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想的終結

皮埃爾從小就有一個夢想，那就是成為一名長跑運動員，代表自己的國家參加四年一屆的奧運會，同全世界頂尖的運動員一起去探索人類耐力的極限。如果可以的話，他還希望自己能站上最高領獎台，去代表一個時代，一個隻屬於他自己的時代。

皮埃爾還是一個小孩的時候，有一次父親將他帶到了自己所在的工廠，職工們在流水線上工作著，皮埃爾被交到了一位和父親交好的主管手裏，在廠房附近的一間辦公室內，皮埃爾第一次觀看了奧運會，電視裏正直播馬拉鬆比賽，那些精瘦的人一刻不停地跑著。主管指著先頭部隊的一個人說和小皮埃爾說，這個人就是自己國家的，我們應該為他加油。

皮埃爾從這個禿頂的中年人身上仿佛看到了光，他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機，一邊不停地向皮埃爾講述這位運動員有多麼厲害，皮埃爾雖然聽不懂，但那份情緒完整地傳達到了他的心裏。

皮埃爾所在的國家並不富裕，自己的家庭情況也並不足以支撐一個勞動力進行脫產訓練。皮埃爾自然知道這些，但他堅信自己的夢想必然會帶領自己走到身邊的人從未設想過的地方，畢竟自己的夢想是長跑運動員嘛，最應該引以為豪的就是耐力了。

為了實現這個夢想，皮埃爾利用自己一切的時間去訓練，他跑著去上學，跑著去采買，跑著去給工廠裏的父親送飯，跑著去打周末零工。跑步帶給了他快樂，耳邊呼嘯的風聲能讓他忘記一切生活的苦難，涼風灌入肺部能讓他感到充實，劇烈跳動的心臟讓他感到生命的律動。

起先家裏也並不是沒有反對過，一個孩子更應該做的是好好上學，學會讀和寫，能用數字計算出商品的價格，然後在16歲去工廠找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當然，如果成績足夠好，他的父母也不是沒有想過讓他繼續讀書，如果有可能的話甚至可以去首都上大學，工廠裏那些坐在辦公室裏的人據說都是去首都上過大學的，他們知道機器壞了該怎麼修理，知道把工廠裏的產量統計出來做成漂亮的圖表。

但小皮埃爾對這些不感興趣，他隻想邁開自己的雙腿，在奔跑中找到生命的意義。皮埃爾的成績並不算好，和班裏大多數孩子一樣，他在學校裏認識了所有的字母，知道自己的名字如何拚寫，但這對跑步來說並沒有什麼幫助。但他還是認真學習了數學，因為他需要知道四十千米有多遠，需要知道兩個小時是多久，需要知道速度是什麼。

皮埃爾中學畢業後就和他父親一樣成為了一名工人，但他沒有放棄長跑的夢想，依舊利用一切機會去奔跑。長跑運動中毅力要比天賦重要些，一般人如果經過長時間的訓練也能達到一個相當的水平。

奧運會臨近了，國家也開始選拔運動員，皮埃爾如願入選成為了國家長跑運動員。在首都的標準體育場上，皮埃爾第一次知道了40千米有多長，也第一次知道了用兩個小時跑完40千米有多難。他和同伴們日複一日地訓練著，之前不甚重要的天賦現在成了決勝的依據。遺憾的是皮埃爾沒有這份天賦，最後入選國家隊的三人裏並沒有他的名字。而這三人中最厲害的一個在不久之後的奧運會賽場上也僅獲得第七名的成績。

皮埃爾依舊在奔跑，他堅信汗水澆灌的種子定會開出希望之花，直到四年後的第二次落選。皮埃爾從國家隊退役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成為了母校的一名體育教師。他開始教學生們奔跑，教他們呼吸，教他們邁腿，教他們配速，告訴他們40千米有多遠，兩個小時有多久。

但他的學生們似乎對這個不是很感興趣，他們更願意躲在陰涼的房間裏用手機打打遊戲，計算角色的攻擊力可比知道自己能跑多快有趣得多。除了體育課之外，還在操場上奔跑的隻有皮埃爾一個人。

皮埃爾28歲時，一場意外奪去了他的右腿，他從此拄上了單拐。不久之後一家叫做奧托克的公司找上門來，宣稱可以為他免費提供一隻假肢，而他們開出的條件更讓皮埃爾無法拒絕。

這家公司是專營義肢的醫藥公司，而他們帶來了最先進的假肢產品，希望皮埃爾能夠用他們的產品去參加奧運會。他們來之前經過了細致的調查，覺得皮埃爾在殘疾人中間應該有很大的競爭力，如果能獲得一個不錯的名次的話，可以為公司帶來非凡的宣傳效果。

