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莫失心,這是我的名字。那天我騎在父親的肩膀上,看到了數萬裏外的天空忽然綻放出奇怪的雲不斷向上方和四周擴散,就像一朵大蘑菇。我們一家人駕車向反方向逃離,最終停滯在癱瘓的高速路上。父母將他們的衣服盡量多的套在我身上,再將我緊緊的抱在中間用血肉之軀為我抵禦輻射,而這時的我剛過完八歲生日。
第一次專利革命是1888年,尼古拉特斯拉成功申請交流電相關專利,而後全世界開發使用交流電均需向其交納一筆不菲的專利費,借此不過數十年,特斯拉的企業就掌握了全世界近十分之一的財富,企業早已脫離特拉斯本人的掌控,他們試圖幹涉法律和政治為自己謀取更大的利益最後以失敗告終,但在這過程中提高了專利法的利益,也讓世界意識到專利的真正價值。
第二次專利革命是在1946年,是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後那一年,核武器巨大的威力震撼了所有人,包括它的使用者和製造者,人類終於擁有了能夠毀滅自身的力量,世界因此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由愛因斯坦為首的百位參與核武器研究以及提供過理論支持的科學家們提出了專利申請,要求得到與核武器相關的所有專利,並禁止一切核武器的製造與研究同時銷毀所有已生產的核武器,在全世界人民近乎瘋狂的支持下,聯合國最終同意申請,為此修改了專利法並加重了專利的比重和效益,這近百位科學家也全部被破例地授予了諾貝爾he平獎,人們稱他們為“將人類從深淵拉出來的英雄”,雖然他們並沒有做到。
第三次專利革命是在2009年,由於波及全球的經濟與專利危機,地球爆發熱核戰爭。度過數年的核冬天後為了避免類似情況的再次發生,重新建立秩序的地球聯合政府決定將經濟與專利掛鉤,發布了新專利法,世界從此進入專利時代。
新專利法複雜而繁瑣,幾乎完全代替了資金的流轉,其特點是將專利物質化,總共有數百條規定,其中核心有三條:
1專利權神聖不可侵犯。
2專利權可在規則內買賣。
3專利不可繼承,死者持有的專利權歸於全人類。
或許是父母的保護和上天的眷顧,當時我的身體並未出現異常,但輻射的傷害可能要經過幾年甚至數十年才顯現。我的父母像是替我承擔了一切,皮膚大麵積潰爛、毛發脫落、內出血…當核冬天結束的同時我收到了父母的病危通知單,我跪在病床前緊握著他們的手,感受著他們幹枯的生命。
“快樂地生活下去。”這是母親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那天晚上,父母拔掉了彼此的呼吸管,離開了我。
快樂地生活下去成了我終身的執念,我不留遺憾地享受每一天,在十八歲考上華為大學輻射醫學專業。第三次專利革命後曾經的公司被大學所取代,成為人們終生奮鬥的戰場。我渴望在這找到治療我輻射病的辦法,也是在這我遇見了常幸福。
常幸福是我的大學舍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第一次輻射病發作暈倒是常幸福發現並救了我,我送給他一把吉他表示感謝,我們都喜歡音樂,他喜歡彈鋼琴而我喜歡彈吉他,我們最喜歡的曲目也是同一首,爵士音樂之王路易斯的經典曲目——《What A Wonderful World》。
“莫失心先生。”一段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將我拉回現實世界,感官逐漸恢複,我睜開了眼睛。
二
“早上好,常幸福先生。”鬧鐘響起,熟悉的電子女聲傳來,而我幾乎徹夜未眠,因為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莫失心,”我喃喃自語道。“二十多年沒見了啊”
我走到鋼琴旁,緩緩彈奏起了我兩最喜歡的那首曲子《What A Wonderful World》,優美的琴聲中,往日記憶不斷閃現——
我的父親是曾是一名軍人,退伍後經常幫助社區是公認的老好人,還將本就不多的補貼拿去資助很遠的貧困生,這樣受人尊敬的父親卻在我八歲那年離開了我,在核戰爭中為救助傷者不幸被倒塌的殘牆掩埋。
父親問我:“兒子你很聰明,比我認識的所有人都更聰明,你知道為什麼你生來就有更多才能嗎?”
