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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地
“這是一個，關於笨蛋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安靜點不許吵！誰吵誰被烏鴉抓走！”老婆婆敲著黑板，燭光映影，在土牆上搖曳。
“我們有一群笨蛋祖先，誒呀真是笨的要死。首先是一個叫誇父的，傳說他有一萬丈高但是隻有一身笨蛋力量。腦子不知怎麼長得居然想追上太陽。誒呀真是個超級大笨蛋，傳說他不停的追著太陽跑，渴的不行，喝幹了三條河的水，最後還是被太陽曬的渴死了。”
“之後又有一個笨蛋祖先叫精衛，傳說是個超級漂亮的女孩子，可是終歸還是腦子笨的呀。不過是心上人淹死在了大海裏，居然就蠢到想要把大海填了。據說後來變成一隻美麗的神雀，每天都要銜石子扔到海裏，這可填到猴年馬月啊？真是個不知道笨成什麼樣的傻姑娘。”
“最後就說到了我們村的祖祖祖祖爺爺，這回厲害了，太笨了連名字都沒留下。因為人笨，大家幹脆就叫他愚公，這可真是笨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區區一個小老頭，因為家門口有兩座大山，居然說什麼要把兩座大山移開？老天啊真是作孽。人家誇父至少還是個巨人。你猜這小老頭說啥？他居然說他移不完就讓子子孫孫一直移，一直移你敢信！”
“托這個笨蛋祖先的福，我們村就隻能像現在這樣，祖祖輩輩世世代代挖這些大山。真是可怕的命運啊。。。。。。”婆婆換著幻燈片，一邊歎氣，還時不時雙手合十，頭低垂著要紮進草席裏，嘴裏念咒似的祈禱著什麼又罵著什麼。
愚明看著婆婆拚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樣子，多少覺得有些好笑。
“你們長大了就要去挖山了蠢小子，還笑得出來，真是個笨孩子討打！。。。。。。”說著就朝愚明的頭上要來兩下，嚇得屋裏其他的孩子紛紛東倒西歪，躲閃不及。
“婆婆，謝謝你講故事。但我還挺喜歡誇父和精衛姐姐的！”
“胡說什麼呢蠢貨！下次。。。。。。下次再敢幹擾課堂。。。。。。咳咳見到你看我不把你個小東西打扁！”婆婆拄著拐杖奔出來叫罵，身後探出來一群小腦袋。“看什麼看，還不快滾回去學習！一個個的沒個長進。。。。。。”屋門重重地關上，房間正中的桌子都為之一震，倒是牆上掛的愚公照片平靜如山。愚明狂奔而出，朝向遠方的大山前進。
“婆婆，我們這不應該是個科幻故事嗎？為啥開場要在這個土坯房裏講神話啊？您不應該講出一大堆中子電子超新星生化克隆外太空超時空然後讓男女主角談個戀愛之類的故事嗎？”
“這個時代沒有餘裕講那些垃圾。” 婆婆扶著門，望著愚明的目的地——王屋山。
愚明的小腳丫將少年的聲音踏在田埂上，將泥水和青蛙一同跳起。廣闊的水田反射出蔚藍的晴空，一動不動的是假人的倒影，一閃而過的是少年的身形。
“愚明，你去哪啊？”
愚民一躍而起，在空中回身大聲道“給我哥送午飯！”一圈落地後繼續向前跑。
“跑慢點別摔著了，本來就不咋聰明。”
“慢下來才會摔著的，沒事我會快點的！”
一望無際的水田映襯出天的藍，蓬鬆白雲在水中飄過，農民彎腰插秧，有的農民駕駛著聯排插秧機，幾百年，幾千年，依然如此。愚明背著個小鏟子，奔跑在大地之上，他跑過農田，跑過無數的風與雲，最後停在一個巨大的陰影下麵。他踩上了柏油路，腳步不得不放慢了。他像個知書達理的小孩子一樣，低著頭，默默沿著馬路邊走著。時不時，有土和灰掉落在他身上。
他抬起頭，大山就在懸天上。
