戲幣一分鐘,你有多少也不夠這麼浪費吧,到時候錢花完了租賃裝備自動解除是什麼後果?......就是觸發地圖保護機製呀,低裝備等級的玩家將會遭到本地圖所有野怪的圍攻,到時候你在死回來那可就是人財兩空徹底沒戲了啊!”
任磊聞言頓覺一陣後怕,的確按照廢墟的遊戲機製,當低裝備等級的玩家進入高等級地圖區域時,便更加容易引來野怪的進攻,而這種吸引作用還會隨著地圖等級與裝備等級差而加大,所以廢墟中撿屍的規矩便是先從NPC處租賃裝備,然後再以最快的速度撿回自己的裝備,這一機製被玩家詬病,但作為廢墟的發行公司,星空計劃卻始終執拗的不願意做出更改。
GM靠不住,自己找又風險太大,任磊一時間陷入了茫然,他下意識的問:“那我該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裝備就這麼丟了吧!”
“朋友我剛才斟酌片刻,想到一招釜底抽薪的計劃,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一聽?”
此刻再荒謬的注意在任磊嚴重也是一棵救命稻草,他想也不想的便將腦袋點的像撥浪鼓。
“你這個情況想要在遊戲中解決恐怕是辦不到了,你不如明天一早起來就去星空計劃公司碰碰運氣,直接找他們技術部的人當麵反應,他們總不好再給你推脫了吧!”
任磊聞言隻感覺眼前一亮,這計劃聽起來的確有幾分可行性。倒計時仍在繼續,時間不允許任磊做出太多的考慮,他甚至都沒來得急加這位熱心玩家的好友,便在匆匆道謝之後退出了遊戲。
隨著眼前陷入黑暗,任磊嘗試著用雙手去觸摸,隨後將那個有些發緊的頭盔摘了下來。眼前依舊漆黑隻有幾縷燈光從窗外透入,倘若不是如此,屋子裏將黑的不見五指。
任磊並沒有去開燈,而是一番摸索後找到了放在床頭的手機,打開手機時間顯示現在是晚上八點十八,這說明他已經在廢墟的世界中待了足足十四個小時了,隨後任磊斜靠在床上無聊卻焦躁的翻看著手機,不一會竟然沉沉的睡去。
當任磊再次睜開眼時,是被手機的嗡嗡聲吵醒的,他抄起手機本想下意識的掛斷電話,可當看清那串號碼後他卻猶豫了,但麵對對方的執著,任磊終究還是不情不願的接通了電話“磊磊呀,二爺爺家的堂哥一諾還記得嗎?”
中年婦女說話開門見山,沒敢多說一個字的廢話,但即便如此也還是讓任磊感覺很不耐煩:“媽,你就說什麼事吧,我這還忙著呢!”說話間任磊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哈欠,這才揉著亂糟糟的頭發坐了起來。
“你個破孩子忙啥,忙著打遊戲嗎,我告訴你一諾那孩子爭氣,組建了一家科研公司聽說經費都批下來了,最近正招兵買馬呢,媽可是拉下臉來跟他要了一個名額,你去那裏上班穩穩當當的!”
“......那家夥小時候就愛吹牛,說不得都是騙你們玩的呢!”
“你看看你這孩子,自己什麼德行了還不服氣,我昨天才從他們家的慶祝宴上回來,那個文件我可是親眼看過的,好像研究的是糞便循環利用技術!”
任磊忽聽這麼一個名詞頓時樂了,他肆無忌憚的哈哈大笑,帶著些酸味吐槽道:“該不會是可食用大便技術吧!.”
“笑,你就知道笑,人家研究什麼也是科研公司,每年政府給的研究經費你個吃保障金的一輩子都賺不來!”金錢是任磊的軟肋,尤其是這個軟肋被自己的母親提及時,任磊隻覺一股慚愧感湧上心頭一時陷入了沉默。
任母也意識到對兒子說這話有些過分了,帶著三分歉意七分無奈的解釋:“媽也是看著你這樣自甘墮落實在心急,我就不明白了去研究公司上班多好,為什麼非得在那個狗窩一樣的地方吃保障金做一個不恥的邊緣人呢......喂兒子,喂?”
“邊緣人”多麼刺耳的一個名詞呀,當這個詞從母親的口裏說出來時,任磊怒了,隻見他憤然掛斷電話又狠狠的將母親的號碼拉入的黑名單,又大喘氣了很久這才逐漸平息。
沒人願意稱為一個依靠保障金渡日整天以遊戲打發時間的邊緣人,但對於上班他卻大骨子裏的充滿抵觸情緒,那是一種他不願意去麵對的生活方式,相比之下呆在這裏獨立的小空間內沉浸於“廢墟”的世界中要更加愜意!
一張單人床一張可以折疊的小桌子便是這間屋子裏的全部家具了,除了這兩件家具外,隨處亂丟的衣帽鞋襪方便飯盒幾乎將這間屋子僅有的空間給占滿了,此時是早上七點,距離裝備解鎖隻剩下十三個小時。任磊本是打算隨便套上一件衣服就離開小屋的,但想到此行的目的還是從床下的儲物盒內取出了那套幾乎全新的棕色西服,穿戴整齊任磊小心翼翼的整理了頭發與儀容,這才離開了出租屋。
關門的聲音在幽深走廊回響,白色的牆麵材質近似於塑料,它同時也散發出柔和的微光,地麵前方一塊方形的區域內正在路標與廣告之間來回閃動,讓人不得不聚精會神的看上好一會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若不是那沿著走廊密集排列的屋門,以及門前那些汙水橫流的垃圾袋,這裏看著肯定比現在要高檔很多。
起初任磊被其彩色霓虹燈裝點的外表,以及號稱青年群居社區的口號所吸引,當然每個月隻有一千五的租金也是個重要因素,但當他真正入住之後才發現,所謂“青年”幾乎與貧困劃了等號,所以這個所謂青年群居社區便成為了城東有名的平民窟,臟亂差的環境素質參差的租客,隻負責收錢的物業,這裏的每一個細節似乎都在凸出一個窮字
任磊自走廊經過,當他踩在那塊閃動畫麵的的地麵上時,原本靜止閃動的廣告忽然變為動態,隨後聲音也從四麵八方同時湧入耳中。“科研使命任重道遠,吾輩自當竭盡所能,加入科研加入未來......”