“我不知道。”我搖了搖頭。
“這世界是對立的,有弱者也有強者,但上天是公平的,讓強者去幫助弱者,擁有更多才能的人必須將這份才能用在他人身上,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責任,所有人都應該獲得平等的幸福。”
“爸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會明白的,畢竟你是我的兒子。”
這是父親在參加救援任務前與我最後的對話,我始終將父親的話牢記於心,長大後選擇攻讀最難的腦科學專業,希望能用自己的智慧幫助他人獲得幸福。
專利日,落雨夜。專利日是專利時代中最重要的一天,伴隨著專利的創新和更換,每年今天的十二點對所有專利進行一次重新洗牌,專利市場的變動時常導致破產,所以今夜跳樓自殺率極高,每當十二點的指針劃過,就像死神揮下他的鐮刀,肉體砸在地麵的聲音無比沉悶,一時間城市就像下起大雨,在屋內都能聞到血腥味,俗稱“落人雨”。所以每年的專利日,我和莫失心總是去學校旁邊的山上露營到度過。
搭好帳篷時已是日暮時分,橘紅色的晚霞一照萬裏,撒在暮雲上,像新娘的嫁衣,我們身旁還有一座高塔,像一根手指直戳天空。
“跟我來。”就在太陽即將被地平線淹沒的時候,莫失心拉著我跑上高塔,每當我們更上一層,看到的日落也上升一分,我們不斷爬上更高層,就像看過很多遍日落,最終到達頂層,目送夕陽散去,城市的脈絡開始曆曆在目。
“真神奇,就好像我們在追逐太陽一樣。”莫失心氣喘籲籲地感歎道。
“沒什麼神奇的,隻是相對日落我們爬塔的速度更快一點”我思索道:“現在我們所處的山加上塔的高度大概在400米左右,而地球的半徑是6378公裏,那麼根據勾股定理可以算得這到地平線的距離大概70公裏,太陽到地球的距離大概1.5億公裏,而日地相對速度差不多30公裏每秒,那麼根據比例計算可得我們的視線隻要每分鐘提高0.84米就可以一直看到日落了,當然我沒有什麼地理知識,這中間應該有很大的誤差。”
“哇!”莫失心目瞪口呆。“你是蘋果大學或微軟大學的臥底機器人嗎?這麼大的數字還包括七位數的平方計算一瞬間就算完了,你有練過心算嗎?”
“沒有。”
“那你真的是天才啊,不愧是分數最高還最難的腦科學的學生。”莫失心追著我一頓彩虹屁,讓我有點不好意思。
“落人雨,你怎麼看?”莫失心把話題一轉,難得露出認真的神情。
“什麼怎麼看?”我沒明白他的意思。
“今晚會死很多人,你怎麼看。像我都不知道哪天就被輻射病帶走,活都活不夠,而那些自殺的家夥,明明擁有健康的身體,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卻選擇結束自己寶貴的生命,真讓我不能理解,”
我沉默了片刻,怕提及莫失心的不幸,小心翼翼地說道:“專利時代秩序穩定必然有所犧牲,而且這些人也是在公平競爭中自己做出的選擇,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
“哎,我覺得能出生在這個美麗的世界,就已經很幸福了。抓一把白糖放進嘴中,每個人都會覺得甜,幸福本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如果再能有健康的身體,那又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呢?真是不知道珍惜!”莫失心感慨道。
“哎你說,我們假設有一個平行世界,在那個世界裏特斯拉沒能申請到交流電專利,愛因斯坦也沒能申請到核專利,熱核戰爭也沒有爆發,沒有專利革命,沒有專利時代,那個世界會是怎麼樣的?”我突發奇想地問道。
“那樣的話搞科研和專利就賺不到什麼錢,社會可能會傾向於娛樂化,畢竟沒有專利時代娛樂就不用支付高昂的專利費,變的成本低還賺的多。”莫失心思索片刻後回答道。
“有沒有這種可能,”我開玩笑道:“戲子拍個戲賺1.6億,一天賺208萬,一天吃飯起碼650元,而科研人員辛辛苦苦探索著未知的領域,一個月隻能拿三四千的工資。”
“哈哈哈,那就太可笑了,戲子比科研人員收入高幾萬倍,科學家一輩子沒有戲子一天賺的多,還憑什麼讓人去搞科研搞學術,難不成憑熱愛嗎?”莫失心笑了起來。
“真是個低俗墮落的的世界。”說完我們都笑了起來。
“說到世界這個詞語,你有沒有過什麼偉大的夢想,”莫失心突然湊過來,仿佛念魔咒一般低沉地問道。“比如說,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
“沒有。我的夢想就是盡力幫助他人。”我愣了愣,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如今人類可以飛往火星,可以潛入海底一萬米,但每天依舊有人在病痛中沒有尊嚴的離開,人類其實很脆弱,一點小傷小病都可能會死亡,我們應該滿足於這樣的世界嗎?”
