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0年八月的一個下午。
已經一年多沒有工作的王老頭無聊的看著電視裏的節目。
“電視”隻是一個比較傳統的稱呼,現在的電視已經與幾十年前那種功能單一的家庭娛樂電器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東西了。
由於現在的“電視”和過去的“電視”在外形上沒有太大的改變,所以大家還是習慣性稱呼為“電視”。
此時電視裏的新聞當中,一頭藍色頭發的主持人正在播報關於海平麵上升的新聞。
近十年來這樣的新聞已經不再是新聞,反而類似一種獨特的天氣預報,每天都會出現,所有人都習以為常。
王老頭記得那還是在最少十年前,自己的親戚從上海搬回來的時候那個除夕夜,他第一次在電視上看見了類似的新聞。
隻不過王老頭回憶不起細節了,於是他說了一句。
“差不多2030年之後2029年之前某個除夕夜有關海平麵的新聞”。
“電視”立刻做出響應,不過並沒有一個合成出來的女人聲音回答王老頭,而是更直白的直接展現在王老頭麵前的搜索列表。
感謝程序員日以繼夜的努力,王老頭可以在這不多不少的搜索列表當中,幾乎一瞬間找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熟悉的低畫質畫麵出現,可悲的4K畫質,視頻網站免費提供都沒人用的古老技術標準,也就能湊合看而已。
身穿老土服飾的新聞主持人,正在用嚴肅的語氣報道有關海平麵上漲與氣候變暖的新聞,同時一座城市的消失,讓主持人的眼睛中多了一絲淚光。
當時震撼世界的大新聞,如今也已經成為了曆史。
事實上相比起海平麵上升的威脅,人們更關心眼下的生活。
王老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賬單,房租四百塊,水電費四百塊,餐費三百塊,視頻網站訂閱費用五百塊,下麵還有一大堆訂閱服務費,但王老頭已經不準備再看下去了。
打死王老頭也想不到,如今他最大的經濟負擔,不是房租水電,而是各種互聯網服務的服務費,這才成為了他花銷的大頭。
但是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這些互聯網服務哪一個都是不次於房租水電的重要開銷。
就比如健康中心網的全套醫療服務費,雖說每個月要六百塊,卻可以保證你在這一個月當中的所有普通醫療服務都享受七折的優惠,重大醫療服務三折優惠。
再比如視頻網站訂閱服務,五百塊看起來很貴,但是如今市麵上十幾家大型流媒體平台全部都訂閱下來最少也超過一千塊,通過新興的網絡訂閱服務平台,打對折就可以訂閱所有主流流媒體的內容已經非常劃算了。
每次看賬單的時候王老頭都會懷念以前下載盜版資源的時候。
這些網絡服務費的花費,占據了一個城市上班族工資的百分之七八十,可即便如此想要精簡也很難,畢竟享受了便利之後就很難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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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你會問,一年多沒有工作的王老頭收入來源是什麼?
事實上這並不是個問題,隨著自動化生產的普及,失業已經成為了社會的常態,二十年的時間內,自動技術已經滲透入了各行各業。
體力勞動已經逐漸脫離人類的工作範圍,即便法律規定一家公司按照體量必須雇傭多少名員工,也無法改變大多數人失業的事實。
如今這個社會失業是常態,你說你有工作才是會引人注意的特殊優勢,哪怕這工作隻是看著機器工作也是工作。
所以政府的失業補助金一年比一年高,而且保證每年有百分之三的漲幅。
當然了王老頭與社會上的大多數人,不可能都依靠著哪一點補助金生活,他們還是要依靠其他收入來滿足自己的生活需求。
王老頭算的上一個內容創造者,他通過製作“虛擬體驗遊戲”的劇本,每個月能夠賺一點生活費。
所謂“虛擬體驗遊戲”的劇本,其實和拍電影的劇本差不多,隻不過電影是觀眾在外麵觀看,虛擬體驗遊戲能夠讓觀眾在遊戲當中扮演一個角色。
通過如今的技術手段,王老頭這種沒有接受過專業技術培訓的人,也可以通過方便的製作軟件,構建出一個個劇情故事。
這些劇情故事,雖說粗製濫造而且重複度高,甚至有這大量擦邊球內容,但是在如今這個人們需要大量娛樂來充實自己的時代,依然可以賣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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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王老頭也會自我懷疑,自己生產的東西說好聽點是文化產品,說難聽點就是文化垃圾。隻為了給人類提供一種廉價的快樂而已。
可悲的是王老頭也是這種文化垃圾忠誠的消費者之一,唯一不同的是他自認為自己的品味高那麼一點點。
也就一點點。
很快這種自我懷疑就會被餓肚子的感覺與屏幕上抓人眼球的節目衝的煙消雲散。
此時的電視上新的節目閃亮登場,明亮炫目的開場動畫,悅耳動聽又有點熟悉的旋律,
這個節目已經播出五年了,節目的主要內容就是找一群漂亮乖巧的未成年人,唱歌跳舞展現自己的青春與美好。
詭異的是王老頭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在現實裏看見這麼年輕的人了。
這個發現如同閃電一樣劃過王老頭的腦海。
一瞬間王老頭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停了幾下,身上的血都涼透了。
他開始努力的回憶自己上一次在現實生活當中見到年輕人是什麼時候了。
一年前?兩年前?五年前?