聲音帶著一種令人難受的強迫感,似乎有人在將這廣告強行塞進腦子裏,短短一瞬間的工夫任磊竟然已經被迫記得了這條廣告的內容,他難受的倒吸一口涼氣,並迅速的跨過這片區域,隨後聲音消失,畫麵也仿佛進行落地滑行的飛機緩緩停止。
此時右前方一扇房門打開,一位身著工裝套裙的年輕女性踩著輕盈的步子走了出來,兩人有那麼一秒的對視,但很快便又分開了,看著女鄰居搖曳的背影,任磊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癢。
這位漂亮的女鄰居任磊見過幾次,青春靚麗總是一身西裝套裙,每次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似乎很忙,相比之下任磊則通常不修邊幅,穿著睡衣之類的衣物,就連頭發的造型也取決於昨晚睡覺的姿勢,這是典型的邊緣人打扮,作為一個工作者是不屑於和那樣一個任磊打交道的。
但這並不妨礙任磊暗戳戳的愛慕,隻見他加快步伐想要尾隨女鄰居,可麵前一扇忽然打開的房門卻忽然攔住了他,這是一位膚色偏黑下巴很寬的中年男子,任磊下意識想要繞過此人,可此時一扇扇房門接連打開,無數穿著整齊的人們湧入狹長的通道,轉瞬間便是連視線也被徹底切斷,眨眼的工夫他已身陷人潮當中。
人流如水流沿著通道朝同一方向移動,他們表情大多安靜木訥且嚴肅,偶有幾個例外神情鬆弛顯得睡眼惺忪,則是任磊平日裏那般不修邊幅的邊緣人,雖然不上班但任磊亦明白早高峰是個多麼麻煩的時間段,但今天他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趕這個早!
走在人流之中一個人甚至不需要花腦子去辨別方向,因為雖然都是獨立的個體,但他們的重點卻都殊途同歸,隨著與對向的人流交彙一處,任磊來到了人滿為患的電梯間內,大家圍聚在公寓樓僅有的一部電梯前,焦急的看著樓層數字的變化。
當注意力集中時時間似乎也被拉長了,於是有人雙手不停的整理襯衫領帶有人則捧著小鏡子修飾妝容,也有視線不停的在手機與電梯間徘徊的,以求打發這一段令人焦慮的時間,卻未察覺臉上早已掛上了如同尿急一般的糾結表情。
電梯間內雖然人很多,但倘若是一個瞎子站在這裏,恐怕都難以察覺,也正是在這樣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裏,電梯到達本層時發出的一聲脆響才會格外的具有穿透性,這便如同發令槍一般,撥動了每一個人潛在的運動神經。
人群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把扇子,而扇柄則是電梯的入口,隻見黑壓壓一片不等電梯門完全打開就迫不及待的朝裏麵擠,沒有人會這個時候考慮裏麵是否有人還要出來,因為在這個時候做了好人,那麼很有可能會麵臨擠不上電梯的解決,沒有人願意再等下一趟,或者說他們根本無法承受再等一次電梯。
於是襯衫又亂了,精致的妝也白畫了,有被踩到腳的大聲咒罵,有被頂到肋骨疼的哇哇亂叫,亦有聲音尖銳堪比高音歌唱家的,這一切直到通過那道狹窄的鐵門才會暫時休止,隨後又默不作聲的重新整理起自己的儀容,使襯衫平整,樣貌精致即便肋下隱隱作痛也已經全然不在乎那個摸自己屁股或者撞後腰的人。
任磊無疑是幸運的,雖然被狠狠的踩了兩腳,但總歸順著人流擠了進來,但緊跟在他身後的人便沒那麼幸運了,剛一跨進來便引起超重警報嗡嗡作響,眾人齊刷刷的將視線集中在那些個後來者身上,雖然沒有說話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反觀後來者們則選擇了回避且呆立原地,他們保持沉默等待著其他人站出來自覺退出電梯,興許那樣自己便可以搭上這一趟了。可當所有人都這麼想時,便會僵持了下來。
電梯的警報聲伴隨著時間的流失,急於上班的人們自然焦急難耐:“沒聽見警報響嗎,大家都還著急上班呢,堵著電梯有意思嗎,趕緊退出去幾個呀!”聲音刺耳自人群中傳來,人們甚至不知道是誰說了這句話,但那不重要。
消瘦的後來者露出幹柴一般的胳膊,大聲的辯解:“我這麼瘦肯定沒事,你們讓我後麵的這幾個下去就能行!”
踩在電梯邊緣的後來者使勁往裏又擠了擠,亦急忙證明自己:“我已經進電梯了,咱們把後麵這些人趕出去就好了!”
而他身後的人則慌張的反駁:“......憑什麼呀,我兩個前腳掌也踩進來了!”
每個人都在試圖證明自己並非導致電梯超重的原因,並且想要擠入人群與後來者劃開界限,而後來者亦是如此,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被拋下,於是人群再一次對著電梯轎廂內發起了衝鋒,更多的人想要趁著混亂擠入轎廂,完全無視那逐漸淒慘的超重警報,直到電梯再也承受不住發出痛苦的嘎吱聲,並且微微晃動以示抗議,這才肯消停。
這一突發情況將在場的各位嚇出一身冷汗,也意識到再這麼下去恐怕真會發生危險,混亂得以平息但電梯卻依然停在原地,一名堪堪擠進電梯轎廂內的男子憤然推了身後的人一把:“我說你們有完沒完,這樣下去會出事的,都給我出去!”男子平頭聲音洪亮,他的話引來電梯中其他人的聲援,因為大家都明白再不表明態度,今天恐怕真的會遲到!
“對呀,你們懂不懂規矩!”
“一群沒素質的家夥!”
“滾出去,滾出去!”
興許是眾口鑠金,興許隻是因為的確再也塞不進去一隻腳了,那些站在電梯門外的人這才悻悻的退後了幾步,但是電梯的超載警報並沒有就此消停,它依舊嗡嗡作響提醒著人們還得再趕走幾個人它才肯工作。
“你這麼明事理,又站在靠外的位置,要不也讓一讓吧,這樣大家都能下去,你趕下一趟不也一樣的嗎?”聲音悅耳動聽但內容卻很尖銳,將矛頭瞬間引回了平頭男子的身上。而其他人似乎也並沒有因為平頭男子的挺身而出便對他心生感激,當這個建議被拋出後,便再次引發了一陣聲援。
任磊此刻就在平頭男子旁邊,他分明看到對方有那麼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便又消失了,隻見他高舉雙手示意大家安靜,趁著聲音平息的間隙趕緊說:“我退出沒問題,但是僅僅我一個退出這電梯就不會超重了嗎,所以不如由我來選出來幾個人一起下去好了!”
選幾個人?選誰?萬一選到自己怎麼辦?在場的所有人都第一時間都想到了這個問題!
“各位你們同意這個辦法的話我可就選了?”平頭男繼續試探著,而大家則用沉默表達了對這個建議的態度,眾人的反應顯然隨了平頭男子的心意,因為他嘴角分明揚起一絲得意的笑容:“大家怎麼不說話,認為這個建議不好嗎,其實我也這麼認為,都是趕早上班的人,壓力都那麼大誰願意遲到挨罰呀,所以讓誰多等一會都不願意!”
平頭男語氣輕飄飄的好似在拉家常,但偏偏能引起大家的共鳴,見到有不少人附和或者點頭,男子忽然話鋒一轉指著人群中一個身著藍色睡衣,形象邋遢的邊緣人問道:“這位朋友你在哪家公司上班?”
