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她又趕緊道歉,“哀家忘了,哀家以後一定用自稱,絕不會再忘記。”
黑暗中,她看不清司祈年的神色,卻也能感覺到那強大的壓迫氣息,心裏緊張的像是一根緊繃了許久的弦,隻要輕輕一碰就會斷裂。
司祈年什麼都沒說,無視她緊張的情緒。
這件事也是他考慮不周,明知道錦元現在身份特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處盯著她,卻沒能安排妥當。
“皇太後好好休息,微臣告退。”
他抱了抱拳,轉身走出去,將門輕輕關好。
錦元鬆了口氣,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渾身已經濕透,像淋了一場雨似的,頭發也變成了一縷一縷,別提多狼狽了。
賀襄這才匆匆趕來,見到司祈年從房間裏出來,連忙跪下。
“主子恕罪,屬下監管不力,還請主子降罪!”
“有罪時再說這樣的話,亡羊補牢?”
司祈年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更難尋責怪的意味,卻極度壓抑,讓人喘不過氣。
賀襄抬頭瞥了一眼緊閉的門扉,“皇太後可有受傷?”
司祈年並未回答他的話,隻道:“多派些人過來,記住,今天是最後一次,如若再有下一次......”
“屬下必定提頭來見!”賀襄替他說了出來,頭上湧出一層薄汗。
他是真的沒想到,錦元剛來第一日就出了這樣的事。
司祈年的話雖說得雲淡風輕,但賀襄懂得,如果真有第二次,他也會毫不留情的處決了自己。
司祈年轉身離去。
賀襄擦擦汗水,心跳的厲害。
他利索轉身,立馬將暗衛叫了過來,三步一人,五步一隊,牢牢的護著。
月光漸漸沉了下去,懸在屋脊上漸漸消失,錦元一直盯著外麵的動靜,即使危機已經解除,她也沒有絲毫困意。
緊繃的神經實在太過敏感,哪怕是夜間的蛐蛐叫聲,也能讓她心中一緊,驚恐不已。
直到後半夜,眼瞅著天就快亮了,錦元才終於睡去。
當天空再次大亮時,錦元這才醒來。
她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回憶著昨晚的事,害怕中又多了幾分異樣的感覺。
司祈年居然會來救她,的確在意料之外。
門突然突然開了,一個小丫鬟從外麵走走來,行了一禮,“皇太後,這是司大人吩咐送來的膳食,您請慢用。”
她把飯菜放下,轉身退了出去。
錦元抬頭看去,很簡單的三菜一湯,卻比她在宮裏的吃食好太多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盤桂花糕,錦元起身跑過去,突然燦爛一笑。
她記得,棲月宮的小啞巴最喜歡吃糕點了,之前她偶然帶過去一塊,小啞巴吃得非常開心。
想了想,錦元伸出手拿了兩塊糕點放在袖子中,又覺得不太夠,又拿了兩塊。
門是大開著的,一道陰影悄悄飄了過來,遮住外麵的陽光。
錦元渾然不覺,直到一盤糕點盡數被裝進袖子裏,她一轉頭,才看見司祈年正在門口站著。
錦元嚇了一跳,袖子裏的糕點差點撒出來,結結巴巴的開口,“司,司大人,你何時來的?”
司祈年看向她鼓鼓囊囊的袖子,目光垂了垂,不動聲色的走進來。
“皇太後為何要藏東西?難道是怕本督主虧待你麼?”
“不是不是!”錦元趕緊搖頭,又不知該怎樣解釋,司祈年卻在等著她的下文。
猶豫了好一會兒,錦元才道:“這些糕點,我想留著。”
“留著做什麼?”
錦元不安的攪動著手指,輕咬下唇,“哀家在棲月宮碰到一個人,他很可憐,最喜歡吃糕點,所以哀家想給他送去。”
司祈年握著杯子正準備喝茶,聞言輕輕一頓,嘴角冷冷一撇。
自己都落到這份上了,還有心思管別人?真不知道是不是在這過得太輕鬆了。
司祈年側眸看向她的袖子,再轉到麵上去,見她神色不安,明明隻是藏了些糕點而已,卻仿佛做了多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般,微微皺眉,神色晦暗不明。
他動了動薄唇,聲音冷沉,“這些糕點是給你吃的,你為何要帶給別人?”
“哀家不喜歡吃糕點,正好他喜歡吃,留給他便是了。”
司祈年扯了扯唇,語氣鬆快了些,“皇太後倒真是舍己為人。”
錦元本以為他會把這些糕點收回去呢,見司祈年並沒有這意思才放下心來。
司祈年要走,錦元又突然叫住他。
“司大人,哀家能求您一件事嗎?”
