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猶為漫長,六更時分,天光不過才剛蒙蒙亮,墨玉打了個哈吹從通鋪上爬起來穿衣洗漱,收拾停當後端了盆熱水來到淩若的房間,
“姑娘該起床了。”墨玉照例將銅盆放到柚木架子,浸濕麵帕後一邊喚著一邊撩起綃紗簾子,往常這時候姑娘早起身了,今日怎麼睡得這麼沉,連自己進來都沒聽到。
“姑......”當墨玉看到自家姑娘睡在床榻邊,而床上明顯躺了一個男子時,後麵那個字怎麼也叫不出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尖叫。
“出什麼事了?!”淩若睡得正酣,突然聽到叫尖聲,嚇得她一個激靈,幾乎從地上跳起來。
“姑娘你......”墨玉指指她又指指床上那個男子,張口結舌不知該從何說起。
“到底怎麼了?別一副活見鬼的樣子。”淩若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沒好氣地道。
墨玉快暈倒了,這副畫麵就算不是活見鬼也差不多了,怎麼姑娘還一副不打緊的模樣,這是要急死她嗎?
她一把拉過淩若氣急敗壞道:“我的好姑娘啊,就算貝勒爺沒召你,你也不能做出這種事,你知不知萬一要是被人知道了,是要處死的,以前就有一個格格守不住寂寞背著貝勒爺偷人,結果被人告發,貝勒爺知道後不止處死了那位格格和奸夫,連她的家人都受到牽連。我的姑娘唉,你怎麼會這麼糊塗。”墨玉急得團團轉,跺一跺腳跑到門邊開了條縫張望一番後道:“姑娘,趁著現在沒人快讓他走,不然待會兒想再走就難了。奴婢就當今天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不知道。”
聽到這些淩若始知墨玉是為她擔憂著急,感動於一瞬間漾滿胸口,幾乎要落下淚來。
“傻丫頭,你還是先過來看看他是誰吧,別一口咬定就是奸夫。”淩若忍住笑意將墨玉拉到床前,讓她仔細看看躺在那裏的人究竟是誰。
“姑娘你怎麼還有心思開玩笑。”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都這要命的時候還讓她看奸夫長啥樣,這不是存心氣人嗎?
墨玉不高興地拉長了臉準備隨意一瞅便算了事,呃,怎麼看著有點像貝勒爺啊?往仔細了瞧,墨玉的眼和嘴漸漸張成一個圈,指著那人結結巴巴地道:“這......這......這不是貝......貝勒爺嗎?”
“你總算明白了。”淩若拍著額頭佯裝頭痛地道:“我還真怕你連貝勒爺都不認識,把他當成奸夫好一頓毒打呢!”
墨玉尷尬地分辯道:“我,我哪知道會是貝勒爺。”說到此處她猛然抬起頭,既驚又喜地道:“姑娘,您,您和貝勒爺......”
“休得胡說。”淩若紅了臉啐道:“我和貝勒爺什麼都沒有,隻是恰巧碰到貝勒爺喝醉了酒所以扶他到這裏歇著罷了。”
“原來是這樣啊,奴婢還以為貝勒爺寵幸了姑娘呢。”墨玉不無失望地撇了撇嘴,她是真希望姑娘能被貝勒爺看上,這樣姑娘就不會隨便讓人欺負了,一想到姑娘上回病的差點沒命她就心酸。
“在那嘟囔什麼呢,還不快扶我去梳洗。”淩若怕墨玉的小腦瓜子再亂想一通,趕緊催促她做事。
“哦。”墨玉答應一聲,扶起因蹲了一夜而腿麻的無法走路的淩若去梳洗,收拾停當後她取來一身月白旗裝,一臉古怪地問:“姑娘,您要換衣裳嗎?”
“還是等貝勒爺走後我再換吧。”盡管胤禛在睡覺且又有簾子隔著,淩若還是沒勇氣在這裏換衣裳。
她和墨玉正說著話,就聽到外麵一陣喧嚷。
“你在這裏伺候貝勒爺,我出去瞧瞧怎麼回事。”淩若吩咐著,就走了出去。
“淩若,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留宿男人在房中!”年福晉帶著葉格格還有一群丫鬟,氣勢衝衝的闖入到淩若的攬月居中。
淩若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分辯,已經被幾個丫鬟給抓住。
“福晉,淩若身為四爺的格格,居然不守婦道和男人私通,今日裏您若不好好給她教訓,恐怕難以對四爺交代。”葉格格葉秀在旁邊,煽風點火說道。
她和淩若同為四爺胤禛的格格,雖然都是下等格格,但是多個香爐多隻鬼,加上淩若又是宮裏頭賜過來的人,自然恨不得能把淩若生吞活剝的。
“我並沒有留宿什麼男人,也沒有與人私通。”淩若仰起臉來,眸光中閃過泰然自若。
“淩若,是誰給你的膽子,留宿男人還敢頂撞本福晉?我覺得你當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年氏冷冷的說道,抬起手來就給了她兩巴掌。
淩若哪裏受的下這等恥辱,昂首說道:“年福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您身為貝勒爺的側福晉,不查清楚就來興師問罪,不覺得有失身份嗎?”
