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向晨在觀星殿前的石階下低頭站著,臉上滿是恭敬之色,蘇葉與阿城兩個少年自是不敢多言,兩人也學著他的樣子乖乖站在他的身後,沒敢再像之前一樣四處張望。
過了約摸半柱香的時間之後,觀星殿那寬大門扉緩緩地向內打開,有一個聲音從殿內傳了出來:“進來吧。”
“是。”
呂向晨躬身一禮,然後他招呼了身後的蘇葉與阿城一聲,抬腳走上石階,走入了觀星大殿之中。
明亮的陽光從門外照了進來,正好照在了大殿中央那個巨大的香爐上,爐內立著一柱如孩童手臂般的粗大檀香,嫋嫋青煙從香上緩緩飄起,又於空中徐徐消散,似雲非雲,似霧非霧,隻留一抹淡淡幽香。
四張樣式相同的寬大木椅整齊排列在殿內左右,隻有正對著殿門的那張木椅單獨擺在那裏,這張椅子除了更加高大一些之外,它的顏色也要更深一些。此時正有一位身著黑色道袍,仙風道骨,目光如炬的中年道人坐在那裏,正是呂向晨的師父,也是這清虛劍宗的當代掌門,道號清虛子的清虛真人。
在清虛真人的兩側,則又分別坐著三人,這三人兩男一女,俱都仙姿佚貌、氣宇軒昂,正是清虛劍宗的幾位長老。隻是不知剩下那張空無人坐的木椅上,坐著的又該是怎樣的一位人物。
“向晨見過師父,見過諸位師叔。”
呂向晨在香爐前站定,向著坐在椅中那四人躬身行禮。
“嗯。你此番回來,有什麼事嗎?”
清虛真人端起身側的茶碗抿了一口,看著呂向晨問道。
“是。”
呂向晨將他在千燈村見到的慘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然後他將蘇葉和阿城推到身前,躬聲說道:“弟子見這兩個孩子心性不錯,想到他們今後再無其他去處,便帶回來請師父看一下他們的資質,若是他們真的能夠修行的話,無論是對他們自身,還是對我劍宗,應該都是一件好事。向晨自知此舉魯莽,若有不妥,向晨自願認罰。”
說完之後,呂向晨又是深深一躬,靜靜地等著師父說話。
“嗯......”
待他說完之後,那清虛真人沉吟片刻,麵現冷色,緩緩說道:“責罰自是不必。隻是那長青觀又是什麼地方?居然敢縱容門下弟子做出此等傷天害理的事情,簡直是汙了我輩修者名聲。”
說到這裏時,他轉身看著身側那位身形消瘦的灰袍男子說道:“雲峰師弟,此事你派人去查上一查,若那長青觀真有什麼汙穢之事,將它平了便是。”
“是。”雲峰道人點頭應命。
“至於這兩個孩子麼......你們兩個過來讓我看看。”清虛真人朝蘇葉和阿城招了招手。
兩人緊張地扯著自身衣袖來到清虛真人麵前站定,清虛真人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他看著距離自己較近的阿城說道:“看起來倒還不錯,你伸出手來。”
阿城依言伸手過去,清虛真人伸手握住了阿城的手腕,片刻之後,他鬆開了手,他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看著阿城問道:“小家夥,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城。”阿城收回手去,揉著自己的腦袋憨憨地答道。
“嗯?沒有大名嗎?”清虛真人笑意盈盈地看著阿城。
“我大名是劉金城,不過我們村沒人叫我名字,他們都叫我阿城。”看到清虛真人那和藹模樣,阿城也傻傻的笑了笑。
“劉金城?名字雖然土了點,資質倒的確不錯。你們有誰願意收他為徒嗎?此子經脈通暢,應該是個不錯的苗子。”清虛真人點了點頭,向著另外三人問道。
“那就給我吧。”
不等另外兩人說話,場中那唯一一名女子便搶先開了口,待清虛真人點頭之後,她便看向阿城,笑著問他道:“阿城,你可願跟著我一起修行麼?”
“修行是做什麼?能吃飽飯嗎?”阿城楞楞地看著那名宮裝女子,一臉茫然不解的表情。
“哈哈哈哈......”
阿城的話頓時讓椅中諸人笑個不停,那宮裝女子笑了好一會兒後才停了下來,她微微欠身笑著對阿城說道:“你放心,保證每天都讓你吃的飽飽的。”
“哦......那好吧。”阿城點了點頭,隨後他又扭頭看著蘇葉說道:“蘇葉,咱倆一起修行好不好?”