“皇太後說便是。”
錦元心裏糾結的很,壯著膽子道:“哀家想出去一趟可以嗎?”
她也沒說去哪兒,但司祈年已經猜到了,卻沒說話。
錦元還以為他不會同意呢,正等著那犀利的責罵,卻見他輕輕一點頭,抬腳走出去。
沒走幾步,他又突然停下,側過眸子,“皇太後記得把飯吃了,若是不吃,以後便沒有下回了。”
話音落在,身影消失在門外。
就這麼離開了?
錦元覺得奇怪,難不成司祈年到他這來就是為了檢查她有沒有好好吃飯?
他有那麼清閑麼?
不管怎麼說,目的達到了。
錦元心裏的大石頭挪去了一大半,她歡快的坐下來,借著這股好心情美美的用了午飯。
司祈年已經打過招呼了,錦元順利的離開東廠,直奔棲月宮。
這裏一如既往的安靜,雖然破敗,卻是難得的清幽好地方。
錦元步履匆匆,很快就到了上次二人見麵的地方。
“小啞巴,小啞巴,你在嗎?”錦元透過宮牆的縫隙,朝裏麵喊著。
不多時,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小啞巴的身影出現。
錦元眼睛亮了亮,迫不及待地從袖中掏出藏了許久的糕點,“你快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小啞巴連忙跑過來,透過縫隙,錦元將糕點盡數遞了進去。
這些糕點在她袖中已經藏了許久了,有些變形,他倒不嫌棄,在心裏默默的道了聲謝,就往嘴裏塞。
“慢點吃,還有好多呢。”錦元欣慰一笑,又突然低下頭去,情緒慢慢低落。
“其實我昨天也給你帶了些吃的,但是卻沒能給你送來。”
小啞巴微微一愣,突然將糕點放下,用手指比劃著詢問她出了什麼事。
錦元歎口氣,“不知道你聽說了沒有,小太子落水一事。”
小啞巴微微一怔,隨即點點頭。
不知不覺,他吃糕點的速度也慢了下來,眼神帶著幾分深思。
錦元半靠著宮牆,輕聲道:“小太子落水,明明是我救了他,可榮太後卻說我是殺人凶手,現在我在東廠呢,以後出入不方便,可能不會經常來看你了。”
小啞巴沒想到,錦元自己都已經身陷囹圄了,可她擔心的事情卻是不能來經常看自己。
他心裏有一陣熱流湧過,從手裏拿出剩下的糕點遞到錦元麵前。
她連忙擺手,“我已經吃過飯了,我不餓,這是給你的。”
小啞巴卻不依不撓,堅持著,錦元隻好張開嘴巴,就著他的手吃下一塊。
他手指是溫熱的,舌頭接觸的一瞬間,像是有電流劃過,錦元臉紅了一下,不自覺的偏過頭去。
她雖然貴為太後,卻是第一次和男子有接觸,對方還是個小啞巴。
錦元雖然不嫌棄他的身份,但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做這樣的事情實在有違宮規。
幸好棲月宮附近少有宮人走動,若是被人看到了,又是一件禍事。
錦元坐在那裏,二人隔著宮牆聊天,不管錦元說什麼,小啞巴都一直耐心的聽著,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意思。
“我今天出來也挺不容易的。”錦元想到司祈年冰冷的臉色,輕輕一笑。
小啞巴繼續聽著。
她道:“我跟司大人說要出去一趟,本以為他不會同意,沒想到他一口就答應了,看來司大人也沒有我想的那麼不近人情啊。”
錦元抬頭望天,這會兒陽光已經溫熱下來,不再刺眼,她隻覺得如沐春風一般,很是暢快。
同時,也忽略了小啞巴眼底一閃而過的暖意。
他突然跑開了,拍拍手上的糕點渣滓,拿過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下一行字。
“他還會讓你出來麼?”
等錦元看清後,又笑了兩聲。
“如果他會讓我出來的話,我又怎麼會說以後不經常來看你呢?”
錦元想到小太子落水一事,笑容漸漸消失。
“我現在可是嫌疑人,司大人調查這件事,我恐怕短時間內不會再進宮了。”
錦元扒著縫隙,鄭重的看著小啞巴,“不過你放心,等我平冤昭雪以後會再來看你的,你想吃什麼就告訴我,我想辦法給你弄來。”
小啞巴充耳不聞,一筆一畫的又寫了一行字,“司大人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是在詢問錦元的看法,眼神帶著一絲迫切和期待,不過都被眼裏的亮光給遮住了。
錦元想了想,又搖搖頭。
小啞巴眉頭一皺,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是一個很嚴肅的人。”錦元情不自禁的壓低聲音,“在他麵前,我得時時刻刻自稱哀家,你不知道有多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