“你的意思是…”
“我想要創造一個不再有病痛的世界!所有疾病都可以被治愈,每個人都可以擁有健康的身體,每個人都能享受快樂的生活,直到腦細胞衰老死亡,那才是我心目中美好的世界!”說到這,莫失心興奮地幾乎手舞足蹈。
“靠你學的輻射醫學?”我猜測道。曾經熱核戰爭留下核輻射和核冬天給人類帶來了無數的損失與苦難,但也推動了人類對輻射研究起碼五十年的進步,輻射醫學借此興起。
“對!輻射能使正常細胞變異失效,當然也能反過來,輻射醫學就是利用這一點輻射特定受損細胞使其恢複正常的方法,難度主要取決於對應器官的細胞種類,越複雜的器官,構成其的細胞種類和形態就越多,進行針對性的輻射治療就越難,探索其中的規律就夠複雜,更別提加以控製,但隻要能成功,不僅能治愈細胞甚至可以延長細胞的壽命。”
“不同器官的治療研究會差別很大嗎?”我好奇的問道,我所學的腦科學並沒有和輻射醫學有結合,對輻射醫學了解的不多。
“當然,因為是用特定頻率的輻射治療特定細胞,像皮膚這樣的幾乎隻由一種細胞構成的器官研究治療就是最簡單的,最難的就是大腦,畢竟大腦的構造太複雜了,人類對大腦的探索認知不過入門,再加上倫理的約束,現在的輻射醫學的研究完全不涉及大腦。話說你剛剛好是腦科學專業的,我們學的東西正好沒有接壤。”莫失心回答道。
我繼續和莫失心聊著天,心思卻飄得很遠,沒有病痛的世界,這樣就足夠了嗎?這樣就是美好的世界了嗎?我不禁回想起父親的話:所有人都應該獲得平等的幸福,所有人都獲得平等幸福的世界,有可能嗎?
而後莫失心的病情不斷惡化,白血病、糖尿病、器官衰竭、放射性白內障…還不止是這樣,輻射早就破壞了他的DNA,是這個時代不能治愈的,就算現在把他身上的病全治好,也會不斷出現新的病狀。莫失心請求我幫助他將他自己研究的輻射醫學技術應用在他身上,我斷然拒絕,國際上輻射醫學技術的研究還在小白鼠的階段,現在應用在人身上就是人ti實驗,那是世界最高禁令,是違背人類道德準則和倫理的存在,但最終無計可施之時我還是同意了,莫失心成為這項技術的第一個人類實驗體。
實驗剛開始時效果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期,莫失心的病症幾乎完全消退,身體機能快速恢複,整個人看上去甚至比我更加健康。對生的渴望推動著他不斷前進,加上我的幫助和違禁數據,幾年下來,我們對大部分比較簡單的器官都已經可以用輻射醫學成功治療,除了大腦外其他比較複雜器官的研究也有一點進展。
毫不忌諱的說現在的我們在輻射醫學領域就是世界第一,但技術還是遠不夠完善,莫失心的身體出現強烈的副作用,甚至比治療前的病痛更加劇烈,過了很久找不出原因,無奈之下隻能將莫失心送去冬眠。
“你別苦瓜臉了。”冷凍進行前莫失心笑著說。“那個醫生說我可能五十年後就能蘇醒了。”
“有我接手你的研究,三十年都不需要。”我轉過去頭去,不想讓他看到我流的眼淚。
“如果我醒了你還在的話,你就給我彈一首鋼琴,就彈我們最喜歡的那首曲子《What A Wonderful World》,怎麼樣?”
