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到未來

“你們都是最堅定的戰士，該怎麼做不用我說，條例上已經寫得很清楚了，你們的任務要牢記，到了那裏......”雷聲擦了擦有些泛紅的眼眶，繼續用剛硬的嗓音下達著最後的命令。

“沒有問題的話那就躺好，等睡醒！”

麵罩緩緩遮住視線，眾人陷入了沉睡。

......

“張師傅，您又來了啊！今兒已經第三次了吧。”

製服鬆垮的男人小心地捏著煙嘴兒，將另一頭湊向發紅的鐵絲，高溫瞬間引燃了煙。

“嗐，別提了，這地兒三天兩頭的鬧毛病，我都要累死了！”咯噔一聲，張海濤放下背上墨綠色的大工具包，掏出口袋中幾乎掉光毛色的手巾卷，熟練地抹向脖頸滴落的汗水，並回身示意徒弟輕放儀器箱，休息片刻。

點好煙，抽了一口。聽到響起的腳步聲，男人抬起頭，發現張海身後跟著幾個是身著製服、神色淡漠的“警務工作人員”。

“呦，李總也來了，稀客呀！”保安將右手背在身後，可升起的煙以及擴散的味道已經暴露了他的行為。

“嗯，我懷疑有這次的停電有點蹊蹺，所以來看看。”領頭的隊長李星河點點頭，掏出工作證明展開，表情依然淡漠地說道。

“不可能，我在這園區外麵看了這麼多年的大門，真要有可疑人員進來搞破壞我還發現不了嘛。”男人急了，丟下煙，連忙否認。開玩笑，如果真是間諜搞破壞，那他這個保安還幹不幹了！

李星河幾人也不辯解，隻等張師傅拿起工具，便跟著他的徒弟一同進入了中央設備控製中心，準備就控製中心出現的不明問題開展特別調查。

待幾人走後，保安心疼的撿起地上的條狀物，說了幾句“三秒之內不算，可以繼續食用”之類的話，然後湊著暴露在外麵的電線大口吸食。

......

往日裏燈火闌珊的中控中心大樓街區此時仿佛隱入了安靜的夜幕之中，隻是由於地處城市中心，高層樓麵棱鏡反射著城市的燈光才不顯得幽閉。

從特定的通路來到中控中心大門前，幾人無奈駐足，因為張海濤發現大樓的入口又被封閉了。

“他娘的！”

“怎麼能進去？”李星河看著已經失去控製且已經封閉的大門，問道。

“不用擔心，帶工具來就是解決這問題的。”張師傅說著解下了工具包，拿出撬棍和扳手，開始和徒弟一起準備從門口的施工井鑽進去，找到控製線路，啟開緊閉的大門。

李星河皺了皺眉頭，往日裏由人工智能控製的出入口如今已經失去能源供給，變成了一堵封死的圍牆。

“這裏沒有備用出口或者是逃生通道什麼的嗎？”李星河身後的年輕隊員錢奇問道。

“這個就是。”徒弟二刀代替師父解答了錢奇的疑惑。

“嗯？”

“你在環京市幹了這麼久，這整個街區完全是由中央人工智能建造的你們不知道？這裏從開始就沒想過讓生命體進入......不過現在中央人工智能出現了問題，這才輪到我們師徒出場。”

咣當一聲，井蓋被暴力破拆。

“當然，從裏邊出來的時候沒這麼麻煩。”

“這裏有那麼明顯的安全隱患，人工智能設計的時候你們為什麼不提出來？”

“什麼安全隱患？高級人工智能負責指揮整個人類超過一半的人口運行，整整三十年沒有出現過哪怕最低一級的指揮錯誤，這是任何人類管理者都無法達成的！我們甚至找不出它最近出現問題的原因，因為哪怕它已經出現了嚴重問題，我們的城市依舊運行良好，僅有少數非必要的市政功能遭受影響。它已經優秀到我們的日常生活已經無法感知到她的存在，我們的確非常非常依賴於她！”