與其說懸著，不如說頂著。遠處被挖成一根岩柱之上頂著一個完整的圓錐形孤山。巨大的山體底部就在愚明頭頂。抬起頭，就可以看到大山地質結構和不同年代不同的土層。仔細用望遠鏡觀察，還能隱約看到一些地層中暴露的化石骨。是不是都有細小的土灰隨風飄下，空氣和能見度越來越不好。更不用說，偶爾還有更危險的，寫到這裏，就有一大塊的巨大土塊墜落下來，在剛好能崩愚明一身土的地方砸了個大坑。
大量垃圾在這裏，圍繞天上的大山構成了一條環形的垃圾堤壩。在大地上標出了原本大山的位置，將下界的人們圈在其中。
愚明跑過去，撥開塵埃，一個太空發射倉包裹著一條霸王龍的骨骼，發射倉潔白的表麵如同史前巨蛋。透過發射倉玻璃向裏看，裏麵靜靜的臥著一條恐龍的骨骼化石。愚明小心翼翼用鏟子挖了幾下這才看清了，船艙裏的龍頭姿勢微抬，漆黑的眼眶裏映出愚明略帶疲憊的小小身形。一塊金屬牌子掛在圓窗之下，螺絲已經快掉沒了，搖搖欲墜的搖擺。
“加卡斯，世界上第一隻複活成功的恐龍，培育於王屋山第446號空間站近地軌道，2xxx年。”
愚明小心的將那塊牌子取下，凝視良久辨認其上的文字。最後用布條包好裝進背包裏走上馬路。“嗶！！！”路過的重型卡車狠狠按了按喇叭，愚明沒有撣身上的土，馬上乖乖躲到一旁繼續往前走，留下身靜靜矗立著的“龍蛋”。
愚明的哥哥愚盾在第8119移山工地上做工。他滿身油汙和土，雖然穿著工程用外骨骼作業，兩隻手上操作者重鑽頭和挖鏟但是畢竟隻是工程廉價產品，外骨骼隻覆蓋了他的四肢。頭，身子皆暴露在外麵，每當他使用鑽頭和鏟子挖土難免被帶的一身的土。可愚盾總是讓自己的衣服起碼整整齊齊的，土和舊並不能掩蓋這衣服穿的板正。當然，再多的講究也沒有了，畢竟每天要工作10小時以上，天天如此。外骨骼內置了操作模塊可以自動，與其說是愚盾在操作機器，不如說是機器在操作愚盾。
“老哥~。。。。。。喂！老哥！~”
要說愚盾每一天有什麼時候最快樂，那就是在僅有1個小時的午休時間和弟弟愚明一起吃午飯。一般的菜式是幹飯外加一些綠葉菜，外加一些豆腐，還有足量的肉。這個時候愚盾總是會不厭其煩的告訴弟弟：
“要加油學習。學習過得去，至少能考到工地裏移山，以後當個小工頭就不用像哥哥一樣當工人了。”
“那如果學的更好一點會怎麼樣？”
“據說就可以到山上上學，呐就是我們現在正在移走的這一座。”哥哥說著舉起了鑽頭指了指。“山上上學？那有什麼不一樣？”
“老不一樣了，”愚盾狼吞虎咽的說道“山上據說啥都有，人家一天能掙的錢抵咱幾輩子。”
“有多好啊？”
“嗨！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唄！據說還能娶上媳婦呢。”愚盾大口幹著米飯和麵條。“今天的麵條味道還行，山上的肯定要好吃一萬倍吧辣子都放的不一樣。。。。。。而且。。。。。。吃的時候還不用臟兮兮的。”
“哥，我覺得我們倆還好啊。”
“嘿嘿，好個屁，咱倆都快成土行孫了。”
愚盾的大手一把摟住弟弟的肩膀，滿身是泥的二人開心的咯咯笑。天是藍的，雖然被綿延數公裏的山底部擋住了看不見了。
“哥，你說為什麼要學習啊。”
“你老師沒教嗎？為了千年移山大計呀。”
“那學出來以後呢？”
“上山當人上人啊。”
“那都上山了還怎麼移山啊？”
“呃。。。。。。誰知道呢。你哥我也不懂啊。”
Xxxx年，王屋山的底層已經整體被挖空，巨大的山體隻留下上麵是一個近乎完整的圓錐體孤山。再往下的山體，千百年來四麵八方往裏挖已經掏到了山體的中心。自愚公發誓移山之後千百年才有此奇景，山腰化作懸崖，下麵被挖的隻剩一根立柱，撐著上麵依然完整的山體。仿佛一個被啃了一圈的蘋果核，又好像一個傘蓋。幾百個工地上數以億計的人們在晝夜不停的勞作。