被點名的人瞬間成為了焦點,麵對齊刷刷的注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臉色瞬間脹紅,半天也憋不出一個字來,平頭男子見狀接著說:“其實你不說大家也明白,你是個靠保障金渡日的邊緣人一條社會的蛀蟲而已,不然也不會在早高峰的時候打扮的像個乞丐一樣!”
身著藍色睡衣的男子有些不服氣,他蒼白的辯解道:“你憑什麼說我是蛀蟲,我......我今天隻是在休假!”
誰知此話一出竟然引來電梯內轟然大笑,睡衣男子一臉茫然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而平頭男則輕蔑的解釋:“你知道為什麼大家在笑嗎,因為真正工作的人都明白,我們根本就沒有休假!”邊緣人聞言臉色再次脹紅,任誰在這種情況之下都會陷入難堪
此時平頭男變本加厲,他對著那個邊緣人指指點點道:“看看這些家夥,說謊,懶惰,吃著保障金,竟然還要在早高峰和我們搶電梯,所以我認為真正應該退出電梯的人應該是他們,你們讚成嗎!”
男子的建議讓在場的眾人眼前一亮,這是個於情於理都說得通的解決辦法,於是人群中讚成叫好聲此起彼伏,即便有個別反對的聲音,也會被無視或淹沒。
在如浪一般的指責聲中,身著藍色睡衣的邊緣人很快就放棄了抵抗,他低著頭灰溜溜的從電梯中離開,並給其他的邊緣人做了一個“榜樣”隨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當看著一個個與自己平日裏無異的人從眼前經過時,任磊同樣承受著難言的心理壓力,眾人的指責讓他羞愧,那種排擠則讓他恐懼,同時也在擔心自己會被某個見過一麵的鄰居給指認出來,並期盼那個該死的超重警報盡快停下來。
倘若事情就此解決,那麼在場的人自然皆大歡喜,但事與願違一連退出四人後,超重警報卻依舊響個不停。但電梯轎廂內卻已經沒有衣著邋遢的邊緣人了,那麼下一個該退出的人應該是誰呢?人們不由自主的將目光再次看向了平頭男。
平頭男沒辦法明白這一道道目光的含義,或許是害怕自己被趕出電梯的話又被人提及,他這次想也不想的拽住身旁一個皮膚偏黑下巴很寬的中年人就說:“這位朋友既然電梯還超載,你身材魁梧恰巧位置又靠外,那咱們就按照先來後到的規矩辦吧,麻煩你坐下一趟!”
被揪出來的男子任磊剛才還見過,沒想到本來走在前麵的他竟然最終落在了後麵,此時中年男子顯得有些慌張,他帶著些哀求的語氣和平頭男解釋:“我今天必須按時交報告,要是趕不上這一趟電梯恐怕工作都不保!”眼看平頭男不接話,中年男子又將目光轉向其他人:“哪位不趕時間的朋友能換一換嗎?”中年男子眼神誠懇滿是哀求,隻可惜他目光所及所有人都選擇了回避。
任磊離的很近,他幾乎能從中年男子的聲音中分辨出一絲哭腔,看樣子對方真的很著急,相比之下隻是去一趟城西他還有最少十二個小時,其實再等下一趟電梯也沒什麼......任磊幾度想要主動站出來,但看著其他人恨不得將腦袋都塞進褲襠裏的慫模樣,心中卻又有些不甘心。
當任磊還在中年男子炙熱的目光中搖擺不定時,電梯內一個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有急事別人就沒了嗎,既然電梯已經超重你就要遵守規則,搭乘下一趟電梯又能差幾分鐘!”
中年男子有些溫怒,他聞聲看去卻找不到躲藏在人群中聲音的主人,甚至連是男是女都沒搞清楚,平頭男也趁機添油加醋:“我說老哥,這話糙理不糙呀,既然站在這了你也不能怪別人,還是坐下一趟吧!”
“對,我這還趕著去見客戶呢,要是遲到不被辭退也得挨好幾百罰款,到時候你承擔損失嗎!”
“就是我也急著上班呢!”
“我也是......”
有平頭哥帶節奏,眾人越說聲音越大底氣也越足,震的整個電梯內都嗡嗡作響,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個地痞無賴也沒那個臉在賴著了,中年男子此刻眼中盡是憤怒,他狠狠的掃過電梯內的每一個人,似是要將他們都記恨在心裏,這才一轉身慌慌張張的朝樓梯間跑去。
與此同時警報解除,電梯門自動閉合,在場的人無不鬆了一口氣並如同打了勝仗一般喜氣洋洋,大家更是打開了話匣子,有人吐槽邊緣人,有人吐槽中年男子倒是熱鬧了不少,唯獨任磊想著剛才那那恨恨的眼神總是有些愧疚和不安。這種感覺讓任磊感到很厭煩,在場這麼多人都拒絕了中年男子的請求,憑什麼到頭來隻有自己一個人心裏不舒服?
這中間電梯幾次開合,不過因為已經滿載所以沒能再多上來一個人,順利到達一樓,任磊走出狹小的電梯間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暗示自己將剛才的不快拋在腦後。走出公寓穿過一片空曠的廣場,便來到了公寓附近的交通樞紐站台,之所以稱之為樞紐,是因為這裏是彙集所有市內交通工具的綜合站台,以此為中心上到高架下到入地的通道一應俱全。
因為這一片屬於聚居區,所以一旁的站台上等待公交的人不在少數,當中不少便是剛才才見過的熟麵孔。其實即便沒有這麼多人任磊也不打算乘坐公交車,在早高峰這個時間段,公共交通工具可是最繁忙的時候,每一次進站都會有大量的人員進出,估計等到了站他這身衣服也早已不成樣子。
所以雖然任磊雖然隻有保障金和遊戲裏那點可憐的收入,但還是咬牙選擇了乘坐更為舒適的出租車,此時他快步走向出租車停靠區域內的最後一輛出租車:“師傅去星空計劃公司總部。”
“興崆即話十個啥餒,俺咂麼聽過?”
看著司機油膩的頭發與深黑的眼圈,任磊這才意識到對於一個工作繁忙的人來說,這個名稱的確應該是個完全陌生的東西。
“額,師傅您稍等,我查一查!”任磊趕緊掏出手機,輸入星空計劃四個字,想要在一堆雜亂無章的廣告推送中找到關於地址的詳細信息,並非任磊不知道具體的位置,隻是作為一個不長出門的人,對於某條路某棟樓的名稱總是沒法記得那麼準確。
隻是不等任磊找到想要的結果,副駕駛的車門卻忽然被人打開,伴隨著一陣粗重的呼吸,一個帶著些汗腥味的男子已經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仔細瞧著那個正在係安全帶的男子,正是剛才那個中年人:“師傅......麻煩......去銀河大廈,快一點不然我可就工作不保了!”中年人此刻他衣衫不整,襯衫的背部更是被汗水浸透大片,搭在左手的西裝外套也被塵土染臟了一大片。
任磊先是一驚,繼而下意識的縮了縮腦袋,即暗自惱怒自己為什麼心虛,亦有些害怕被中年男子認出來,隻是出租車司機卻沒能隨了他的願:“我說小兄弟你那個地址找好了沒有,這位客人也挺著急,要是順路的話我可就連著他一起拉著了!”