“那就這樣約好了,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我隔著玻璃看著一切,精密的儀器迅速將莫失心的身體降溫到18攝氏度以下,他的血液被置換了出來,進過五六個小時的手術和灌流後,轉移到冷凍儀裏進行程序降溫,直到降溫到零下196攝氏度,再轉移到一個巨大的液氮罐中長期保存。
看著那個大大的罐子,我覺得自己的心裏仿佛缺了一塊,我想要狠狠地睡一大覺,想要喝很多很多酒,想要放縱自己…但我不能浪費時間在那些事情上,現在的我不但想要讓莫失心早日蘇醒,還要讓像莫失心這樣、像我父親這樣的受害者不再出現,我要創造一個沒有戰爭,沒有饑餓,沒有死亡,沒有痛苦的美好世界,在那個世界裏,所有人都能獲得平等的幸福!
回過神來我才發現自己走到了街上,好多地方都開花了,開的到處都是,浪費了一地。
一曲作罷,我從回憶中脫離出來,短短一曲的時間裏自己竟回憶起了那麼多的往事,我不禁笑了笑,是因為太興奮了嗎?
三
“您好,莫失心先生,您已冬眠25年12個月12天,預付費用沒有超支,您已經完成全部治療程序,您的全部病症已在蘇醒前被治愈,治療和蘇醒共用時19天,今天是2055年7月31日,歡迎您來到新時代,請接受我對您獲得新生的祝賀。”
我睜大了雙眼卻什麼都看不清,過了一會視線才開始聚焦,這是間很普通地病房,周圍是白色牆壁,聲音的主人是身邊的一位女性,看不清她的臉,我揉了揉眼睛,發現她的麵部始終顯模糊狀,這是新時代的保密技術嗎?我這才相信自己是真的冬眠了二十多年,冬眠者是沒有時間感的,我感覺自己隻是睡了一個昏昏沉沉的午覺。
“今天是7月31日?那今天是專利日吧,你又是誰?”我下意識問道。
“我是您的接待員,專門幫助像您這樣的‘時間旅行者’適應新時代,您有任何問題我都會盡力解答,我的工作編號20001224。至於專利日那已經是過去式了,請您看這裏。”
隨著接待員的話音落下,醒目的黑字立體的出現在我麵前,是我沒見過的技術,我快速掃過,內容並不多,是我冬眠後每一年發生大事的梗概,我的目光很快被一處內容吸引,那是2053年的梗概,隻有短短的一句話:
人類進入樂園時代。
“樂園時代是什麼?”我向接待員問道。
“事情比較複雜,請您下床適應一下身體,邊活動我邊給您解釋。”
我下床簡單活動了一下,剛開始時比較困難,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但很快我就適應了,這是一具非常健康的身體,不僅病症消失地無影無蹤,肌肉也沒有退化,顯然是新的醫療技術。
接待員一邊等我適應一邊介紹道:“這一切都要從一個人說起,他非常低調,從未在公共場合展示過身份,而且現在他已經將自己的所有信息刪除,我們隻能用代號稱呼他為——獨創者。”
“獨創者?”
