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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關於告別的24小時(上)

“啪、啪啪、啪!”

我抬頭,看見一隻鴿子在啄我的鍵盤。

羽毛顏色豐富得很,像是染缸,真是鴿子嗎?思緒剛起了一頭,懶得繼續想下去。

睡夢裏的畫麵在現實裏還有一點兒殘留,我維持著平穩的呼吸,到底沒延續出更多甜美的後續。

三秒後,鴿子在朦朧的視野裏把W鍵的鍵帽叼起來,撲騰兩下,掠過窗框瀟灑地飛走了。

轉頭望去,屋外無垠的森林迅速吞沒它自由的殘影。

嗯?這個彈窗廣告怎麼跟特製似的,倒是新鮮。我伸出右手食指,劃過屏幕中央的10:24,在頂端輕點兩下,無事發生。又點了兩下,於是清醒過來,因為鍵盤上的殘缺並沒有恢複。

“壞了?”左手再探去。原來、居然,鍵帽真沒了。

這——待會兒還怎麼使用第一人稱?

O剛準備起身,女友輕巧地跨過地上的拚圖,幫O打開投影鍵盤,虛擬的W接上電腦,很快與O重逢,“我”的指代也回歸完整的WO了。

“你看,我早就說啦,這些實體的老鍵盤特不方便吧?”溫落笑盈盈地盯著我的眼睛,整個人充滿朝氣。

她今日上嘴唇塗的是黑色,下嘴唇是紅色,大約、可能、八成是現下最流行的樣式。

我沒理她,伏在窗口有些沮喪。因為的確是找不回那隻鴿子,與我的鍵帽了。

怎麼就是隻真鴿子了呢?

摸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嵌著一顆似是永恒的鑽石,我無聲歎了口氣,明白這會兒自己沒在虛擬的世界裏頭。

溫落又道:“你今天有很多事兒要做,趕緊去洗漱吧。”

“難得休息日,又被選成‘幸運市民’,我最近運氣是不是太差了?”

她張嘴,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又收了回去——大概是怕我傷心吧。晚上,我還得去完成母親的葬禮。

她死後,許多步驟都由社區代勞,前天我去收了老人家的骨灰,隻需等今日最後的告別。

關於今天被抽中的“義務市民”資格,原本可借葬禮的事情推後,但我沒有。

回過老板的信息,花五分鐘洗漱完畢,我跟女友道別,順道問:“你今天去哪兒玩?”

溫落回:“還是隨機選唄,總之晚上跟你分享。”

以往此時,我會點頭說:“好,晚上見。”但今天沒有,隻說了句:“拜拜。”

路過樓下保安亭,我跟梁大爺打了聲招呼,請他幫忙留意一隻叼著鍵盤的鴿子。

“您啥毛病啊?”

大爺看我的眼神兒是預料中的看傻帽的那種,畢竟他沒空去小區旁的城市森林閑逛,找一隻飛在天空的鳥兒。當初買這邊的房,就是看上了綠化——聽說六年前有小女孩兒走丟在裏頭,隔了三禮拜才出來。

女友聽說時笑得合不攏嘴:“這開發商編的綠化廣告也太扯了吧,誰信啊?”