銀河大廈任磊是知道的還得繼續往東走在近郊的河畔,而星空計劃所在的位置則南轅北轍!倘若自己說出目的地,對方想來是會被出租車司機趕下車的,想到中年男子因為再次被趕出去而可能陷入暴怒的狀態,任磊隻覺一陣頭大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到時候這個魁梧的中年人會不會動手,揍司機還是揍自己?
而中年男子亦發現了坐在後座的任磊,他雖然沒有說話,但表情嚴肅顯然是認出來了,正當任磊陷入兩難境地時,一側的車門再次被人打開,伴隨著香風一條美腿率先探入車內,那張妝容重新精致的臉蛋不正是女鄰居嗎!
即便是在這種糟糕的情況下相遇,任磊依然不由的一陣雀躍,尤其當四目相對時女鄰居竟然主動向任磊點頭問好,待到在任磊身旁落座這才對著司機師傅說:“師傅我要去明華門,順路嗎?”
司機師傅咧嘴一笑指了指中年男子:“反正他是去銀河大廈,你朝西他朝東,不過還得先看這個小兄弟去哪,畢竟是他先上來的。”司機師傅圓滑的將問題跑回給了任磊,再次讓他陷入那個兩難境地。
倘若在女鄰居上車之前,任磊心中的砝碼更加傾向於避免和中年人發生衝突,那麼女鄰居的出現就讓他的天平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開始轉移,能夠與仰慕的女孩並肩而坐,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
但就當任磊打算做出決定的時候,中年人似乎意識到了任磊為何猶豫不決繼而率先開口說:“小兄弟,我真的趕時間,你能不能行行好?”
這是比剛才在電梯內時更加低的姿態了,這讓任磊又一次陷入了兩難境地。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也代表著他不那麼冷酷無情,想到中年男子幾次哀求以及丟失工作這麼嚴重的後果,任磊終究還是心軟了,這麼想著就伸手去掰車門,但掰了幾次都沒反應,他這才反應過來,出租車的右側後車門通常是封死的,目的是為了逼迫乘客從左側靠人行道的方向下車。
並排而坐的女鄰居顯然也看到了任磊的小動作,當兩人再次四目相對時,女鄰居忽然燦爛一笑,並且沒有要給任磊讓路的意思,更甚至還往他身邊挪了挪。這種距離的接觸任磊前所未有,腦袋瞬間亂作一團血壓暴增耳垂翻紅,此時隻聽女鄰居悅耳的聲音響起:“小哥你到底去哪裏呀,快說嘛大家可都等著你回答呢!”
“我......我去星空計劃的總部,那地方叫什麼......我記不得了。”剛才的權衡早已經被拋諸腦後,在女鄰居猶如魔音一般的催促下,任磊回答的吞吞吐吐,報完地址後他迅速的低下了頭,不敢再與任何人對視。他既愧於於中年男子方才的請求,又羞於和女鄰居四目交彙,後座的腳墊很臟不過當中女鄰居的雙腿卻給這幅畫麵增色不少。
“星空計劃......星空計.....我想起來了,那個不是在鳳凰CBD裏麵嘛,一樣也是西邊呀!”女鄰居的聲音中帶著因為興奮而發出的顫音,聽得任磊渾身發酥,他一時間竟然想到那些能夠與漂亮女孩談笑風生的男子,不清楚對方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此時一聲歎息從副駕駛的位置傳來,中年男子並沒有如任磊猜想的那樣憤怒,相反他的臉上更多的是無奈似乎是選擇了,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中年男子會離開時,他卻忽然對著司機說:“師傅我付兩個人的車費,你載我去銀河大廈行嗎?”
“喂你幹什麼!”女鄰居聞言立馬憤怒的表示抗議,但後者卻充耳不聞,目光堅定的看向出租車司機,等待著對方的回答。女鄰居也意識到決定權在司機手裏趕忙跟著說:“明明是我們先來的,您可得有原則呀!”
不同於任磊的猶豫不決,出租車司機在短暫的思考之後倒是很爽快的做出了選擇。隻見他轉向女鄰居和任磊,滿臉堆笑的表達著歉意:“今天城裏有人搞遊行,路是不好走的,你們要真趕時間我建議你們去坐地鐵或者公車,那玩意都是專線不會耽擱事,還希望兩位體諒一下!”
“你什麼意思,明明是他先來的,你這不是挑客嗎,小心我打投訴電話舉報你!”女鄰居也是急了,聲音幾近高八度,震的在座各位耳朵疼,那氣勢不比大媽差上分毫。
司機咧了咧嘴顯得全然不在乎,轉而耐心的解釋:“小姑娘別這麼大脾氣,這位朋友也說了去遲是要丟工作的,我這也是為了幫忙,還希望你能理解!”
但這樣一個理由別說是女鄰居了就連任磊也不會相信:“你何必說的這麼冠冕堂皇,不就是為了人家雙倍的車費嗎,找你這麼說我也有急事呀,要是遲到了還得被扣一個月獎金呢你怎麼不拉?.”
“小姑娘你這麼說可就太自私了,扣獎金和丟工作孰輕孰重?”女鄰居一時語塞,出租車司機乘勝追擊:“況且城內的確在搞遊行,我拉你可以但最後肯定還得遲到,所以有這時間和我爭辯,不如換個公車或者地鐵興許能趕上呢!”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女鄰居雖然依舊氣鼓鼓的,但愣是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隻見她憋紅了臉蛋,到頭來也不過丟下一句“你等著挨舉報吧!”這便氣呼呼的奪門而去。
女鄰居的彪悍一麵自然令任磊刮目相看,但戰鬥力恐怖如斯都敵不過老司機的“太極拳”任磊有自知之明這也默不作聲的離開了,此時女鄰居站在不遠處,漂亮的臉蛋上還掛著生氣的紅暈,隻是麵色猶豫似乎不知道該搭乘什麼交通工具。
任磊很想上去搭個話,但終歸沒有那個勇氣,他略微一思索便放棄了乘坐公車,不說別的站台那麼多人看起來都很麻煩,於是一轉身朝地下通道走去,此時看了看表不知不覺竟然過去了半個多小時,而自己竟然還在公寓附近徘徊,這讓任磊多了一些緊迫感。
排隊乘坐扶梯直達地下通道,剛一進來任磊的注意力便被那誇張的廣告牆所吸引,其實說是牆都顯得有些蒼白無力,隻見地下通道的左側大概兩米寬的位置,由各式各樣的廣告拚接而成的牆麵自天花板延伸一直到腳下,而長度更是直達地下通道的盡頭,一眼望去各種炫彩的廣告相互輝映,看似雜亂毫無秩序,但卻充滿了一種異樣的美感。
彩色的廣告通道的另外一側則是尋常的大理石鋪裝地麵,相比之下便顯得樸素甚至簡陋,而正上方懸空的標識牌則分別在彩色通道和大理石通道上表明快速通道和普通通道兩塊牌子。
放眼望去,占據通道三分之二麵積的普通通道上麵人滿為患,而漂亮的快速通道卻一個人都沒有,這並不奇怪僅僅公寓走廊前的一小塊廣告地麵就已經讓任磊苦不堪言,誰會腦子不好往這上麵鑽呢!