“是的,聽完我的解釋您就會明白這個代號的含義,在2034年,也就是您冬眠5年後,獨創者發表了他在輻射醫學領域的研究,那是可以治療身體大部分器官損傷的技術,他的技術領先世界不知道多少年,靠著這一項專利成為了世界最有財富和聲望的人之一,而後獨創者不斷對其完善,又發表利用輻射延長細胞壽命的技術,成為醫學史上的一座新裏程碑,但這和他兩年前的研究成果、對那個終結一切專利的終極專利來說,這都不算什麼。”
“那項專利的技術是什麼?”我迫不及待的問道,不由的猜想獨創者難道是…
“對大腦的完全輻射醫學技術,”接待員回答道:“這本應該是不可能的,沒有人會把輻射醫學和腦科學結合在一起,因為做不到,那時對大腦的研究也隻是剛入門的階段,更別提與輻射醫學結合應用了。人的大腦上包括腦幹、間腦、小腦和端腦,是人類體中最精密的器官之一,它的工作包括理解觸覺、視覺和聲音的輸入,並負責語言、推理、情緒、學習、運動的精細控製,還有其他許多方麵,大腦是存儲我們意識的載體,是我們的本源,一點不完美的影響都是不能接受的,理論上這不應該是這個時代應該出現的技術,如果獨創者不是外星人的話,那他毫無疑問是最天才的天才。”
我感到一陣恍惚,輻射醫學、腦科學、天才,無疑指向了那個人,他真的成功了,遠遠超越我研究的時候。“你說的這些技術雖然了不起,但還不至於...”
“您還沒想明白嗎?”接待員打斷我說道:“請您再想一想,輻射醫學、細胞壽命延長、最後完成的器官大腦,您還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接待員停頓了一下,才緩緩說出那個詞:“永生。”
“永生?!”
“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永生,但對我們來說是一樣的,靠著完善包括大腦的全身器官的輻射技術,和理用輻射延長細胞壽命的技術,這兩樣技術作用在人身上保守估計壽命能到達400年以上,您知道400年的壽命意味著什麼嗎?400年的科技發展,像意識移植這樣再度延長生命的技術是一定能有所突破的,所以對我們來說,獨創者帶來的就是永生。”
“這就是樂園時代的意思嗎?大家都擁有長久的生命和健康的身體。”我興奮的說道,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接待員卻笑了一下,反而是問了我一個問題:“您知道永生技術的費用是多少嗎?”
我愣了一下,瞬間冷汗就流下來了,這可是永生的機會啊,多少錢也換不到,不,錢?和永生一比那算什麼狗屁東西,我眼中不由的想到一幅幅畫麵:永生的費用肯定非常高,富豪花盡家產換取永生,永生的富人可能隻占據總人口萬分之一,這才是真正的貧富差距啊,社會動蕩,窮人...
接待員打斷了我的猜想說道:“不是您想的那樣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獨創者非常的大方,給予了我們所有人享用永生的選擇,現在站在您麵前的我就是一位永生者,而您也擁有選擇成為永生者的權力。”
“那換取永生的代價是什麼?”我不解地問道。
“您所擁有的所有專利權,不管是富豪總統還是平民乞丐,獨創者的交換條件都是一樣的,這件事徹底打破了世界的所有格局,人類幾千年文明的基石被打破,人類以往認知的一切事物在永生的誘惑麵前實在是太蒼白,有人視獨創者為神,也有人害怕和質疑他,但專利時代專利權神聖不可侵犯,樂園時代不可阻擋,或者說這本就是人類文明必然的走向。”
“失去了所有專利權人們怎麼正常的生活?”