時間並不僅僅給大山留下了痕跡。經過幾千年的時光，有些工地甚至已經廢棄，百年前粗陋的鎬頭，鏟子，推車，鏽蝕了，長草了，靜靜的廢棄在大地上。
有的不需要幾百年，甚至幾十年前的工地也有廢棄的，而且是大片大片的荒廢。工程不再繼續，刷著綠漆的重型拖拉機和鏟車成百上千整齊排列著，沉默了。再也沒有人來開動他們，他們原本的主人也不知所蹤，操縱他們的工人們，或死，或逃，總之十不存一。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未來會如何，他們的後代甚至也已經失去了再一次開動這些機器挖山的能力。留在工地的隻有一望無際的拖拉機墳場，以及隔壁工地的作業聲。
抬頭看向天空，王屋山的懸崖邊緣，從頭頂上的山體裏延伸出四條大河般寬的鐵鏈從堅固的山四個方向拉下來，伸展跨越萬頃良田，最後固定在遠方的重型牽引基站上。這是用來維持上部山體平衡不至於向任何一側塌下的。
“我們的主要工作就是維持這個鎖鏈基站的運行穩定。”
“這裏的員工都是下邊人嗎？”
“都是下邊人，山上的不會來這的。“
“為什麼需要這個基站呢？我們不是在執行移山計劃嗎？”
“這一套基站是上邊人投資的，我們也不知道，移山執行委也說莫問題。”
“如果沒有這些鉸鏈維持穩定會怎麼樣。”
“那。。。。。。估計立刻就塌吧。“指了指窗外的王屋山。
“那為什麼不讓山塌下來，移山計劃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
“這個。。。。。。我也不懂啊，你去問分管移山的吧。”
愚明抬頭看，大山底部千百年來不斷安裝的各種裝置依然在保護這山體，從最早的已經無法使用的遠古垃圾火箭反推，到最新的正在持續輸出功率和炎熱廢氣的反重力引擎，密密麻麻的排線和亂七八糟的補丁式建設與不同年代的岩層在視覺上相互扭結。
正是這些不斷的修修補補在維持著這根“立在牙簽上的圓錐體”。
“我們不要再移山了！”
“我們要求休息！我們要提高工資！”
“你們那邊怎麼回事！給我住手！。。。。。。”
愚盾看到遠處黑壓壓一片擠滿了工友。“哥哥那是？“
“你趕緊回去學習，不許湊熱鬧，快走，快點別磨蹭了！”愚盾趕緊把愚明攆走，一直看著他走出工地。可是愚明並沒有回去，他背著空飯盒，在那人潮一牆之隔的草地裏坐下。在這，裏邊的聲音都聽的真切。
“什麼愚公移山啊！什麼移山計劃啊！我們做的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
“就是就是！如果沒有這個移山計劃，我們說不定早就能移居山頂了！”
“幹嘛在這裏累的跟頭牛。錢！也沒給幾個！”
“大家的心情我都理解，但是。。。。。。”
“你理解什麼！ “
“就是就是，你讓我們沒日沒夜的搞移山計劃，你自己是不是早就全家移民了！”
“胡說什麼我可沒有。。。。。。”
“你孩子在頂上進的是貴族學校！我們呢？現在窮的連對象都沒有！”
“愚公移山計劃，究竟是真的要移走這座大山，還是隻是裝裝樣子？”
“工人朋友工人朋友！不要激動，聽我一句勸。我是從山頂留學回來的，我必須要勸你們一句。山頂的生活可沒有這裏好啊！我在山頂一個月拿3000金眼睛，可那邊生活成本高啊，生活是絕對不如在這裏拿2000的。”工地大屏幕裏一個老人高聲勸阻道。
“閉嘴，這裏沒人問你！”
“那你為什麼不把山頂的別墅賣掉！”
“就是，你這家夥明明連上元節都不願意回來！”
“你這種躲在屏幕後麵的家夥我們已經看膩了！”
“就是就是！”
牆內吵鬧聲越發大了，謾罵聲，到這裏就聽不清什麼了。
愚明起身往回去的方向走。這回他幹脆跑起來，隻想跑的越遠越好。無邊的山崖高懸頭頂，讓人久久都無法跑出這片土石做的雲。
“婆婆！”