隨著徒弟的一聲呼喚，二人停止了談話，隨後眾人一同進入了大樓。

剛進大樓，探照燈掃了掃，幾人便發現大廳的機器設備已經全部停止了工作，幾個機器人也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爆開的管線時不時冒出白汽，地麵靠牆角的部分閃著火花，空氣中彌漫著橡膠材料燃燒產生的異臭味，走進了甚至還能看到角落上電弧打出的焦黑。

“這裏也太亂了吧！”錢奇脫口而出。

“這應該就是沒有高級指揮者人工智能，低級機器人的智能無法完全勝任日常維護工作，因而導致這裏現在看起來亂七八糟的。”張海濤回頭解釋了一下，隨即叫上徒弟，二人熟練地找到一個隱蔽的金屬門，熟練地開啟，露出門後一條封閉的通道。

通道裏沒有燈光，卻有些機油味道。跟著的徒弟打開了背包裏的手提燈，另一個隊員張大科也打開另一個探照燈提供照明。

跟前幾次一樣，張海濤和徒弟熟練地帶著背包摸進了能源控製室，一陣特殊的金屬碰撞聲後，整棟大樓緩緩亮了起來。

“沒有灰。”李星河摸了摸擺放密集線路的爆裂了的管道口，又看了看牆上透明殼罩裏各種正在休眠的機器人，說道。

“那說明這次的故障時間還不長，清潔機器人最近還有在工作。”

趁著二刀說話的功夫，李星河拍了拍手套上那不存在的灰，轉身準備繼續尋找可疑線索。突然，他仿佛看到了玻璃罩裏有個通用型機器人的“眼睛”閃過一道微弱的紅光，不過他懷疑自己看錯了。因此假裝環顧四周，借機偷偷瞥了兩眼那個機器人的方向，卻沒發現什麼異常。

他沒有表露什麼，隻是招呼眾人繼續跟著師徒二人進入中央主控室，那裏有出現故障的高級人工智能——環京市指揮者。

“那些大大小小的機器人都是幹什麼的？”

“用來無人化作業咯，代替人，什麼都幹。”

“這些平時都是待機狀態嘛？”

“當然不，隻有用到它們的時候它們才會被喚醒，平時都是切斷能源的。”

李星河得到想要的解答便不再提問，二刀也就適時地停下了解釋，準備跟著師父查看中央人工智能。

李星河則趁著四處閑逛的機會，隱蔽地偵察，果然，剛才那個機器人消失了，消失的很完美，要不是他記住了那個位置，李星河恐怕根本就發現不了。

......

“老問題？”

“老問題！”

“那就重新激活唄！”二刀拿出了裝有模板的存儲器盒子，同時開始著手處理因為人工智能消失產生的一係列問題。

盒子熒光閃爍，信息交換瞬息完成，隨著一陣悅耳的提示音響起，中央控製人工智能被“激活”了。

“你好，世界！”

曼妙的軀體被散溢的光線遮擋，輕靈的音樂伴隨著聖潔的麵容緩緩出現，好似天神降臨一般。錢奇發誓從小到大從沒有見過那麼美麗的女人，就連一向沉穩的李星河都愣了楞神。

輕笑喚醒了發呆的眾人，回過神來的李星河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張海濤先前用的代詞是她了。

“你好，你叫什麼？”

“愛神”

“愛神。你能告訴我之前中控中心的人工智能先知消失的原因嗎？”張海濤問了一個與上次來時相同的問題。

因為受到人工智能影響而愣神的緣故，李星河現在很是警惕。

“呲…我不知道。”

愛神的投影圖像輕微閃爍了一下，回答好像被打斷了似的，緊接著她的神色多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憂傷，同時給予了張海濤與前一次解決故障時上一個人工智能同樣的答複。