王老頭回憶起,自己好像是五年前在街上看見過一個很漂亮的美女,看上去絕對不超過二十歲。
這個時候王老頭開始頭疼了,這種頭疼很正常,每天麵對大量的屏幕與絢爛的光影,讓王老頭患上了頭疼這個毛病。
立刻他拿出了自己七折買的止痛藥灌了下去,蘋果口味的止痛藥馬上緩解了王老頭的頭疼,也讓他睡意十足。
躺在床上的他感覺自己剛才的想法非常可笑,自己這種宅男,上次出門還是三個月之前,見不到本來就不多的年輕人實屬正常。
畢竟這個年代就是這樣,生育率年年下降,人口負增長已經是常態,小孩都是珍惜資源。
如果沒記錯,現在去捐贈精子和卵子,都是有錢拿的有償捐贈,而且體外孕育孩子的技術早已攻破。
說到底自己那種想法不過是杞人憂天而已。
沒過多久王老頭就醒來了,活動了自己的脖子,發現腦袋還是隱隱作痛的他發現止痛藥已經被自己喝完了。
剛準備在網上訂購一瓶的王老頭,停下了自己的手,邁開了自己的腿,走向了大門。
此時一種莫名的恐懼纏繞在王老頭的雙腳上,讓他無法邁出這扇並不大的房門。
不過自己嚇自己是年輕人的專利,王老頭已經不在年輕了。他打開了指紋鎖推開了房門,清冷又有點陌生的樓道出現在了王老頭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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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頭居住的小區是一個十年前建造的廉價住房小區,這裏的住戶保守估計也有一萬人,大部分都是獨居。
灰色的建築主體上白色管道盤根錯節,四足行走的運輸機器人吧一件件貨物擺放在單元樓門口的運輸櫃當中。
王老頭走到一處高台,看向小區外麵一望無際的全自動農場,除了零星幾個人形機器人在搬運物資駕駛老式拖拉機外,看不見一個活人。
深吸一口氣,王老頭向最遠處的自動販賣機走去。
一路上王老頭都在尋找人的蹤跡,他希望自己能夠找到的是一個人,或者其他形式的任何生命都可以。
可是王老頭失望了,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看不見人,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之前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他現在很想給自己的朋友打電話,很想看看自己關注的視頻創作者有沒有發布視頻。
不過他最想做的就是找一個在網上寫評論的陌生人,然後爆發一場不費腦子隻宣泄情緒的罵戰,好讓自己好受一點。
起碼那樣自己可以感受到活著,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同時不在擔心自己是孤身一人。
終於售貨機出現在了王老頭的麵前,他現在隻想買了止痛藥後快點回家,回到那個自己熟悉又安全的環境當中。
拿到止痛藥王老頭看也不看轉過身悶頭回家,他腦子裏不敢在想任何人口有關的事情。
現在的王老頭隻想醉生夢死下去,繼續享受與製造文化垃圾,這樣活著其實也挺快樂的何必擔心那些自己無法改變的事情?
直到他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一個大美女。
纖細的脖子上皮膚潔白的如同奶油,黑色發絲自然又有光澤讓她的臉看起裏是那麼的完美,藍色的眼睛在她東方人的麵孔上,絲毫不顯得突兀,反而讓她的美麗更顯獨特。
她的身材並不高,年齡也不算大,身穿芭蕾舞服的她略顯瘦弱,輕盈靈動的雙腿展現出熟練優美的舞姿。
這就是那個美女,那個王老頭五年前看見的美女。
很可惜,這並不是一個活人,隻是一塊廣告牌。
廣告牌下方寫著:“美麗生活,虛擬體驗,隻要3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