“愚明，你回來啦。”
推開門迎接他的是一聲非常肉麻的聲音，愚明一下就尬的動不了了。那種用氣，那種措辭，壓根就不是我們村會有的聲音。
“愚明，你考上了王屋山大學，我是導引員，特意來接你的。”一道佛光降臨在愚明的身後，愚明回頭一看，何等漂亮的人啊！域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姐姐。
想不到這世上竟有人能身上一絲塵土都沒有！。祥和的容貌沒有一絲疲勞和愁苦。周身穿著不知何種材質，隻存在於我沒資格參加的場合才見得到的禮服。背上的六片翅膀，持續不斷的散溢出反重力能量場，使其漂浮在霞光之中。
女神將手伸向愚明，那是何等纖細的玉手啊，這可不是比喻，那手的材質就如羊脂白玉一樣絕不是平凡人類的。。。。。。愚明閉上眼睛，這一切是真的嗎？然後就被水壓衝的重重撞到牆上，在地上打滾。
女神的手掌中噴出高壓水柱衝刷著愚明，他隻感覺自己的皮都要被這水扒掉了。衣服被衝爛成一條條的碎布，隨著泥水流走。愚民疼的想要張嘴可是他張不開，水量之大將他渾身團團包裹，他呼吸不到空氣，也不敢張開嘴，那水裏的消毒劑味實在太毒令人頭暈目眩，他感覺自己就仿佛被一條水做的蟒蛇緊緊纏住一般。壓力把他的五臟六腑都緊緊壓著。愚明在缺氧中眼前一黑。。。。。。
再一睜開。真亮，還有風，大風，好像飛起來一樣。“我這是在哪，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定睛一看，是那位女神大姐姐，自己正被她懷抱著，頭枕著綿軟噴香的胸脯。好近！愚明不覺一驚剛要掙紮卻動彈不得。畢竟，女神的臂彎，那香甜的氣息太醉人了，反而想讓人一輩子躺在裏麵。扭頭一看，外麵，是一輪金色的夕陽將萬裏雲海映做無邊金波。不遠處的下方，王屋山的山頂赫然探出這金色的波濤。遠遠望過去，童話裏的白色別墅，還有直指宇宙星辰的高科技大樓那是此起彼伏，從上空俯瞰，就連布局形狀都經過精心設計令人忍不住定睛細賞。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什麼？”
“山巔的天堂。”柔和的聲音再次奏起。
“哎~，不知道愚明現在咋樣了。”
“你歎什麼氣呀，你弟弟有出息，上山啦！山上能差嗎？”
大山的傘蓋遮住了星辰。漆黑一片的曠野中亮起無數的星火，與漆黑的天穹模糊了界限，天地仿佛倒置一般，滿天的星辰在下麵，那是工人們點起的篝火。
“真冷啊。”
工人們裹著毯子，互相依偎在火邊。
“你說，如果我們不再移這個山，咱會有好日子不？“
“我聽那些人都說著啥，好像不挖這個山還能給錢呢，還不少。”
“真的假的，能給多少啊。”
“不知道，反正聽說有人拿到錢了。”
“錢這算啥啊！我還聽說，隻要咱們放棄移山，還有人幫咱們住到山上呢！”
“竟想美事吧你。我就不相信人家能讓咱住那？”
“瑪德，我可沒這美夢。”
“那你想咋。你覺得咋好。”
“我就想啊，你說山上那麼好，咱們這能不能把這，變得跟山上一樣呢？”
“別踏馬做夢了怎麼可能。。。。。。“
“咱別天天擱著做苦力了，那山上研究啥咱也弄點啥，咋就不能把這也弄起來呀。讓俺爹媽再也不用發愁。咱再娶個媳婦對她好，過日子，再生個孩子，每天都開開心心的。那，該有多好啊。。。。。。”
沒人說話了，隻有沉默，融在黑夜裏。大家都看著他，目光裏也禁不住映出篝火來，禁不住抬頭看著漆黑的山屁股遐想起來。
漆黑的曠野中，點點火苗閃爍。工人們互相靠著，沉沉睡去，仿佛死去一樣。
愚明開始了他在山頂的新生活。
愚盾依舊準時在每天太陽升起之前起來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