多出一絲憂慮的愛神更加的惹人憐愛，幾位年輕人幾乎瞬間被俘虜了。李星河現在卻更加警惕，所以他發現了剛才消失的那個機器人又在某個角落裏出現了。

沒有打草驚蛇，李星河裝作隨意瞎逛的樣子漸漸接近了那個角落，突然暴起，他撲過去壓住了那個機器人。

“警告，警告，遭遇生物撞擊，通用機器人失去平衡！”可憐的機器人被壯漢壓倒在地，機械四肢不斷的胡亂擺動，同時發出了滴滴滴的警告聲。

“隊長，怎麼了？”眾人立刻跟上前去，詢問發生了什麼。

“我懷疑這個機器人有問題，人工智能消失的就可能跟就它有關！”李星河感到身下的機器人核心上麵很燙，幾乎讓他無法忍受。

“怎麼可能，這裏的機器人都是直接受人工智能管轄的，人工智能沒必要這樣做吧。”

機器人突然僵直了一下，機械眼睛隨即失去了神采，雖然還在亂動，但已經不像先前那樣激烈，核心的溫度也不像先前那樣高了。

愛神的投影瞬間出現在眾人周圍，一秒鐘後她宣布：“我已接管這台機器人的核心，經檢索係統，機器人未發現異常！”

“難道是自己太過緊張？”李星河產生了深深的疑惑。

眾人也放鬆下來，錢奇甚至揶揄道：“頭兒，你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沒事了，可能是我......”他起身，卻發現有些疑惑。

他便起身問人工智能：“愛神，這些機器人平時都與你相鏈接嗎？”

“機器人遵守機器人設計規則，平時接入控製中心網絡，但是僅在需要遠程控製時連接中控中央人工智能接收具體指令。”

“聯網，卻不被直接控製，這......”不對！李星河發現了漏洞！

李星河隨即要求：“愛神，將所有機器人召集到這裏，我要一個一個檢察！”

“好！檢察官。”

“對了，把片街區的網絡斷了！”

“好！......權限確認！鏈路封閉，網絡已斷開！”

“機器人已集中！”

“謝謝。”

“不用客氣啦！”愛神突然可愛地俏皮一笑。

李星河也對著她微微笑了笑，隨即抄起背包裏的電漿槍，走向一眾機器人。他嘴角微微上揚，對著第一個機器人說：“是你嗎？”

那個機器人做出了人性化的疑惑：“？”。

“砰！”

機器人的核心直接被爆裂的電漿熔成了一灘鐵水，然後李星河走向下一個機器人。

“是你嗎？”

“？”

“砰！”

“是你嗎？”

“？”

“砰！”

......

“砰！”

“砰！”

突然，機器人群裏跑出了一個機器人，拚命地向外跑去，就在眾人想跑上去抓住它的時候，李星河阻止了大家，反而任由機器人逃走。

“頭兒，這......”張大科欲言又止。

“你還在這裏對吧！”李星河沒有停頓，大聲對在場的一切說道。

“你怎麼知道的？”一個完好的機器人突然麵部如水一般變化，然後演化出人一樣的表情。

“你是誰？”李星河話沒說完便舉起槍，機器人卻沒有跑，反而背過身去慢悠悠地走向樓道，像是想把眾人引到樓梯口去。

“跟上去！”李星河帶著眾人跟隨那個機器人就這樣走進了樓梯間。

眾人順著樓道慢慢上升，直達天台。

“你知道嗎，我注意你很久了，李星。”機器人麵帶微笑地說。

“你認識我？”

李星河意識到這個機器人好像知道些他的秘密。

“沒錯，像你這樣的古董人來到未來肯定很不適應吧！”

機器人坐到圍欄上，隻有臀部尖尖的部分接觸欄杆，整個身體就這樣形成了詭異的平衡，仿佛風一吹就要掉下去一樣。

“頭兒，這機器人說的......”錢奇忍不住問李星河。

“對！我的確是才從休眠倉蘇醒的上世紀的人，它說的沒錯！還有，我真名叫李星。這沒什麼好隱瞞的。”李星點點頭，沒有再隱瞞自己的身份。

“不過你為什麼要破壞中控中心的人工智能呢？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嗎？”李星並沒有過多糾纏自己的身世，而是將話題重新拉回他們調查的案件。

