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字號客房內的裝修擺設簡單古樸,除了那幾張造型簡潔的桌椅板凳外便再無他物,然而這簡單之餘,卻又讓人覺得整潔大方、心中舒暢。
屋內唯一可以算作裝飾之物的,便是窗邊那盆鬱鬱蔥蔥的吊蘭了,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正好落在吊蘭那青翠欲滴的嫩葉上,像是一隻溫暖的大手在將它小心地捧著。和熙的微風從半掩的窗扉輕輕吹了進來,綠油油的葉片在風中輕輕晃著,小小的花兒在風中輕輕搖著,蘇葉默默地看著這幅畫麵,像是在聽著一首最為舒緩的歌。
濕漉漉的頭發垂在了他的耳邊,他抬手摸了一下,便有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臉上,有些癢,又有些涼,他伸手將那粒水珠輕輕抹去,就像是抹去了一段無比傷心的過往。
阿城在洗漱一番之後便沉沉地睡了過去,蘇葉卻怎麼也睡不著,隻要閉上眼睛,他便總會想起落在爺爺身上的那片凜冽刀光。他想要放聲大哭一場,卻怎麼也哭不出來,萬分難過,卻隻能化作一聲歎息和滿腹悲涼。
“唉......看開點吧,人死不能複生,你爺爺在天有靈,想必也不願看到你這副難過的模樣。”
烈的聲音在蘇葉腦海中悠悠響起,在微微一歎後,又恢複了之前的沉默。
“嗯,我知道。”
蘇葉蜷縮在椅子裏應了一聲,也不知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喂!”烈忽然喊了一聲。
“嗯?”蘇葉有些疑惑地回了一句。
“難道你對呂向晨那柄飛劍不感興趣嗎?我可記得你當初看到那柄飛劍時眼睛都直了。嘖嘖嘖,那可是飛劍啊!”烈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語氣中帶著一絲誘惑,像是一個正在拿糖果哄騙小孩的猥瑣大叔。
“當然感興趣啊!那瓔珞劍可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劍了!”蘇葉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過來,他又想起了呂向晨當日腳踩飛劍從天而降的瀟灑模樣,眼睛也不由得亮了許多。
“那......你想不想也來上一把?你想不想跟他一樣騰雲駕霧、禦劍而行?”烈似是知道蘇葉此時在想些什麼,趁熱打鐵地在那誘惑著他。
“想!”
蘇葉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整個人的精神也提了起來。
隻聽烈嘿嘿一笑後繼續說道:“嘿嘿嘿!那你就聽我的話,現在你什麼也不要多想,先好好地睡一覺,日後我保證給你弄上一把這世上最好的飛劍。”
“真的假的?你不是在騙我吧?”烈的回答讓蘇葉感到有些疑惑,之前這貨可是還說什麼自己體質特殊來著,這回別是又在編什麼謊話。
“怎麼可能?我好歹也是龍族族長,騙你這個小孩子做什麼?我拿我的龍格做擔保!”烈在蘇葉識海裏拍著胸脯向他保證。
“哦......”
蘇葉依舊是將信將疑的表情,但是被烈這麼一說,他也確實從之前那有些頹廢的狀態中緩和過來。他看了一眼窗外那漸漸斂去的陽光,一股深深地疲憊感湧了上來,然後他閉上眼睛,就這樣蜷縮在椅子裏睡了過去。
等蘇葉醒來後已是第二日早上,他揉著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整個人的精神已是好了許多,等他穿好衣服走出自己住的這間臥室時,便看到阿城正坐在那裏吧唧吧唧地吃著東西,而呂向晨則站在窗邊修剪著那盆吊蘭。
“蘇葉你醒了?快過來吃東西吧,這個包子可好吃了!”阿城見蘇葉走到桌邊,連忙抓起一個大包子塞到他的手裏。
“呃......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也不叫我一聲。”蘇葉拿著包子坐了下來,然後他看著桌上的兩副碗筷,抬頭向呂向晨問道:“呂大哥,你不吃飯嗎?”
“嗬嗬,我早已辟穀,你們吃吧。你昨日怎的在椅子上就睡著了?萬一掉下來磕著了怎麼辦?”
說到這裏時他卻突地一頓,然後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倒是忘了,你從那麼高的懸崖上掉下去都沒事,又怎會將這椅子放在心上?哈哈哈。”
“啊?不過是僥幸而已......”