正當任磊隨著人群緩緩前進時,身後卻忽然傳來那個悅耳的聲音:“喂,等等我呀!”
任磊沒有理由忘記這個剛剛還“相處一室”的女鄰居,伴著高跟鞋發出的脆響,女鄰居跑的臉頰粉紅,在工裝裙和高跟鞋的雙重束縛下,還能跑的如此有魅力真的很難得。很難描述這一刻任磊的心情,幾分激動與疑惑是肯定有的,在路人略顯羨慕的眼光中兩人相對而立,女鄰居額頭微汗輕輕的喘著氣,任磊真的很想替她擦一擦!
“那些開出租車的可真是惡劣,就應該學一下公交車,將司機全部換掉,然後搞成自動駕駛!”女鄰居顯然還在耿耿於懷,他衝著任磊抱怨著顯然想要得到一些安慰。
隻可惜任磊並不擅長揣摩女孩的心思:“聽說出租車公司以前有過這個打算,不過因為司機反對強烈甚至堵路罷工,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任磊的回答贏得了應有的獎勵,女鄰居的沉默和一個不算太明顯的白眼,這個話題也就此終結。
短暫的沉默甚至令任磊都沒來得急察覺,當他還在為自己替女鄰居解答了疑惑而沾沾自己時,耳邊忽然就想起了報站廣播:“十七號線雙向到站,請乘坐本次列車的朋友前往站台等車......”
廣播一連說了三遍,與此同時左側的廣告通道也閃爍著巨大的車輛到站信息,提醒著需要搭乘的乘客。任磊不經常出門所以反應有些遲鈍,反倒是女鄰居反應很快立刻拽著他的手就往站台跑:“快點,咱們要坐的就是這趟車!”
女鄰居就這麼自然而然的拉著任磊的手,衝著站台小跑了起來,倘若撇除荷爾蒙之下的濾鏡單論手感,女鄰居的手其實太過骨感甚至還不如任磊的軟乎,可這又怎樣呢!這可是他有兩性意識之後,第一次被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女孩拉著手,此刻的他大腦一片空白就像一個人形拉杆箱,任由女鄰居拽著願意跟著她去任何地方。
女鄰居奔跑時搖擺的發絲挑弄著任磊的胳膊臉蛋以及心,讓他忘記周身的一切,讓他視線塌縮隻留下當中女鄰居婀娜的背影,繼而步伐輕盈似乎隨時都會飄起來一般。
不同於想入非非的任磊,女鄰居此刻卻是一臉的焦躁不安,地鐵靠站通常隻有幾分鐘,本來小跑著過去時間也算充裕,但偏偏就有那麼一些人“慢悠悠”的走在前麵嚴重阻礙了她前進的速度,因為穿著高跟鞋和西服套裙女鄰居每一次嘗試繞開擋路的行人都是一次極限運動,一個不小心輕則打滑摔倒,嚴重的扭腳也不是不可能,眼看著這樣下去得錯過這趟地鐵,女鄰居一咬牙拽著任磊就跳上了彩色通道。
隻是一瞬間,海量的廣告自雙耳湧入,仿佛有人抄著漏鬥將整座大海都往二人的耳朵裏麵灌,任磊隻在一瞬間便從溫柔鄉中被趕了出來,毫無準備之下的他承受的是比女鄰居更加多的痛苦。
“醫美科研,器官改造讓你美豔出眾,讓你上天入地!”
“星球科研主攻星球改造,加入我們,一起創造新世界!”
“金融,當今社會的支柱,凱子金融,金融的支柱,三天教你掌握投資技巧,一萬獲得永久回報!”
“四個一重工,已獲批科研經費,現尋找機械設計,材料學相關科研人員,麵試地址......”
“......”
無數條或長或短的廣告疊加在一起,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湧入任磊的耳朵中,即便單個廣告的音量不超過四十分貝,但那種相互糾纏卻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辯的疊加在一起的感覺仍然令人痛苦到渾身發麻。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身體的痛苦催促著任磊保持清醒,亦調動起了他的運動神經,隻見他三兩步超過女鄰居,而後拽著她以遠超之前的速度奪命狂奔。隨著兩人的速度加快,廣告的閃動頻率也在加速,女鄰居漂亮的長發在身後搖擺,被色彩映射得五顏六彩,便是連任磊也被映射的棱角分明多了些硬朗的線條感。
從遠處看包裹兩人的色彩變化就如同鯉魚翻浪一般激烈而濃豔,而遠處便會逐漸緩慢平淡,這讓兩人看起來就像兩隻掌握時間與畫筆的精靈,隻有他們穿過的地方,才會變得鮮活而豔麗。
不過這樣美麗的一幕,作為當事二人是無法體會得到的,他們愈發猙獰的麵孔上隻有無法忍受的痛苦,正如同每一個不得不嘗試過的人都會恨不得將發明者撕成碎片,可旁觀者卻總會忍不住拍手叫好,並陳讚這是多麼睿智又充滿藝術氣息的發明呀!
當任磊喘著粗氣跳出快速通道時,後背早就已經濕透了,那種陡然間從痛苦中跳出的感覺,甚至讓他產生了些許快感,原來能夠健康的或者的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再看女鄰居亦是如此,隻不過相對於任磊她的承受力顯然要強一些,此刻已經在掏出鏡子邊走邊修補妝容了。
兩人的手就這麼自然的放開了,沒有多餘的溫存,這讓任磊有些後知後覺的悵然若失。
走進因為東邊是始發站,所以任磊他們竟然幸運的在地鐵上找到了連個作為,這對於剛剛經曆過一場激烈跑動的二人無疑是個好消息。兩人落座女鄰居依舊認真的修補著妝容,而任磊則再次泛起緊張,他在考慮該和女鄰居聊些什麼話題。
所幸女鄰居率先開口,免去了任磊的小小煩惱:“今天可真實倒黴,幸好趕上車了,聽說在星空計劃上班不需要打卡是真的嗎?”女鄰居說話時始終看著麵前的鏡子,全然是閑聊的模樣,兩人相互挨著以至於那被汗水蒸騰後的香味直往任磊鼻子竄。
他被熏的暈乎乎的,但仍舊意識到女鄰居話裏的誤會,很顯然她把任磊誤當做是星空計劃的雇員了:“額......遊戲公司的上班時間的確比較自由,你呢在那些科研公司上班嗎?”