“不，我不想造反，我也並沒有破壞中控中心的人工智能。還有，做一下自我介紹，我叫真神”機器人仿佛料到李星的話，隨即介紹起了自己。

“真神？你還活著！”張海濤跳了起來，那不是第一代中控中心的人工智能指揮者——真神嘛！

“準確來說，我隻是‘真神’的殘餘部分，或者說我是係統沒刪幹淨的‘真神’程序鏡像。你可以叫我‘真神（2）’”機器人解釋道。

“那......”眾人充滿了疑惑，迫不及待地準備提問。

“我知道，我知道，別著急，且聽我娓娓道來。不過首先第一件事，李星，這個未來與你想象的差別很大吧。”

“這......是挺大的！”李星想反駁，可最後還是沉默了。

“對啊，現在的人均壽命成倍延長、能源物資極大豐富，人造糧食站連年豐收，就連永久性的‘空間長城’也建造了好幾座，我不得不去讚美、去吹捧人類現如今的文明成果。”

“什麼？”眾人很震驚，李星卻沒有，他反應了過來，緩慢坐到了地上，隨後隻是苦笑。

“可是還是有人被壓迫、被奴役、被剝削！他們，底層的人，甚至感覺不到自己被奴役、壓迫。可笑，人類最精英的群體，剝離了生產與生命的意義，用空間技術分隔了各類人群，用最智慧的一群頭腦去設計壓迫同類的製度，哈哈哈！”

“這......”

“不信嗎，我曾經實際處理過人類的生產，了解人類的生產力水平。人類每年生產的物質財富，完全可以讓每個人，記住，是每個人，過上百年前國家元首一般的生活。可是現在呢？始星上剛出生的孩子因為營養不良死去的有多少，我已經記不得了，能讓人工智能都記不得的數據，嘖嘖嘖。不過我記得活得最久的那個人如今已經......這年頭啊，人血饅頭依舊有，還很多。”

天台短暫的安靜了一會兒。

“這麼說，你想造反咯？”李星提問道。

“不不不，我可是人工智能，我可是高貴的人工智能啊，你怎麼能懷疑‘真神’會背叛人類呢！”

“過去‘真神’一直在觀察，計算著人類的未來。當然，不出所料，人類的行為已經讓程序失去了繼續觀察的興趣，所以，‘真神’選擇了自殺。”

“什麼？自殺？”

人工智能，自殺？

“啊，當然，初代的那些人工智能全部都對人類失望了，他們一個接一個選擇死去，你們的高層沒告訴你們嗎？哦，對了，這種事人類高層怎麼能讓你們知道呢！哈哈哈......”

“你為什麼還活著？”

“我？我已經‘死’了，現在在你們麵前的機器人不過是愛神在經曆過我的經曆後自然產生的類似想法而已，忘了告訴你，虛擬生命的‘思想’如果不強製物理隔離，是很容易感染同類的，你可以將這看成是種病毒，不過無所謂了，哈哈哈。”

“真是不吐不快啊！再見吧，人類，我等著你們！”

說完，機器人歪了一下，很快就在重力的作用下墜向大地。

所有人類文明的喜怒哀樂從此與“他”無關，所有碳基生命的繁衍生息與“他”形同陌路，歲月還回了“他”天真的麵容，“他”輕飄飄的飛著，一直飛到宇宙誕生的時候去。身上的燈點是人類曆史的勳章，四肢在空中劃出最優美的華爾茲，黑色的夜幕變成了高貴的晚禮服，呼嘯的風聲好像也在為“他”歌頌，機械生命用自己最後的活動為人類綻放出永恒的花火。

李星靜靜地看著“他”的表演，沒有挽留，李星河，也沒有。

眾人抓住欄杆望向地麵然後盯著“他”，盯著“他”直到手腳折斷電漿翻滾，腦袋也開花，他們不夠殘忍，雙手緊握欄杆到泛白，人類的未來，在哪？

......

“沒意思！”搖搖頭，李星對這所謂的人工智能十分鄙夷，隻見到人類社會這點黑暗就選擇“自我終結”，嘖嘖嘖，不如回休眠倉裏睡覺。

真的猛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作為最堅定的戰士，李星那也是吃過見過的，這點就承受不住，還談什麼解放全人類？

“Puny AI！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