“獨創者給予地不止是永生,還有他所擁有一切的使用權,永生者的開銷全由獨創者承擔,生產開發和服務全由機器完成,在一定範圍內按需分配,同時承諾未來開發出新的延續生命的技術時免費供應給永生者,永生者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不用考慮後果,不用考慮時間,真正的無憂無慮,真正的烏托邦!人們稱之為——樂園時代,但像我這樣的工作者更願意稱其為——獨創時代,世界上九成以上的專利都掌握在獨創者手上,接受永生的人交出了專利,不接受永生地人迎接死亡,永生者的比例不斷增加,總有一天會到達恐怖的百分百,那時候獨創者就真正把人類所有的科技和專利握在了手中。”
“那條規定呢:‘專利不可繼承,死者持有的專利權歸於全人類。’還奏效嗎?”我問道。
“當然奏效,隻是在死亡麵前放棄永生的人不足萬分之一,分配給全人類的專利也不過九牛一毛,大部分永生者都把這一點專利主動上交給了獨創者。”
接待員停頓了一下,等待我將這些信息消化完。“我們還是邊走邊說吧,您的負責人還在等您。”
我走出了房間,才發現這裏不是冬眠的冷凍中心,而是某個地下的醫療設施,在即將離開時接待員提醒我。“請您先做好心裏準備,到外麵看到什麼都請不要太驚訝,這是對他人的尊重。”
我點了點頭,打開門,眼前的事物遠遠超出我的預期:各種建築奇形怪狀,有的是無數線麵構成,看上一眼就發暈;有的像克萊因瓶,不知道要怎麼進去;有的像是排泄物堆在屁股上...個性鮮明。街上熱鬧非凡,穿著像比基尼一樣衣服的高大男子在大街上走著貓步,臉上打滿了洞,身上紋著梵高的《星空》;一群人穿著統一服飾,有秩序地向著太陽的方向叩拜,動作虔誠;兩個男子赤身躺在一個大浴缸裏,浴缸是巧克力做的裏麵倒滿了酒;一對男女抱在一起從幾十米高的地方跳下‘砰’的砸在地上,血流了一地,馬上就有一輛懸浮的救護車趕到,機器把兩人移上了車...
“別擔心,晚上機器會收拾好一切。”接待員解釋道。
我指著遠處黑壓壓的人群,他們穿著詭異的黑色服飾圍著一團火,齊聲禱告著聽不懂的詞語。“那些人在做什麼?”
“他們在舉行祭奠,在他們的教義中今天要獻祭一個人給他們的神,也就是燒死一個人並把他吃掉,當然那個人也是自願的。”
“這不是邪教嗎?”我驚呼。
“在這個時代是很常見的。”
“那邊又是什麼?”我指著很遠的一處草地問道,草地上密麻麻都是白點,在遠處看像一片被蠶食的千瘡百孔的桑葉。
“幾千個人聚在一起那啥,那些白花花的都是人的身體,在這個時代也很常見。”
我一陣恍惚,這已經不是我認知中的社會了,人類為什麼變成了這樣?這就是人類失去束縛後展露的本性嗎?
“既然兩年前技術已經完成,那時為什麼沒有結束我的冬眠?”我本能地逃避著眼前的刺激,為了找回些理智,我向接待員詢問其他問題。
“當時社會因為永生技術的刺激變的很不穩定,獨創者整合專利和資源、製造代替人類勞動的機器、重新建立秩序也用了不少時間,在一切穩定後才將新的醫療技術用於治療冬眠者,所以您的蘇醒晚了一些,希望您能諒解。”接待員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那除了剛剛看到的那...那類人以外,現在人們還做些什麼。”
“一部分人置身於抽象晦澀的藝術當中,一部分人將精神寄托於正統的宗教當中,兩者都過著比較平靜的生活,另一些人就像您剛剛看到的那樣,盡情放縱著自己,直到厭倦後選擇加入前兩者或選擇自盡。永生也不全是好事,如果活的足夠長,您就會發現每個勝利都會變成失敗,孤獨的痛苦早晚會超過生存的喜悅,樂園時代的自殺率非常高而出生率幾乎為0,社會總人口在快速減少。願意結婚和生育的永生者太少了,而原本恩愛的夫妻也都分開,人們口中愛情也就是那麼回事,口口念著海誓山盟要永遠在一起,實際上真的能永遠在一起的時候,大家都不樂意了。”
“那你屬於哪部分?”