年氏冷冷一笑:“莫說真的有人瞧見你房間裏有男人,就算本福晉真的是欲加之罪,想要你的性命又如何?”
說完,她吩咐丫鬟道:“淩若不守婦道,來人,把她拖出去沉河。”
“可是福晉......畢竟她是宮裏頭賜下來的格格,就這麼把她處死,恐怕有些不妥。”年氏的丫鬟小聲在她耳邊說道。
年氏勾了一下嘴角:“那又如何?如今我兄長立下赫赫戰功,難道貝勒爺還會因為一個卑賤的格格而興師問罪於我嗎?馬上給我帶出去,立刻賜死。”
“是,福晉。”
丫鬟們不敢多勸,架起淩若就往外走。
淩若的丫鬟墨玉急的在後麵喊道:“你們不可以這麼對格格,格格是無辜的......”卻沒有人理她。
這時候,有個男子推開門,從淩若的閨房中走出來,沉聲說道:“住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那個男子的方向望去......
那個人不是旁人,正是四貝勒胤禛。
“貝勒爺,您......”年氏和葉秀都驚呆了。
“誰給你們的膽子,以莫須有的罪名就可以沉河掉本貝勒的格格?” 胤禛冷冷的盯著年氏,她真的越來越恃寵生嬌了。
年氏愣了一下,抬起手來就給了葉秀一巴掌:“賤婢,你平日裏看著是個沒言語的,不承想這麼來挑唆本福晉。”
說完,又跟胤禛說道:“貝勒爺,我也是被人挑唆了,沒想到是您留宿在淩若格格這邊。畢竟貝勒爺從不曾在格格處留宿過。”
胤禛已然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也不打算真正追究她,就揮揮手說:“你們下去吧,吵得我頭疼。葉秀挑唆,自己去領掌嘴三十。”
葉秀心裏悶著,也不敢多說,隻好諾諾答應,跟著年氏下去。
一場浩浩蕩蕩的捉奸大戲,就這麼結束了。
她們走了後,胤禛撫著額頭表情極是痛苦,淩若明白他必然是因為宿醉而引起了頭痛,當下命墨玉將他扶起,自己則去倒了杯茶來,細細吹涼後遞到他唇邊,看他一口一口喝下去。
呼......感覺頭沒那麼疼了,胤禛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看到在喂自己喝水的淩若先是一愣旋即又恢複了平常,顯然昨夜的事他並沒有忘記。
“好些了嗎?”淩若放下喝了一半的茶問。
胤禛點點頭。
淩若在心底暗歎,果然他一醒來就變回冷麵冷情的胤禛,昨夜那個真性情的胤禛隻是曇花一現罷了,她起身福一福道:“昨夜貝勒爺喝醉了,妾身不知該如何安置,所以擅自將貝勒爺帶回此處,如有不周之處請貝勒爺治罪。”
胤禛審視了她一眼,意外發現她還穿著昨夜的衣裳,而自己身上的衣裳也是好端端沒動過,頗有幾分意外,昨夜他喝醉睡著後竟是什麼事都沒發生,真是稀奇,若換了尋常無寵女子,逮到這麼個機會怕是會想盡辦法粘上來,這個鈕祜祿淩若倒真有幾分特別。
胤禛穿上千層底黑靴示意墨玉出去,待屋中隻剩下他們兩人時方才挑眉問道:“昨夜你睡在哪裏?這裏可就一張床。”
心思靈巧如淩若豈有聽出他言下之意的道理,雙頰微微一紅低聲道:“妾身倚在床邊睡了一會兒。”
“你不想得到我的寵幸嗎?”他挑起她光潔的下巴,眸光閃爍著奇異而幽暗的光芒。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素顏的自己,竟無端生出幾分心慌來,她真的做好準備將一切奉獻於這個男子了嗎?
“為什麼不說話?”帶了碧玉扳指的拇指撫過她光滑的臉頰,溫熱與冰涼奇異地融和在一起,令她激靈靈打了個冷顫,頭腦瞬間清醒,如今早已沒了她選擇的餘地,願與不願,她都注定屬於愛新覺羅·胤禛。
如此想著,她坦然迎向胤禛審視的目光,笑意恰到好處地掛在唇邊,“妾身相信就算不用這些下作手段也可以得到貝勒爺的寵幸。”
“你倒是很有自信。”看得仔細了方才發現她是一個很美的女子,含笑靜靜站在那裏時,仿佛一株破水而出的青蓮,秀美絕倫,這樣的美貌確實讓人過目不忘,即使與湄兒相較也不逞多讓。想到湄兒,胤禛的心又是一陣抽痛,幾乎要窒息,他已經永遠失去了那個宛若精靈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