自己的夢想和現實的苦難能在同時得到解決，皮埃爾欣喜若狂。他被帶到了公司總部，這款新型的假肢並不是穿戴型的，它需要和自己骨骼進行部分連接，以獲得最完美的運動性能。

手術後皮埃爾迫不及待地想試試自己的新腿，那條腿並沒有腿的形狀，而是一個彎曲的弧形，從外形上看更像一把鐮刀，如果不受力的話比他另一條腿還要長一些。但端正站立時假肢受力彎曲後正好左右平衡。這條腿是用一種新型材料製作的，輕便耐磨，彈性非凡，習慣之後皮埃爾甚至覺得比自己原裝的腿還要好用。

他不顧醫生阻攔，在當天晚上就偷偷溜出醫院，到了最近的一所高校裏。他想奔跑的心情難以抑製，在漆黑的夜裏他繞著400米的標準跑道跑了一圈又一圈，一百圈之後他癱坐在地上，與義肢相連接的地方骨頭有點隱隱作痛，但他心裏則非常雀躍。這次跑步他是記了時的，即使自己的腿斷了，即使剛剛做完手術，即使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再進行長跑，導致體能有所退化，但他還是跑出了自己的最好成績。

他回到醫院，奧托克公司的工作人員先是對他的這次行為表示了批評，但同時也為他感到高興。皮埃爾又開始了自己的長跑夢，他想要以殘疾人的身份站上奧運賽場。

然而這一次夢想破滅得更快，在奧運選拔中他落選了，甚至沒有能夠進入國家隊進行集訓。一方麵是殘疾運動員中大多是其它身體部位殘疾，腿部完好，而另一方麵是因為在這一次參選的運動員中，還有好幾位殘疾人，他們同樣接受了各個醫療公司的資助，換上了最新的義肢。而年齡更大的皮埃爾在這群年輕人中並沒有什麼突出的競爭力，體育運動，尤其是田徑項目，對年齡和體力的要求非常苛刻。

科技的進步在確定一條路是正確的之後，其速度往往會讓人歎為觀止。沒過多久，奧托克公司再一次找上門來，希望皮埃爾再去試試他們公司最新的產品。皮埃爾欣然同意。

這一次的義肢外形和上一個基本一樣，隻是在與腿接觸的位置多加了一個電機，就像凸出來的小腿肚。電機內部有傳感器，和腿部神經直接相連，電機接收到神經發出的電信號之後會為義肢充入脈衝電流，這次的義肢材料在感應到對應電流之後會讓分子間的結合形態發生改變，原本彎曲的材料會繃直，這就在一定程度上輔助身體進行了跳躍式的邁進。

皮埃爾聽從醫生的指示試了試，他努力回想著自己腿還在的時候的感覺，義肢突然就繃直了，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醫生說電信號的強度能夠決定電機的電流強度，需要注意控製。皮埃爾經過了幾天的康複訓練和適應之後已經能夠自如使用了，他又一次站到了塑膠跑道上，在最新義肢的輔助下，他刷新了自己的最好成績。

皮埃爾的奧運夢想從遙不可及的鏡花水月，又一次仿佛唾手可得。他每天都在訓練，一方麵適應著自己的新腿，另一方麵希望能夠把自己失去的體能尋回。

這一次還沒有到運動員選拔的時間，奧托克公司又來拜訪了。這次給皮埃爾推薦了一款還在試驗中的新型義肢，比他現在身上那個要更加先進，更輕，更舒適，也更快。但這一次需要皮埃爾自己掏腰包，同時因為這款義肢的穿戴是從大腿開始的，所以還需要進行部分截肢。

皮埃爾短暫猶豫後同意了，如果能夠用金錢和半截廢腿換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那何樂而不為呢。

手術過後皮埃爾獲得了一條新腿。這次的腿比較仿真，擁有正常腿部的外形，依舊進行了骨骼和神經的連接。因為是進行了腿部的切除，膝蓋以下部分神經係統進行了完整的剝離，這就讓皮埃爾對新腿擁有了更好的控製能力。

習慣之後皮埃爾甚至覺得自己的腿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神經信號能夠順利傳導到義肢上，經由信號轉換器放大轉換之後，帶動人造肌肉進行運動。人造肌肉較之身體肌肉，質量更輕，功率更大，散熱更快，更耐疲勞，隻需要輕微的電流刺激就能做出身體難以做出的動作。再加之不需要為腿部供血供氧，對於心肺係統也是一個利好消息。

靠著這副行頭，皮埃爾第一次跑進了兩小時。而他也如願以償地又一次進入了國家隊，他躊躇滿誌，要把自己的夢想托付在這次奧運隊選拔上。除了每天的訓練之外，他還時刻注意對義肢的保養和係統升級。期間他時刻注意奧托克公司的心產品，自費更換了兩次設備，用上了更輕的義肢骨骼和化學電池。皮埃爾的成績在測試中一直位於前三名，直到臨近選拔賽的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