“那不然呢,除了極少數必要的服務業,整個社會不都充斥著各式各樣的科研公司嗎!”
“科研公司好呀,工作穩定收入也不錯,又是為人類的未來做貢獻,挺好的!”這些倒也不全是任磊的敷衍之談,隻是一些普世價值觀下大家都認可的優點罷了。
但女鄰居似乎並不這麼認為,隻見她撇了撇小嘴說:“好嗎,我可以點都沒覺得,且不說什麼我現在都搞不明白什麼叫人類的未來,單單說科研的壓力就讓每一個人非常的焦慮,比如我們公司規定每個月都必須有科研成果,雖說大小不計但想要在有限的工作時間內完成這個任務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加班每天都有甚至晚上回來休息都得在加繼續加班,而且規矩又特別多,比如上班遲到的話,我們真的會被扣除一個月的獎金,那可是相當於三分之一工資呀,假如累積遲到三次,那今天的年終獎也會沒有,還有其他的一些規矩......哎呀你看我真是的,咱們才剛剛認識我就跟你說這些!”
“怎麼會,挺好的......”倘若女鄰居一直這麼說下去,任磊其實也挺願意,因為作為一個幾乎沒有工作經驗的人,這種很細碎的事情他壓根就聊不下去。此時女鄰居補完最後一點唇彩後,這才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著任磊又伸出了右手說:“對了我叫西西,小哥你呢?”
任磊耳根子又紅了,輕輕捏了捏西西的手指就趕緊鬆開,顯得靦腆害羞:“哦,我叫任磊,你這個名字.......好聽!”
任磊笨拙的模樣引得西西一陣輕笑,又怕將剛剛畫好的妝給弄掉了,以至於整張臉都在糾結的來回拉扯,那模樣倒是沒了美感。不過任磊太過於緊張倒也沒有注意到這點。
“你能和我聊聊你們上班的事情嗎,說實話雖然大家都很討厭那整日裏泡在遊戲裏的邊緣人,但大家都非常羨慕能在你們公司工作的人呢!”
西西又一次將這個話題拉了回來,這可把任磊給難住了,事到臨頭看來也隻得硬著頭皮編了!仔細回想著平日裏接觸的丁點信息,任磊結合自己的想象又捋了捋邏輯,這才開始一字一句的說:“能去星空計劃上班的人其實大都很熱愛廢墟這款遊戲,大家都抱著一份熱情在工作,其實我們偶爾也會加班,不過因為喜愛就全然不在乎了,至於規定什麼的,最基本的還是會有,不過也給了我們充分的尊重與自由,畢竟工作就是愛好,工作就是娛樂,既然如此還需要誰來督促呢!”
任磊的想象無疑是美好的,當這份美好的想象在西西看來是事實,那麼便換來了她羨慕的目光,甚至任磊還捕捉到了一點......崇拜?這種感覺又一次為任磊打開了新世界,原來被漂亮的女孩子充滿竟然是如此令人愉悅的一種感覺。
西西的羨慕是不加掩蓋的,或許本就因為本就摻雜了主觀意願的濾鏡,西西並沒有仔細去思考任磊的描述總是否有什麼邏輯錯誤,而是開始幻想起那個描述中的舒適工作環境,繼而向往之情更重,最後笑容收斂麵容平複,隻留下一絲惋惜的感歎:“可惜你們星空計劃公司幾乎從來都不招人,不然我也好像去試一試呢,對了你既然是這家公司的職員,那麼要是哪天你們招人的話,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下呢,我想去試試,那怕......隻是個跑腿的小助手也可以喲!”
眼看著西西甚至拿出手機要留下聯係方式,任磊心中苦笑之餘也隻得將戲成全套,他一直以來不曾被母親動搖的想法,忽然就在這一刻發生了轉變,倘若自己真的能成為星空計劃的員工,那麼他是不是就有資格追求西西這樣一個女孩呢?
正當任磊準備奉上電話號碼時,一群穿著白色短袖的年輕人忽然步入這節車廂,隻見他們手上拿著些小冊子,並且向每一位女性乘客展示並講解著什麼。而西西這樣一位青春靚麗的女性自然也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隻見一男一女兩人徑直走了過來,女孩一馬當先,而男孩則抱著厚厚一遝A4紙緊隨身後。
“您好,能耽擱您幾分鐘嗎,不知道您對現在的女性專用車廂是什麼看法呢?”女孩說話時聲音很溫和,她微笑著將一本小冊子遞給西西,此時任磊才注意到,那件白短袖的胸口上麵印著一副圖案,一群卡通形象的女性被圈在一個柵欄裏麵而最上麵則是一個大大的紅叉。
“額......挺好的呀,可以避免被壞人騷擾嘛。”西西有些茫然,她平日裏也不太關注這些,所以隻得挑著一些僅有的了解來回答,並且猜測著對方的來意。
女孩明顯對這個回答不滿意,原本舒展的眉頭開始緊皺,聲音中也多了一份嚴肅:“您有沒有認真考慮過一個問題,憑什麼要將被騷擾者囚禁在幾節狹小的車廂中,而給那些不法之徒寬鬆的空間,這是不是想多於將被害者關進監獄而讓罪犯在大街上招搖過市呢!”即便是看起來聰明伶俐的西西,也被這個彎繞的有些反應不過來,女孩見此屈膝將臉探了過去耐心的解釋:“就比如您這樣的漂亮女孩,沒有呆在專用的,那麼依舊會給身邊那些潛在的色狼以可乘之機,所以假如將這些人都關進專用的色狼車廂,豈不是所有的女性都擁有了安全的乘車環境。”
任磊看著另外一邊的金屬欄杆,一時間有些渾身別扭,被人按有所值也就算了,偏偏他的確對西西有意思呀。西西也看出了任磊的不自在捂嘴輕笑連忙解釋:“我們是一起的,他不是壞人啦!”
女孩對於這個解釋不置可否,依舊自顧自的說著:“男性永遠都不可靠,他們的危險性是根植於骨子中的,今天他和您在一起或許會表現的像個翩翩君子,但或許明天就會一個人在擁擠的站台摸其他女孩的屁股!”
這種強加而來的世界觀莫說是任磊了,就是西西也有些不太喜歡,她有些不耐煩的說:“所以你們究竟有什麼事情呢?”女孩很有經驗,見狀朝著身後的男孩一攤手,後者便識趣的遞過一張紙。紙張在西西麵前攤開,任磊也忍不住偷偷瞥了幾眼,隻見最上麵印著請願書三個大字,至於那大段的文字西西則懶得去看,不過女孩早有所料,她拿出一支筆在當中一段話的下麵劃了橫線然後解釋:“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我們的訴求就是要求地鐵車廂實行男女分離,這樣才能完全隔離那些潛在的威脅,我相信身為女性您一定不會拒絕這個樸素的請求,所以看在同為女性的份上請你在右下角的申請人處簽一個字吧!”
