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上屍橫遍野,惡臭熏天。
一輛灰撲撲的馬車呼嘯而來,趕車的兩個小廝臉上帶著麵巾都擋不住這一陣陣讓人反胃的屍臭味兒,惡心的叫人直皺眉。
兩人手腳麻利的將車上的一個草席子卷起來的屍身給扔進亂葬崗。
“成了,走走走!攤上這麼個差事可真是晦氣。”
“誰讓咱兩腦子蠢,沒給那新來的管事劉媽媽塞紅包,人家可是新夫人帶來的心腹,你不孝敬,有的是苦頭你吃。”
另個小廝麵色微變,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爬上了車,連一眼都沒有看被自己扔下的草席子,架著馬車走了。
風雪交加,屍山堆裏,那卷草席子被大風一吹,裏麵瞬間露出一具如同枯槁的身體。
女人渾身是血染紅了身下的草席,氣若遊絲,麵白如紙,嘴角的血跡,讓她看起來絕美淒涼,這女人無疑是個絕世佳人。
凍裂開的粗糙十指動了動,混沌的意識讓她有些茫然。
她是已經死了,還是快死了呢?
忽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撐著沉重的眼皮子,她隱約能看到,一個男人騎著快馬,衣袂翻飛。
她如今落得這樣的境地,還有誰會來給她送這最後一程?是她,是她害得沈家被滅了九族!
馬兒在她身邊停下,隨後,她便被帶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真暖和,好久好久,沒有這樣暖和了。
“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沈昭昭心下一驚,是他?
沈楚川,她名義上的小叔。
因為隻是沈家老太爺收養的義子,沈家上下沒有一個人正眼瞧他。
她沈昭昭,更是把他視為出氣的眼中釘肉中刺,肆意刁難折磨。
後來沈家敗落,卻也隻有他,科舉登科,官途順遂,在朝堂上翻雲覆雨玩弄權勢,成了無人敢惹的權臣大人。
可她不曾想到,如今這黃泉路上,唯一來送她的人,卻是他。
她以為,他會恨她的,正如他恨沈家那樣。
果然人到快死的時候,才能明白誰真誰假,誰好誰壞。
沈昭昭眼眶有些濕了,若是重來一世,她一定待不會重蹈覆轍,落到如此下場。
她已經沒有力氣了,氣息越來越弱,意識也漸漸混沌了,她甚至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昭昭,我帶你回家。”
隨後,便感覺到一個溫熱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小心翼翼的,如同羽毛一般。
沈昭昭隻感覺渾身一僵。
但她已經來不及多想,意識便徹底渙散,這一世,她一步錯步步錯,終究是落下太多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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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快別睡了,要去給祖母請安了。”
沈昭昭在被窩裏翻了個身,嗯,真舒服呀,她好些年,沒有蓋過這麼溫暖的蠶絲被了。
蠶絲被?
常遇春就算舍得給她用這麼好的被子也沒這個本錢吧?
沈昭昭猛的睜開眼,入目便是天青色的床幔,上麵還掛著金絲勾成的流蘇鈴鐺,屋內的陳設都極盡奢侈,連桌上的茶盞都是上好的玉盞。
一個圓圓的臉湊到了她的眼前,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是不是夢魘了?”
珍珠?她最忠心的小丫鬟,從小跟著她一起長大,她還活著,還沒有被毒啞,還沒有慘死在那些人的刀下。
她摸著細軟的蠶絲被,怔怔的出了神,她真的,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現在什麼時候?”
珍珠皺著眉道:“現在?天啟九年呀,姑娘是不是睡糊塗了,怎麼問些奇奇怪怪的話。”
天啟九年,真好,她還沒有和常遇春成親,她還有祖母還有父親。
“姐姐怎麼還在睡呀?怕是又賴床了不是?”這時,一個明豔的少女走進來,臉上還堆著幾分討好的笑。
沈昭昭看著她的眸光閃過一瞬的冰冷,沈梨雨,前世要不是她,自己也不會死得那麼慘!!
被杖責幾百大板的痛楚,她至今還記得,她強壓住心裏的滔天恨意,平靜道:“你怎麼來了?”
沈梨雨卻沒有察覺到沈昭昭的情緒變化,畢竟如今的沈梨雨,還太小,她隻當沈昭昭又是起床氣犯了,不開心。
沈梨雨堆著笑,拉著她起來梳妝:“姐姐快別睡了,我親自來伺候姐姐梳妝可好?可不能耽誤了給祖母請安才是。”
話雖這麼說,卻也隻是把她拉起來坐下,然後衝著一邊的丫鬟們使了個眼色,讓丫鬟們來伺候她梳洗。
沈梨雨就是這樣,嘴上表現的比誰都恭敬,比誰都做小伏低的,可行動上卻從來不做任何表示。
偏這副嘴臉還把前世的沈昭昭哄得團團轉,真以為自己這個庶妹是真心實意的匍匐在她腳下的。
“姐姐,你可別忘了,咱今天最重要的事,得跟祖母說明你不想要趙家那門親,不然,這親事真的訂下了,你跟遇春哥哥可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沈梨雨湊在她耳邊,小聲的說著。
沈昭昭挑了挑眉,她說呢,這沈梨雨今日這麼殷勤,原來是為了提醒她這事兒。
前世家裏是準備給她訂下趙家的親事的,趙家是皇商,家裏富的流油,和他們沈家也算是門當戶對的,趙家二公子雖說有些任性,卻也算是人品端方,全家都很滿意。
除了沈昭昭。
她聽信了沈梨雨母女兩個的話,認為趙家二公子是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而且家裏隻是為了和趙家聯姻謀取利益,根本沒有在意她的幸福。
而且在此之前,沈梨雨還早就故意撮合自己的表哥常遇春和她私下相見,把那窮酸表哥吹的天上有地下無的。
最後沈昭昭為了嫁給常遇春,和家裏鬧的天翻地覆,把祖母都險些給氣死。
她以為自己是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多麼熱烈又美好,殊不知自己早已經淪為他人的踏腳石。
見沈昭昭不搭話,沈梨雨隱隱有些不耐煩了
“大姐姐,你聽到我說話了沒有?”。
今天沈昭昭已經不是第一次無視她了。
沈昭昭轉頭看向她,笑的眉眼彎彎:“聽到了,我會跟祖母說趙家退親的事的。”
沈梨雨微微放心了些,又堆起笑來:“還有你和遇春哥哥的事,也得說呀,不然家裏肯定還會給你定別的親事的,為了你和遇春哥哥的幸福,你可得拚一把才行的。”
沈昭昭鄭重的點頭,心裏卻已經計算起了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