確實,即便排除未成年手環的定位功能、隱藏在各處的攝像,公園裏也布滿了信號充足的自助救援點。

不過後來,我和她確實在森林裏邊兒迷路了大半天。我們都默契地沒有使用定位,隻盼牽著手走到哪兒算哪兒,最好是沒有盡頭的天涯海角。

結果還真沒完沒了,直至日出天光,我累得喘氣兒,隻能原地投降,忍痛支付了公園裏的接駁車。

相比三十年前,如今的新城綠化都在瘋狂炒作原始森林的概念。對於看慣樹林叢生的城市居民,隻能在更廣袤的森林深處,才能找到所謂“原始”的感覺。

於我而言,前年去的老城5A景區“鋼鐵森林”,除了密集高樓帶來的懷舊之外,還生出一絲久違的新鮮。

“義務公民”的上半場在市東區的文俗館,上周被居委會抽中之後,我選了方言交流會。

前幾天白麟聽我說到這事兒,跟我選到同一天,來陪我一起履行義務。

我和他相識三十年,從童年一起到中年。

曾經站在他自行車後椅上的我,最近老是去蹭他那架無人駕駛的豪車。

女友總說我小氣,不舍得自己買一輛,好倆人去兜風。我隻是覺得,光是搭乘公共交通的約會,相比我的小時候,也已經足夠迷幻且炫目了。

我在文俗館門口見到白麟,這老小子躺在一片蔥鬱的桂花樹下悠閑得很——果然又沒帶他的錨。

指著他空無一物的脖頸,我問:“項鏈呢?”

“嗨呀,又給忘家裏了。”

“待會兒你怎麼進去?”

“我有我的辦法。”

“我明天怕是要去看守所看望你咯。”我嘲諷了一句。

他起身:“你知道我最愛吃的菜,到時候給我帶過來。”

我冷笑一聲:“想得挺好。”

“害,我一直都能區分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幹嘛老讓人帶錨嘛。”

“你開車跟交警說我會開,不用出示電子駕照,你看他會放你走嗎?錨定法都實施這麼多年了,你這......”

白麟趕忙擺手打斷我,從兜裏掏出項鏈:“就知道你會嘮叨,這不,我帶上了......好好好,我戴上了。”

相比小時候家庭與周遭世界的教導,如今的地區方言大都成為學校裏的一門選修課。而在社區裏,偶爾會讓我們這些中年人去跟年輕人開個分享會。

這些孩子從小由社會統一撫養,統一教育,普通話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此時此刻,在台上唱著方言RAP的我,像是剛從地裏出土的文物。

好在現下的年輕人都挺和善,接受度也高得可怕,與我打成一片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所謂的開放包容,是被他們更大的開放所包容著的。房間裏好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這真是一個好時代。

我這麼想的時候,總有追憶童年與展望未來之間,二者不可兼得的矛盾感。

父親送我的那個老式鍵盤算是我的寶貝,鴿子把W的鍵帽叼走了,也像是把我的過去叼走了一小塊。

它和它都去得飛快。

白麟一掌按在後背,把我拍醒:“走,吃啥?”

他剛講解了一部方言影片的VR重製,我倆算是光榮完成了上半場的任務。

“你兒子呢,今天休息日也不和你吃飯?”我問。

“他們整個學校一起去隔壁市,說是去看真實的大海了,下午才回來。然後他還得自己收拾他的行禮。”

我這才清晰地認知到,他們一家明天就要搬去地球的另一麵了,這比以前方便許多。

可惜以後的周末,我出門的理由又少了一個。“那吃中式快餐?”

白麟撇嘴:“老子明天就溜了,今天怎麼說也得吃頓好的啊?”

“我請你。”

“行。以後你來找我,我再請回去。”

本以為是一頓溫情又傷感的離別宴席,但吃到一半的時候,白麟和旁邊桌位的女士吵了起來。

原因倒不複雜:女士在餐桌前一直在玩手遊,她的兒子吃完後催她,催了半天卻沒有動靜。

“媽媽,我的弓箭班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再不吃我們就來不及了。”

女士抬眼看了約莫十歲的孩子一眼,繼續埋頭玩遊戲。

“媽媽,老師說沉迷遊戲是不對的。”

女士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仍然沒有拿起筷子。

於是白麟開口了。

我身體一向比較弱,和店裏的端菜機器人合力才拉開他,還差點兒拉壞了它的冰冷胳膊。AI小人兒用平靜女聲說出的言語,比我的糙話更快讓白麟平靜下來,我心裏有些好笑,也有些小小的挫敗。

我沒告訴他我母親走的事。

他要搬家的事兒很早就告訴我了,我不想因此影響老友的安排。我母親和他也不熟。

不如說,我與我母親的感情比較淡,所以甚少在他麵前提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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