“剩下的那部分,還有一些人不願意接受這一切,獨創者雖然有全世界的計算機幫助他進行研究,有最好的機器幫助生產製造,但有些工作由人來做會更好,比如分配必需品或是管理必要的秩序,這些職位非常的少,您別看我隻是個接待員,但這個崗位競爭壓力遠比您那時大的多。”
“你為什麼不和那些人一樣選擇放縱享樂呢?”
“先生,您的目的地到了,我的工作也將結束。您負責人的信息完全保密,雖然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但是希望您和他商量後妥善選擇是否接受永生,再次祝賀您獲得新生。至於您的問題,請讓我以一位普通人而不是接待員的身份來回答:我知道人可以怎樣生活,也知道人應該怎樣生活,我隻是堅持了自己的選擇。”
我停下了腳步,眼前是我們曾經的實驗室,回頭望去,已不見接待員的身影,看來也是投影的虛像,我笑了笑,人應該怎樣生活,是嗎?說的真好,我把手放在感應器上,時隔多年的信息記錄被激活,我很清楚門後麵等著我的人是誰。
那個被他們稱為獨創者的存在,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實驗室內部早已被改造成居室,屋裏非常簡約,最顯眼的東西是那架鋼琴和一把掛在牆上的吉他——我送給他的那一把。而常幸福就正靜坐在鋼琴前,好像剛奏完一曲。
“好久不見,莫失心。”
常幸福起身說道,他的樣子和多年前一樣,是因為永生技術嗎?一瞬間我竟覺得剛剛看到的一切隻是一場夢。
“常幸福。”我不禁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對我回以微笑,時間竟已橫跨二十多年。
“還是說應該叫你偉大的獨創者?這些年發生了好多事情,可惜我都沒能看到。”我反應過來,打趣道。
“確實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你喜歡我創造的新世界嗎?沒有病痛的世界,再也不會有武器、戰爭和受害者,我們的夢想實現了,所有人都獲得了平等的幸福。”
“幸福?可是我剛剛看見的都是些不愉快的事情。”
“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無權幹涉。”常幸福不置可否的回答道:“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如果可以的話,我們...”
“先完成我們的約定吧。”
常幸福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洞穿了我的想法。
他知道我會做什麼,我們太了解彼此,而他比我聰明太多,一直如此。
常幸福卻隻是笑了笑沒再說話,他在鋼琴前坐下,清了清嗓子彈唱起那首歌,他的歌聲不像原版的路易斯的沙啞富有魅力,反而清澈通靈,近乎蘊含著一種神性,我也閉上眼睛跟著輕輕哼唱:
I see trees of green, red roses too
我看見綠樹和紅玫瑰。
I see them bloom for me and you
我看見它們為你和我開放。
And I think to myself what a wonderful world.
我情不自禁的想:多麼美好的世界!
閉上眼,我不由地想起街上看到的事,
毫無理性,張揚暴力,放縱著本性。
那是人嗎,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I see skies of blue and clouds of white
我看見藍天和白雲。
The bright blessed day, the dark sacred night
明亮而幸運的白天,深邃而神聖的黑夜。
And I think to myself what a wonderful world.
我情不自禁的想:多麼美好的世界!
我想起母親最後對我說:“快樂地生活下去。”
我想起自己為了多活哪怕一天留的汗與淚。
我想起接待員說的話:人應該怎樣生活。
The colors of the rainbow so pretty in the sky
那七彩的虹,在空中多麼美麗!
Are also on the faces of people going by
這份美麗,照映在行人的臉上。
我這輩子都在追尋著答案,
人要怎麼樣生活,才能算快樂?
到底怎麼樣,才是美好的世界?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I see friends shaking hands saying how do you do
我看見朋友們在握手問好。
They're really saying I love you。
他們真誠的說道:我愛你!
這一刻,那條規則在我腦海中不斷回蕩——
專利不可繼承,死者持有的專利權歸於全人類。
專利不可繼承,死者持有的專利權歸於全人類。
專利不可繼承,死者持有的專利權歸於全人類!
我舉起那把我送給常幸福的吉他,用盡全身力氣向他腦後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