“你叫蘇葉?”
不等蘇葉說話,清虛真人便看著蘇葉問了一聲,隨後他伸手說道:“來,把手給我。”
蘇葉一臉緊張地把手伸了過去,清虛真人同之前一樣握住了他的手腕,隻是這一次他卻沒有很快鬆手,他的臉上先是露出一絲喜色,但這絲喜色很快便化為滿臉疑惑,良久之後,他的臉色才再次恢複平靜,然後他收手靠回椅背,半晌沒有說話。
“掌門師兄,難道這孩子有什麼問題嗎?”
見清虛真人在那沉默不語,雲峰道人身旁那位同樣身著灰袍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蘇葉,有些疑惑地開口問了一聲。
“要不雲清師弟你也看一下?”清虛真人不答反問。
“哦?”
那位雲清道人將信將疑地起身來到蘇葉身邊,在同清虛真人一樣仔細對蘇葉檢查一番之後,他蹙著眉頭重新坐了回去。
“如何?”清虛真人看著雲清問道。
在蘇葉那緊張無比的目光注視下,雲清道人緩緩開口說道:“此子經脈通暢無比,靈力流轉也十分正常,可就是......”
“可就是存不住靈力,對吧?”
清虛真人接過話來,他看著蘇葉繼續說道:“無論對他輸入多少靈力,在運行一個周天之後便隻能殘留那麼一絲,其餘靈力全都不知所蹤了,是這樣吧?”
“嗯,的確如此。”雲清道人點了點頭。
“那......我能修行嗎?”蘇葉忐忑不安地向清虛真人問道。
“這個麼......”
清虛真人看著蘇葉臉上那緊張神情,他遲疑了一會兒,但最終還是正色說道:“我就直說吧。你的體質有很大缺陷,即便我將你留下教你修行,你也無法將靈力凝於自身,到頭來隻不過是浪費你我的時間罷了。你明白了麼?”
“簡直是一派胡言!”
烈在蘇葉的識海中憤怒無比地大聲罵道:“虧我先前還以為這老頭道法高深,以為他能識得你這塊璞玉,不想這也是個眼拙的蠢貨,這麼厲害的資質居然被說成缺陷,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蘇葉沒有理會烈的憤怒咆哮,此時的他心中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難過,無比傷心的難過。
他隻覺得自己那滿腹的雄心壯誌全都隨著清虛真人的一番話而煙消雲散,什麼修真,什麼飛劍,在此刻已經全都化為泡影。他像是一隻鬥敗的公雞般垂頭喪氣地杵在那裏,讓人望而心疼。
良久之後,蘇葉抬起頭來,他看著椅中那凝視著他的清虛真人,緩緩地說出一句話來。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清虛真人滿臉平靜地望著他,淡淡說道:“你去吧。”
蘇葉向著清虛真人躬身一禮,轉身向著殿外走去。
“蘇葉!”
阿城快步追了上來,看著他認真說道:“我跟你一起走!”
蘇葉停下腳步,他雙手扶住阿城的肩膀認真說道:“阿城,你留在這裏好好修行,這樣你以後才能保護我啊!”
“可是......”
阿城還想說些什麼,蘇葉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後他緊緊地抱住阿城,在他耳邊說道:“怎麼,你還不放心我嗎?別忘了我可是咱們村最好的獵手!再說了,等你修煉成大高手以後,我還要仗著你耍威風去呢!”
“啊?”
阿城伸手撓了撓頭,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好好吃飯!好好修行!”
蘇葉用力拍了拍阿城的肩膀,轉身走出了這座大殿,走到了大殿的石階下,站在那裏靜靜地等著呂向晨出來。
“阿城,到師父這裏來。”
宮裝女子走到依然楞楞站在那裏的阿城身邊,她牽起阿城的手將他拉到了自己椅邊,然後才重新坐了回去。
“向晨,那天心花找到了嗎?”
待殿內重新恢複平靜之後,清虛真人開口向呂向晨問道。
“弟子無能,還未找到。”
呂向晨低頭躬身,不敢抬頭去看清虛真人的臉色。
“哦......”
清虛真人淡淡地應了一聲,語氣平靜如水,聽不出其中喜怒。良久之後,他才再次開口。
“你也去吧。”
“是,弟子定當全力以赴。”
呂向晨躬身而退,待來到殿外石階下後,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塊懸在殿門上的寬大牌匾,金色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閃耀無比,然而他的心裏,卻是默默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然後,他回頭,牽起了蘇葉的手。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言語,沒有表情,一起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