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石破的心情其實很無奈，即便他剛剛又幹掉了一個倭賊。

　　到現在為止林石破算是看出來了，方傑並不是他想象當中的那種高人，或許是比他更勇敢但戰鬥力有限，最大限度也就是讓大家在這片老林當中活下去，阻止倭賊屠村這個任務，怕是完成不了了。

　　所以林石破很沮喪，而他的沮喪在方傑看來沒有道理。

　　“咋了？”

　　“沒事。方壯士，你倒是給個實話，到底有沒有把握啊？”

　　“把握？什麼把握？”

　　“阻止倭賊屠村啊，我婆娘孩子都在村裏，要是......”

　　倭寇過處，寸草不生。

　　方傑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老林子的倭賊此時已經在漸漸撤退，一方麵大明士卒被倭賊們殺的差不多了，另外一個原因也是貪婪在驅使這些倭賊，他們寧願早點回去燒殺搶掠也不願意半夜裏在荒郊野外的兜圈子。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林石破。

　　阻止倭賊屠村這件事情的確該做，糾結的是能不能做成，貿貿然就衝出去阻止會不會白白送了性命？

　　等到鳥頭將二狗子攙扶下來後，四個人重新聚攏在一起，二狗子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沒法發表意見，鳥頭是堅持要去殺倭寇的，然而他後背中刀，十根手指頭有八根受傷，作為一個弓箭手暫時是沒有任何殺傷力了。

　　所以四個人當中真正還有戰鬥力的隻有林石破和方傑。

　　“林小旗，你怎麼說？”

　　方傑感覺自己是真的倒黴，穿越了啊，就不能讓人好好的適應一下新的世界？從他在那個世界死亡到現在應該還沒超過二十四小時吧，但他經曆的這都是什麼事？一定是自己的打開方式不對。

　　“嘿，什麼小旗那都是沒用的，方壯士就叫我一聲老林，那就是抬舉我了，我聽方壯士的。”

　　其實方傑也覺得叫“林小旗”感覺很別扭，總是聽林石破叫自己“方壯士”就更別扭。

　　“行，你叫我一聲小方，不，還是叫我小傑，我就叫你老林，老林啊......”

　　“在，小姐（傑）你說......”

　　方傑臉上閃過斯巴達的表情，忽然之間他發現感情自己的名字一點都不適合用來當昵稱，不管是“小方”還是叫“小傑”都不適合。

　　然而現在並非計較這些的時候，方傑一麵暗下決心要給自己弄個響亮的名字或者是綽號，一麵對林石破道：“老林你說你跟倭賊打交道的時間不短，想要在倭賊行動之前趕去村子，就隻有一個法子，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勇氣呢？”

　　“勇氣？我，我有啊！”林石破挺起了胸膛，然而臉上的萎縮是那樣的清晰。

　　“這可真是讓人不放心啊。”方傑暗歎一聲，如果有選擇的話，他真不想讓林石破跟他同行，鳥頭或許都要好......眼神轉向一副視死如歸表情的鳥頭，方傑忽然間又覺得，跟鳥頭一起去做這件事情未必就比跟林石破一起更好，以鳥頭那硬氣，說不定才剛跟倭寇碰麵，雙方就打起來了。

　　“鳥頭啊鳥頭，要說演技你還真不如林石破，罷了，今天哥哥我就豁出去了。”片刻後方傑完成了二次變裝，而林石破也顫顫巍巍地完成了他並不華麗的轉身，無比沮喪的臉。

　　“這，這樣可以不？”

　　“裝扮其實可以了。”方傑將腰間的武士刀緊了緊，抬手指著林石破道：“倭賊要都是你這德性，早就已經被清掃幹淨了。”

　　“我這個德性......”

　　“方壯士是讓你凶狠點！”鳥頭雙手包裹的像是兩個大粽子，雖說難看但整個人的精神頭明顯恢複了不少。

　　“不用你多嘴，你還是關心關心自己，有什麼後事早點交待了！”林石破不滿地瞪了眼鳥頭，他倒不是在詛咒鳥頭，在這時代裏，傷口隻要稍微大一些，深一些，有很大幾率在後期被感染。

　　林石破他們或許不知道“感染”這麼專業的名詞，但他們見的多了，發熱、昏迷，傷口潰爛，最後在痛苦中掙紮死去。

　　“老子的命硬的很。”鳥頭惡狠狠地回應著。

　　“鳥頭，我們走了之後你想法子燒點開水，然後把這些布條都煮一炷香，再用來包裹傷口，那樣會好一些。”方傑也不知道自己能為鳥頭做什麼。

　　“沒時間！”

　　鳥頭直接拒絕了方傑，這讓方傑很詫異，道：“什麼事情讓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你們的命，全村人的命。”

　　“我們林家村共有三百四十六戶，其中丁口......”

