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直到下午，素華才將母親所有的東西整理完全，近傍晚的時候，去趙家溝的人回來了。

　　路上的人見他們將一個死人拉來拉去，都覺得晦氣，各家早就關上了門。素華在房間裏沒出去，聽見撞門的聲音後，這才出來看了看。

　　隻見上午出去的幾人這會兒臉色全然鐵青難看，一看就是沒討成功，還碰了一鼻子灰。不知怎麼的，素華心裏冷嗬嗬笑了，反而覺得暢快。

　　一到屋裏，大哥忍不住罵道：“去他媽的趙家的，我非得找人將他們家屋給撬了不可！竟敢喊人來打我們。”

　　池平康跟著一哼：“他家就仗著人多，當咱家沒人了似的！”

　　“可不是！”

　　兄弟倆這邊各自發泄著脾氣，父親難得沒有抽煙，凝重的眼睛看向了大姐。

　　“素芳，你老實說清楚，你在外頭有沒有和別人亂搞過。”

　　素華心裏一跳，父親居然說了這樣的話。

　　池素芳哭腫的眼睛還掛著淚，猛然一臉錯愕，“爸！怎麼你也不相信我！”

　　“人家說了這番話，就必定有這個事，蒼蠅不叮無縫蛋，你要是沒幹這個，別人怎麼會嚼你舌根，被人退了婚！”

　　“我沒有！”

　　“大姐，”池素秋跟著摻和過來，她也不相信，“你之前跟著生產隊跑過好些地方開荒，我記得你在裏邊談過一個對象，媽沒同意，你之前是不是和那個男人睡過了。”

　　“素秋，你也不信我......”

　　“大姐，你跑了好幾個地方，誰知道呢！”

　　池素芳一肚子委屈，眼淚抹了又出來，出來又抹，“咱這還是一家人嗎！媽走了，你們全都怪在我頭上了是吧？”

　　池素秋撇開眼色不說話了。

　　池平康跟著發了脾氣：“大姐，你幹了就直接承認得了！有什麼好狡辯的？狡辯成了，媽能活過來？趙金平能要你嗎？就因為你！我們現在理虧，連損失都要不回來了！你現在就知道哭！”

　　二哥的脾氣比父親大哥的還暴躁，偏偏家裏就他上完了中學，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素華忍不住回罵道：“大姐沒幹過的事，你們憑什麼讓她承認！就算她出去幹活做了什麼，賺回來的錢不都是給你們了！”

　　池平康看過來，從小就和她不對付，即便她是幺妹，但每回看到她靈閃閃的眼睛，就覺像是他欠她錢一樣。

　　“當你沒用似的！大姐是老大，她就該把錢給我們這些弟弟妹妹，要我是老大，我也這樣。”

　　“她憑什麼該給我們，你有手有腳的，難道不會自己去掙！”

　　池平康猛爆了脾氣，“你個死丫頭，你討打是不是！”

　　看著池平康揮拳過來，池素芳一把將拉過素華攔在了身後，“夠了！我知道了，你們不就是說我害死了媽，還害得你們沒討回公道，被人打了嘛！我錯！我賤！我破鞋！我德行有問題！好！從現在起，我池素芳從此和你們毫無瓜葛！公道你們愛討不討！媽愛葬不葬！你們就當從來沒有我這一個人！”

　　池素芳狠狠說完，轉身跑了出去。

　　天邊的光線已經暗下，一層深藍色的朦朧，一屋子的人見她離開，各個鼻子裏出著氣，誰也沒搭理，也沒人想著去攔，去追。

　　因為都知道，大姐的脾氣和母親一樣，再有氣，出去轉一圈，到底會自己忍下，然後就回來了。

　　素華不會指望這些人能有什麼好心，連忙跟著追了出去。

　　“大姐......”

　　“滾開！別管我！”

　　“大姐！”

　　素華沒管，繼續追了一段距離，隻是大姐有意不讓她追上，一直朝著山溝、大田坎子這些路跑去，直到前方一片楊樹林徹底遮擋視線後，素華才這停了下來。

　　越發深諳的村路上，前方已然沒有了身影，她知道大姐聽見了她的聲音，平時隻要她一喊，大姐準會回頭，但現在她還一個勁的往前跑著，都不讓她追來。

　　也好，跑了就跑了，也別回來了，這個屋裏就是個地獄，母親已經被他們折磨死了，大姐留下，將會是下一個折磨的對象，她不想總看到這些景象了。

　　看著那片楊樹林很久，天快要黑盡的時候素華返了回去，屋裏這邊，二姐已經給他們做好了晚飯，幾人開始吃了起來，見著她回來，父親倒是問了一句：

　　“沒追到你大姐？”

　　素華搖頭，“大姐跑的很快，我喊她，她不應我。”

　　“別理她，先吃飯。那麼大個人了，動不動就跑，像個老大的樣子嗎！”

　　素華沒應，吞吞慢慢過來拿起了碗，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媽這邊......”

　　“吃你的飯。”池平康直接打斷。

　　池德貴微微頓了頓，要說現在事情也都這樣了，一直把人留在屋裏確實不是一回事，而且村裏往來的人也都不來了，再這麼下去，池家在村裏該鬧笑話了。

　　想了想，池德貴說道:“老大老二，明天去報信吧，給你們娘下葬了，該辦的也都辦了。趙家的事咱們再想辦法，總之這事兒咱也不能就這麼過去了。”

　　池平康揪著大姐的事沒放，“爸，這事兒是大姐惹出來的，怎麼討都是咱們理虧，怎麼好......”

　　池平安喊了一聲，“平康，大姐是咱自家人，你管大姐有沒有幹過。不管怎樣，咱媽都是他趙家給氣死的，還有，他們找人來打我們，單論起來這事咱也不能過去。咱們先把媽的事辦了，有的是時間和他們耗著！”

　　池德貴聽來，點了頭，“你大哥比你想的全麵，聽你大哥的。”

　　邊上，池素秋吃著菜，一向也沒什麼意見，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素華兩邊看著，也沒話說，他們愛怎麼搞就怎麼搞，隻要能將母親好好下葬就行了。

　　吃完飯，素華跟著二姐，給母親擦洗了身子，換了母親自己給自己做的壽衣，鋪上紙錢，點上香，這才為母親簡單的布置了靈堂。

　　到現在，她還是不敢相信母親就這樣沒了，前兒早上還好好的，同她一起去蕭家趕了鴨子，還說到時候也跟著去買幾十隻鴨子回來，然後賣鴨蛋，或者孵小鴨賣出去，不要三年，絕對是也是養鴨大戶。她都能看到母親臉上的笑。

　　可誰也沒想到，怎麼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