任磊聽到這個女孩的目的後,第一反應就是荒唐!她這是要幹什麼?憑什麼色狼就得是男性,憑什麼色狼就隻會在地鐵裏摸別人屁股,電梯裏呢,公車上呢,難道因此就得將所有的男性女性都分開,或者說將男性都給鎖起來算了?
任磊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有人會大言不慚的進行如此失智的宣傳,在他看來這是對於他這樣一個心智正常男性的極大侮辱,任磊恨不得旁征博引說的這個女孩體無完膚,可惜他並非一個善辯的人,所以話到嘴邊不過是一句不服氣的質問:“既然你將男性說得如此不堪,那你的同伴又怎麼解釋呢!”
女孩麵對質問絲毫不顯慌亂,她甚至得意的一笑:“他和你可不一樣,是接受了我們的教育和引導的,已經能夠壓抑自己肮臟的本能,是被淨化過的男性!”女孩仿佛一位教導有方的馴獸師,炫耀著訓練有成的野獸。反觀那名男性同伴,則自始至終保持沉默,即便當自己被以“成果”的方式提及時,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尷尬,但卻又和任磊的心態完全不同,他滿臉的坦然亦或者也可以理解為麻木?
趁著任磊與女孩辯論的間隙,西西已經爽快的在那份請願書上簽了字,女孩拿過請願書特地將字咬的很重:“謝謝你對於我們的支持!”當然臨別之際還不忘再瞪上任磊一眼,一副盛氣淩人,至於男孩則低眉順眼連汗珠流到眉梢了都沒空去擦。
“慧慧,你都連著跑了好幾節車廂了,要不喝口水休息一會吧......”隨著二人遠去男孩的聲音漸漸被雜音掩去,不過那個被叫慧慧的女孩卻熱情滿滿顯然不打算停下來。
尷尬是什麼,或許可以理解為一種讓人產生心裏不適的情緒,而最奇妙的是這種情緒其實可以在一群人之間相互傳播,並且彼此強烈且清晰的感受得到。西西簽字來的突然,以至於任磊發現時那份請願書都回到女孩的手上了,這讓他又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心有些不爽。
這件事如鯁在喉,於是任磊忍不住問西西:“......你也讚同那個女孩的想法嗎?”
“還好吧我其實也不很讚同那個想法,有些極端了!”西西表現的回答倒是很客觀,這讓任磊舒服了一些,可也更加的疑惑:“那你為什麼還會在那張請願書上簽字呢?”
西西滿不在乎的解釋:“這種人我經常遇到,他們總是在地鐵,公車上堵人,你要是不答應他們的請求就一直纏著不讓走,很煩的!”
任磊也不知怎麼,聽見西西這麼回答就有些惱火,語氣也帶上了點聲硬:“那你也不應該簽字呀,大家都這麼沒有原則的話,他們要到了足夠多的請願書,難道真搞一個男性車廂?”
“搞就搞唄,又不會掉一塊肉。”西西依舊表現的滿不在乎,甚至搖頭晃腦,那模樣依舊很漂亮,卻看得任磊更生氣了,雖是沒有再進一步的表達不滿,但卻已經在心中埋怨對方缺乏責任感了。
於是周圍乘客的交談聲逐漸放大,連帶著地鐵碾過鐵軌接口時的聲音也清晰起來,窗外是一片漆黑時不時有一盞隧道燈閃過,那群年輕人已經全部離開,看到他們心滿意足的抱著一遝簽過字的A4紙,任磊不禁猜測下一次再坐地鐵會不會和上廁所一樣呢。
地鐵到站,人們神色匆匆,滴滴的響聲隨著時間推移愈發緊湊,這預示著車門即將關閉,等下一次車門再打開時,西西應該就要到站了,可從剛才開始兩人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任磊硬著頭皮想要打破沉默,隻可惜沒有得到西西的回應。他開始有些後悔剛才為什麼要用那種語氣去質問對方,既然字已經簽了,那麼他何必再為毫不相幹的問題去影響二人的關係呢,至於去擔心以後電梯會不會也變的像廁所一樣,在現在的局麵下看來就有些無足輕重了。
任磊深陷懊悔並未覺察周圍的變化,直到大家停止了閑聊,直到西西也不住地向入口張望,直到那滴滴的響聲再也沒有停下來,任磊這才察覺到了異常。
繼而隱約聽到男人的吼叫聲,女人的尖叫聲,尋著聲音任磊與不少滿懷好奇的人一起走出車廂,大約後方兩節車廂的入口處此刻已經圍了不少人而聲音正是從那裏傳來的。看熱鬧是間老少鹹宜的娛樂活動,隻要認為事不關己,那麼即便是殺人也能喜笑顏開,看得拍手叫好。
任磊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過是在人群外圍徘徊,所幸他個子還算高,踮起腳尖勉強看得見人群中的主角,其中之一竟然是剛才讓西西簽字的女孩,此刻她披頭散亂臉色噴紅,就像剛從桑拿房跑出來的瘋婆子,她憤憤然的拽著一個男人大聲的嗬斥:“你這是控製她,是奴役她,你這種罪大惡極之人就應該去死!”
相比於女孩的激動,約莫四十多歲的男子就顯得冷靜了很多,他更多的表現是無奈,除了試圖掰開女孩的手之外並沒有任何過激的行為或者言語。
一旁麵相與男子有三分相似的婦人倒是開口勸:“小姑娘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老公對我很好,他也沒有控製我,我們還有事情所以才下車的。”
“大姐您不用給這個可惡的家夥開脫,剛才明明就是他粗暴的阻止了你在請願書上簽字的,這種人簡直連畜生都不如!”女孩越說越激動,她一邊對男子進行言語攻擊,一邊死死的拽著對方,在地鐵車廂的出入口進行著拉鋸戰,這也是地鐵無法運行的原因。
麵對女孩愈發過激的行為,男子也漸漸有了火氣:“我當家做主,說不讓她簽就不讓她簽,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管我們家的事情,給我鬆手!”
終於,隨著撕拉一聲男子的衣服就這麼在拉扯中被拽掉了一小半,連隱藏在衣服之下的滾圓肚皮也看得清楚。這原本是一件得體的正裝襯衫,看得出男子是很在乎的,因為在短暫的靜滯之後他忽然揚手抽了那個女孩一巴掌。
這一巴掌含怒出手,響亮的耳光聲傳便整個車站,女孩更是轉了個圈險些跌坐在地上。她目露震驚之色,手捂著半邊紅腫的臉頰,顯然是沒想到對方竟敢動手,可旋即她卻以帶著些癲狂的笑意向圍觀者大喊:“你們現在明白我為什麼要拽著他了嗎,在這種公共場合他都敢打女人,要是回到家裏他的老婆還不知道要遭受什麼非人的對待呢!”