蘇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然後端起桌上的清粥喝了一口,暖暖的感覺順著他的喉嚨一路湧入胃裏,頓時讓他胃口大開。他舉起手中包子就著桌上的小菜吃了起來,直到再也吃不動時才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將手中碗筷放了下來。
“好了,我們走吧。今日咱們走得快些,趕中午就能回去了。”
呂向晨招呼他們一聲,轉身向著門外走去,蘇葉和阿城也連忙跟了上去。
剛剛走到一樓大廳,三人正好迎麵碰上了從門外走進來的李牧,那李牧手中正握著一束粉色花兒邊走邊嗅著,臉上還掛著一絲喜色。呂向晨瞧了李牧一眼沒有說話,而李牧卻故意迎了上來,口中陰陽怪氣地說起話來。
“呦,呂師兄這是要去采天心花麼?你怎麼還帶著這兩個野孩子?咦?這野孩子收拾了一下,看起來倒是人模人樣的嘛!”
“麻煩你讓一下,謝謝!”
呂向晨完全沒有理他的意思,他朝著李牧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一隻煩人的蒼蠅。
“嘿!在我麵前擺什麼架子?你當自己還跟之前一樣受掌門器重嗎?如今的你不過是一條廢柴罷了~”
那李牧沒有半點讓開的意思,他依舊翻著白眼、鼻孔朝天地攔在呂向晨麵前,擺明了不把呂向晨這個師兄放在眼中的意思。
“你再說一遍試試?”
呂向晨神色轉冷,銳利如劍的目光落在了李牧的臉上,一股無形壓力如山嶽般向著李牧籠罩過去,而他背上的瓔珞劍也嗡地清鳴一聲,似乎下一刻便要出鞘殺人。
“呂師兄,劍宗禁止私下內鬥。”那站在櫃台後低頭算賬的柳掌櫃突然抬頭望向這邊,他抿了抿嘴,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是。”
呂向晨朝著柳掌櫃拱了拱手,背上的瓔珞劍也重新安靜下來。
“切,還以為你真敢對我出手!我還正想領教一下師兄的手段呢!”
那李牧嗤笑一聲,臉上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隻是他負在身後的雙手卻帶著一絲微微的顫抖。
呂向晨沒再理他,他抬腳從李牧身邊繞了過去,蘇葉抬頭瞧了李牧一眼,正好對上了李牧那雙狹長的眼睛,蘇葉低頭從他身邊走過,卻聽到李牧在他身後諷道:“野孩子,別以為進了山就能鯉魚躍龍門了,土包子永遠都是土包子,還是早點回山裏挖你的坑去吧!”
“我是野孩子,你又是什麼東西?”
蘇葉突然停下腳步,扭頭朝著李牧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你說什麼?!”
李牧完全沒有想到蘇葉竟敢對著自己如此說話,他頓時勃然大怒,揚手就朝著蘇葉扇了過來,看那掌風呼嘯的模樣,隻怕這一掌便能將蘇葉扇飛出去。
啪!
呂向晨卻是突然出現在蘇葉麵前,他抬手便與李牧扇來的那隻手結結實實地對在了一起,一聲脆響之後,他依舊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裏,而李牧卻是一個踉蹌,噔噔噔地向後退出數步,險些便摔倒在地。
“我跟你拚了!疾!”
惱羞成怒的李牧麵容扭曲,他雙手結印朝著呂向晨隔空一點,他背後那柄飛劍應聲而起,聲勢駭人至極!而呂向晨亦是毫不示弱,瓔珞劍在他的身後緩緩出鞘,寬敞的大廳中頓時嘯聲大作,似要天塌!
“李師兄,劍宗禁止私下內鬥,輕者重罰!重者逐出師門!”
正當兩人就要大打出手時,柳掌櫃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他縮著頭躲在櫃台後麵,聲音雖然有些顫抖,卻還是咬著牙說了出來。
“哼!”
李牧恨恨地朝著柳掌櫃那邊撇了一眼,他呼呼地喘了兩口粗氣,卻終是沒再繼續出手。而呂向晨則不屑地瞅了他一眼,尚未完全出鞘的瓔珞劍也重新收了回去。
“小子,我記住你了,你給我等著!”
李牧伸手握住了自己的飛劍劍柄,劍尖遙遙指著蘇葉,話中殺氣騰騰。
“切,誰怕你啊!”
蘇葉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然後拍著屁股跟著呂向晨邁過門檻走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李牧站在原地狠著臉兀自喘息個不停,良久之後他才轉身向著樓上走去,隻是甫一抬頭,他便看到一道粉色的倩影正立在那裏瞧著自己,此時那倩影的臉上滿是冰霜,在微微一歎之後,那倩影轉身離去,消失在了李牧的視野之中。
李牧低頭望了望地上那株殘破不堪的粉色花兒,他雙拳緊握,緊緊咬在一起的牙縫中緩緩吐出一句話來:“該死的野小子,我絕對繞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