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講究移風易俗,新事新辦。家家戶戶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哪裏還有餘糧辦酒席。蕭家能籌辦這麼一場婚禮,著實不易。
十裏八村的親戚朋友來參加婚禮,湊的份子不過一升玉米麵,一磨豆腐而已,卻帶著一家老小卯足了勁要吃回去,主家到最後,少不得虧得吐血。
興許是知道新郎官有病吧,因此,婚禮的重頭戲鬧洞房這個環節也沒有人提起。不僅如此,連新娘子似乎都被所有人遺忘了。
眼見天色暗下來了,外麵鼎沸的人聲也漸漸散去,房門才“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婆婆李淑珍走進來。
周雪兒慌忙站起來,局促不安地看著她,聲音小得幾不可聞。
“娘!”
李淑珍一雙不大的眼睛似已看穿了雪兒的五臟六腑,開門見山道:“你不是周媚兒。”
周雪兒眼睛看著腳尖,身子止不住地簌簌發抖。
該來的始終還是來了。
“有人看見你姐姐周媚兒跟兩個體麵的城裏人走了,這事是真的嗎?”
“我,我不知道。”周雪兒是真不知道,她也想不出周家有什麼親戚是體麵的城裏人。但直到她離開周家,姐姐周媚兒都沒有露麵卻是事實。她在周家就是一個卑微的存在,哪裏敢問姐姐的去向。
李淑珍的眼睛冷冽似冰,“早聽說周家撿了一個女孩子,就是你吧。”
周雪兒恨不能將自已縮進地縫裏,“是!”
“陳嬸說,當初送年月的時候,錯把你的生辰八字送到我們家。”
這事擺明了不是真的,但除了說是,周雪兒不知道自已還能說別的什麼。
李淑珍壓抑了一天的火騰地升起來,聲音也提高了八度。
“人人都說周家當年撿了一個掃把星,隻沒想到周家這麼缺德,把這團禍事扔給咱們蕭家。我家天霖身體一直壯得能打死一頭牛,自從跟你訂婚就病了,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藥也不見好,都是被你克的。”
周雪兒嚇壞了,婆婆這是要趕自已走嗎?
她朝著李淑珍跪了下來,“娘,我不是掃把星,更不會克天霖,你就讓我留下來吧。我有力氣,會幹活,幹好多活......”
說到這裏,她不禁悲從中來,“周家我是回不去了,娘要是不收留我,我就沒地方去了。”
“娘!”
床上的男人發出一陣微弱的聲音。
李淑珍連忙撲過去,“三兒,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蕭天霖努力想擠出一絲笑容,“娘,別為難媚兒。”
李淑珍苦笑,“傻兒子,她不是媚兒,是媚兒的妹妹,周雪兒。咱們都被周家人騙了,相親的時候是姐姐,送的生辰八字卻是妹妹,你說可氣不可氣。娘變賣了你姥姥留下的最後一支金鐲子替你娶媳婦,卻娶個掃把星,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蕭天霖病態的麵容怔了怔,緩緩扭過了頭來。
周雪兒不期然對上他的視線,隻是一瞬,就慌張地低下了頭。
這張臉太熟悉,可他的目光卻太陌生,完全不似夢中的溫暖,陌生到令她害怕。
蕭天霖的目光從雪兒緊張不安的小臉上滑過,最後停留在她身上那件嶄新的碎花衣服上。
“你過來。”他的聲音沒什麼力氣。
周雪兒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婆婆李淑珍瞪了過來,她這才趕緊走到床跟前。
蕭天霖吃力地抬起手,抓住了她的衣服一角,這是他親自去供銷社給周媚兒挑選的衣服。
周雪兒嚇了一跳,下意識想退開,可蕭天霖抓得很緊,仿佛渾身的力氣都凝聚在了他的掌中。
“她不要她喜歡的花衣服了,也不要我了。”
這話聽著滿是傷心和絕望,周雪兒聽了心裏都有些難過。
“兒子,你別多想,身體要緊。”
李淑珍心疼得不行,原本結親是替兒子衝喜的,不料女家卻送來個冒牌貨,若是兒子受此刺激......她真不敢往下想。
她正要厲聲喝斥,窗外卻突然出現一道閃電,將屋子照得一片雪白。
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從窗外滾進一道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