　　“別說了，有人過來了。”

　　偽裝成倭寇的方傑跟林石破一起上路，為了將風險降低到最低程度，兩人連火把都沒點上，他倒是可以借天上的星光月色看清楚道路，林石破就不行了，隻能勉強保證自己不撞大樹上。

　　所以當方傑看見遠處有兩個人影的時候，林石破還懵懂不知的說著話。

　　“倭賊？”

　　林石破身子一抖，連忙壓低聲音的同時脊背都佝僂起來。

　　“挺直咯！”

　　“嘿，好。”

　　口中是這樣說，如果沒有方傑在一旁給他撐著，估計林石破的腿都軟了。雖然有古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林石破就是那種聽見虎嘯都會尿尿的主。剛才那一陣也是逼上梁山，這會兒回過神腿肚子都在打顫。

　　“你們是誰的手下？”

　　遠處的兩個人影近了，果真是倭賊，舉著明晃晃的火把，臟兮兮的裝扮，倒是跟此時的林石破如出一轍，這種幾乎百分之百的相似性讓林石破心中鬆了口氣，但仍舊不敢在火光下抬頭。

　　“你們又是誰的手下？”

　　哪怕對這群倭賊的組織形式不太了解，但既然對方這樣問，就證明今次圍攻漳州府的倭賊，都是來自不同的山頭，對於方傑和林石破這兩個西貝貨來說就太好不過了，隻要不說漏嘴，憑方傑那流暢的鳥語一定能夠平安無事。

　　“我們的首領是鬆島大人，你們呢？”

　　“哼！你們既然是鬆島的人，那還沒有資格打聽我的事情，不是要去林家村麼，前麵帶路！”

　　方傑拿鼻孔衝著兩人，握著刀柄的右手一擺，當即帶動腰間甲葉子“嘩啦啦”一陣亂響。

　　“是是是，大人說的是。”

　　果真如方傑猜測的那般，他硬，他們就軟了，一麵鞠躬一麵讓開路來，口中忙不迭道：“請大人先行，請大人先行。”

　　“小傑，厲害啊。”

　　林石破瞥到那兩個拿火把的倭賊始終保持落後七八步距離不敢靠攏，忍不住低聲暗讚，方傑卻是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從現在開始我叫鬆浦大人，老家在平戶。”

　　“鬆浦大人？”

　　“對，我就叫鬆浦傑夫。”

　　雖然方傑還不知道現在具體的年份，但鬆浦家族卻是從公元十世紀開始就統治對馬島、壹岐島和平戶島，史稱“三島倭寇”，家族勢力經曆了唐、宋、元三朝不弱，至明時期反而愈加強盛。

　　因為平戶藩的強大，真正進入大明沿海扣邊的倭寇不少都自稱是來自平戶藩的鬆浦家族，真真假假很難分辨，算是扯起虎皮當大旗，在一般的倭賊群體中還是有點效果的。

　　方傑也仔細考慮過，單憑他跟林石破兩人的能力，想要力破危局是不可能的，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借用鬆浦家族的名頭可以提高他在倭寇中的話語權，行事更方便一些。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林石破是不懂的，他隻是漳州衛的一個小旗，而且還是剛剛提拔不久的小旗，當然是方傑說什麼他就聽什麼，隻要能夠保命，能夠保住兒子和婆娘，就算讓林石破當方傑的兒子孫子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我可不要你這樣的兒子，孫子，丟臉！”

　　“是是是，方壯......小......不不不，鬆浦大人說的是。”

　　“錯了，你是我的隨從，所以你不能叫我鬆浦大人，應該直接叫我大人，還有，既然你是個啞巴，那就不要說話了。”

　　“是......啊咿呀啊咿呀。”

　　看到林石破臉上表情有若走馬燈似的轉換，方傑當真是哭笑不得。哭其不爭，笑則是暗讚自己會選人，這林石破果真有衝擊奧斯卡影帝的資格，這會兒裝個啞巴，還真就惟妙惟肖的。

　　“你說，鳥頭帶著二狗子真的能夠找到援軍麼？”走著走著，方傑忍不住開口問道。

　　“啊咿呀啊咿呀......”

　　昏暗中林石破停下腳步，大張著嘴向方傑手舞足蹈。

　　“我去！現在可以說話，說人話！”方傑差點沒忍住一腳踩在林石破那張臉上，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林石破這貨。

　　“哈衣，鬆浦大人，這個我真不知道。二狗子傷的很重，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撐到泉州衛，畢竟是好幾十裏路......況且......”

　　“況且什麼？”

　　林石破臉上泛出一抹尷尬之色，“況且泉州衛說不定根本就不會相信鳥頭話？”

　　“不相信？鳥頭他們都傷成那樣了，泉州衛為什麼不相信？”

　　“哈衣！回鬆浦大人的話，泉州衛是泉州衛，我們漳州衛是漳州衛，沒有朝廷的許可，泉州衛根本不可能調動兵馬進入漳州，也就是鳥頭去還有一點點希望。”

　　“這麼複雜啊。”

　　作為一個現代人，方傑當然不知道封建王朝時期軍隊的調動是件非常敏感的事情，所以在封疆王朝時期各種起義啊、好漢啊之類的層出不窮，一方麵固然是因為信息傳播的速度慢，另外一方麵就是這種死板的規定導致就算知道消息了也不敢隨意發兵，必須要等到上麵的命令來了軍隊才可以調動。

　　林石破祖祖輩輩都是軍戶，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所以他才對鳥頭去請援軍不報任何信心，越是靠近林家村，林石破心中就越是打鼓，隻是他和方傑兩人，真的能夠成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