自己丈夫被人當中羞辱,婦人的耐心也消耗殆盡,她擋在自己老公的身前指著姑娘大聲的嗬斥:“你這姑娘年紀輕輕,怎麼聽不進去人話呢,我老公好不好需要你一個外人來評判嗎,就算我們怎麼樣,那也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一個外人管閑事嗎,你撕爛了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別說他打你一巴掌了,我都像教訓一下你這個不像話的年輕人......”
兩個女人的新一輪爭吵還沒開始,一個身影蠻橫的撞開人群,在人們的尖叫與驚呼中撲向了中年男子,兩個人很快糾纏在了一起,打的難舍難分,人群驚得立刻倒退好幾圈,讓出場地好讓兩位雄性人類打個痛快,雖然頭發散亂雖然麵容猙獰,但任磊還是勉強認清了這個讓爭端升級的人,正是剛才跟在女孩身後看起來蠻溫和的男孩。
而這場“廝殺”更是在兩個試圖拉偏架的女人也加入其中後達到了高潮,對與錯在這一刻已經不重要了。看人打架雖然過癮,但也是如此這趟地鐵徹底陷入停運模式,對於那些想看熱鬧但更急於趕時間的人們來說這是雙倍的痛苦。
眼看一時半會間重新發車無望,不少人隻得一邊低聲咒罵自認倒黴,一邊朝著出站口的方向走去,選擇其他交通工具進行換乘以免遲到,任磊亦觀察到了這一情況,他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進入白熱化的戰局,這才小跑回西西身旁彙報情況:“那邊在打架把地鐵堵住了,要不咱們換乘公交車?”
西西依舊沒說話,不過卻貌似順從的點了點頭,這讓任磊心中燃起了希望,眼看著大量的人被逼離開地鐵,任磊生怕落在人後,於是主動拉起西西的手朝著地鐵站外出發。
事實也如任磊所預料的,因為事發突然大量的乘客彙聚在樞紐站台,僅僅這一站的交通分流能力顯然有些吃不消,所以造成了不小的擁堵,大家爭奪著數量有限的交通工具,出租車與電動單車是最先被搶光的,等到任磊二人出站留給他們的就隻剩下搭乘公交車這一個選擇了。
“西西拉緊我,這麼多人一趟車肯定坐不下,咱們得想辦法搶個靠前的位置!”任磊一馬當前,想要竭盡所能的表現出自己身為一個男人優秀的以麵,可麵對公交站台上不計其數的等待著,留給他發揮的空間其實不多。
其實在場的每一個人又何嘗不是抱著同樣的目的呢,蠻橫的擠占也要掌握一個度,即讓對方在憤怒和爆發之間保持微妙的平衡。除此之外位置的算計觀察個方位人流的走向也很重要,每一個細節的疏忽都有可能擠不上公交車,任磊並非需要日常通勤的人,所以他並不懂得這些技巧。
一味的蠻橫衝撞,很快就讓他反被被擁擠的人潮裹挾,擠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此時他也隻得死死拽住西西的手,硬著頭皮繼續往前擠了,從腦袋與衣物間的縫隙中隱隱可見彼此滿都是痛苦。
此時不知是誰大喊一聲來了,隻見一輛長方形好似長了輪子的二層小樓般的公車緩緩駛來,除了必要的金屬框架之外,這輛公車幾乎就是用一塊塊大屏幕組成的,上麵滾動播放著各種廣告,劇烈飽和的色彩已經讓任磊的視覺產生了抵觸情緒,以至於眼前發花。
即便是身處人潮中心的小學生,也能通過這極具穿透性的光汙染明白是公車到站了,於是原本的暗潮湧動立刻變成驚濤駭浪,與方才在電梯間時不同,那些身處在大後方唯恐乘車無望的人們反倒是最先發起衝鋒的人,他們不再顧及周圍人的感受,在一聲聲驚呼之中盡力朝著前方湧去。
或許人類的血肉是柔軟的,但他的骨頭卻是堅硬的,當柔軟的脂肪與肌肉被相互積壓到再也無法通過變形來妥協的時候,彼此的骨頭便開始發生了碰撞,人群中哀嚎之聲此起彼伏,大家在同樣的痛苦中叫罵怒吼,但卻依舊不肯放過彼此,拚了命的往前擠。
當人群行至中段時,人與人之間的密度已經小到即便雙腳離地也會被人流裹挾著繼續前進的成度,痛苦也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所有的人巨大的疼痛中顯得不堪,體麵早已經蕩然無存,唯獨隻有的望著公車,才能減輕幾分痛處。公車小心翼翼的進站時,因為圍欄被擠到變形甚至還倒車調整了一次,時間在這一刻幾乎凝滯了,當圍欄的缺口與公車門終於重合時,兩側的門同時打開,通往公車的通道再無阻礙。
隻見人群宛若上弦的弩箭,在這一瞬間將積蓄已久的力量盡數噴發,人們已經不能控製自己了,而是化身為人潮這個大整體,瘋狂的往車門這個唯一的入口湧去,若是閉上眼睛僅憑雙耳所聞,這一刻車站便是額鼻地獄。
有人經曆了巨大的痛苦後率先登上車廂,看著空空的座椅狂喜不已,將剛才的痛苦盡數拋在腦後,有人還在人潮中痛苦的掙紮,仿佛湍急河流中的一個個旋渦,永遠在原地徘徊,但即便是如此慘烈的場景,依然有人毫不猶豫的加入其中。
任磊不知道自己在剛才經曆了什麼,身邊是一顆顆痛苦哀嚎的腦袋,而他也如同那些腦袋一般,隻懂得下意識的拽緊那隻手,待到他回過神來時,這才猛然發現車門距離自己竟隻有五步之遙,而且西西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人潮卷到了他的側前方。
希望就在眼前,任磊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他鼓足全身力氣連撞帶推,顧不得身邊人咒罵甚至試圖打他,隻當自己是隻老牛一般頂著西西拚了命的往車門處推進。
任磊的瘋狂十分有效果,二人終究是在一片叫罵聲中站到了車門前,若不是人滿為患,此刻西西定然已經安穩的坐上公車了。“上車的乘客請向後門移動,未上車的乘客請遠離車門以免夾傷。”
公車上的廣播機械的反反複複,但任誰也不會聽一個喇叭的指揮!於是車上依舊人滿為患,而車外的人則又拚了命的往裏擠,任磊被夾在中間,不上不下莫說是動彈了,就是呼吸都感覺有些困難,公車的折疊門不停的撞在他的身上,又一次次的彈了回去,喇叭的催促有條不紊,推搡的人們永不停歇。
麵前西西精致的妝容早已不見,整齊的西裝套裙也皺巴巴的,一頭柔順的長發更是像過了靜電一般,甚至劉海都被被汗水浸濕黏在了一起,更是有一股汗腥味夾雜在香氣之間竄入鼻腔,她滿臉的痛苦與無助,從一個美豔動人的姑娘變成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