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老......教你農科?”
韋府後院花團錦簇,布置得極有層次。唯一處是種植用的土地,一半鬱鬱蔥蔥,一半長著整齊的小苗。
唐金玉拎著裙擺,眯眼細細打量滿地的翠綠秧苗,趙佑站在她身邊,也跟著看一看。
雖然他看不出什麼名堂。
“嗯哼,我又不能考科舉,沒必要死磕四書五經,畫科我沒什麼天賦,不如種種地,起碼能分五穀。”
唐金玉彎下腰,觀察秧苗上的接口長勢,然後滿意的點點頭,示意趙佑來看,“這是好東西,若能成功,大豆的產量可以漲一成。”
趙佑語氣一沉,問道:“一成?”聽著一成不多,但當朝的大豆總產量頗高,再漲一成,數量相當客觀。
這是能救命的東西。
“急不得,就算這片地成功,推廣到各郡也是個麻煩。”搖了搖頭,唐金玉表情認真,“其中尚有許多難題未解決,我和韋老還在試。”
“有苗頭總是好的。”趙佑謹慎地看了看那些看似平平無奇的秧苗,往後退了半步。
......可別踩壞了。
唐金玉見狀笑了,“別擔心,它們很強壯。”舉起一隻手握成拳,輕輕晃了晃
“比我還強壯。”
哪有跟豆苗比的......趙佑無奈一笑。
“金玉!”韋老在他們背後不遠處呼喊,“摘點菜來!”
趙佑側身看了一眼,這一對老少湊一起,什麼好玩就玩什麼,飯也不打算好好吃,在精美的庭院架起鐵爐,要自己做。
“好嘞!”唐金玉應了一聲,抬腳想下地,又看了看自己的裙擺,“佑哥哥......你幫幫忙?”
趙佑勾了勾嘴角,“好。”
“要土豆!左邊!左邊那個!”唐金玉站在地邊,急得直跳,“你輕點!別退,踩後頭瓜苗了!”
趙佑拿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汗,他當年入伍是從小兵做起的,卻從未當過夥夫。
後來當了校尉,糧草的好壞他能分辨,但怎麼種怎麼拔,他確實不知道。
還以為不難,怎麼如此麻煩。他看了看腳步半截半截的土豆苗,苗毀了好幾個,土豆還沒拔出來。
“你蹲下,蹲下。”唐金玉指揮道:“先把土扒開些,等看見土豆了再拔。”
心疼不已地看著被糟蹋的土豆苗,唐金玉忍了半晌,那風流瀟灑的紅衣一直在她心尖晃,看在他今天讓自己飽了眼福的份上,到底是沒抱怨。
趙佑皺緊眉頭,撩起袍角蹲下,細細地扒開土層,等看見了土豆,才拽住頂上的秧苗,使力一拽!
“成了!”唐金玉興奮地喊出聲,小跳過地邊圍起來的矮欄,裙擺飄飄如綻開的牡丹,跑到趙佑跟前拉住他的小臂,“這裏這裏,放籃子裏!”
趙佑剛站起來,險些被拉了個踉蹌,好笑的將土豆放進唐金玉的小菜籃裏。
“有賴唐二小姐的教導。”
“呀,你怎麼還這麼客氣?”唐金玉佯做不高興,掰著指頭數,“你師父和我師父認識,我祖父也認識你,你在我家住過,還救過我。”
“都這麼熟了,還叫我唐二小姐嗎?”
若非他父母雙逝,過早從軍,也許他們從小就認識,和她打鬧鬥嘴的人,也會有自己一份。
趙佑一頓,看著少女輕蹙的眉,猶豫半晌才張嘴,“......金玉。”
“哎!”
韋老擅庖丁,也會釀酒。唐金玉給他打下手,因著考慮到趙佑是成年男子,飯量頗大,還額外蒸了米糕,一直折騰到過了午時才開飯。
“我......我給你說......我這神仙釀......”韋老開了自釀的酒,興頭上來多飲了幾杯,懶洋洋地躺在院裏鋪好的軟墊上,已然是醉了。
趙佑陪著喝,他到底年輕,又常年習武,酒量不小,喝得比韋老多,眼神卻還清明。
“這酒後勁大,你吃口菜,免得回頭胃痛。”唐金玉偷偷叫廚房炒了時蔬,端到趙佑手邊,又起身給韋老蓋毯子。
微涼的風撩起少女耳邊細軟的發,身上的紅裙明豔如火。韋老剛剛還趁人不注意,抱怨她的裙子太乍眼,他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因為他覺得不錯。
他不喜歡紅,因為邊城總能見紅,大多有不太好的涵義。但唐金玉不同,她鮮活明亮,紅色在她身上,隻會讓人想起爛漫的紅塵,亦或天邊的朝霞。
一旁的韋老在高聲喚他喝酒,趙佑收回思緒笑了笑,舉起自己的酒杯。
等天色漸暗,唐金玉回屋裏打了個盹醒來,聽下人說韋老和趙佑都醉倒在院裏,被人抬去房裏休息了。
韋老也不是醉頭一回了,下人們自有辦法照顧,她想了想,係好了披風,打算去趙佑那兒看看。
趙佑睡在矮榻上,身上蓋著薄毯,臉上有淡淡的酒暈。許是夢裏不安穩,唐金玉走到跟前的時候,正巧看見他睫毛顫了顫。
唐金玉彎下身,仔細打量趙佑的眉眼。
從韋老那兒了解到,趙佑與她哥同歲,都是二十四歲。
她哥是父母健在,嬌妻在懷,雖然官位不算太高,但隸屬門下,為天子近臣,又有家中扶持,步步升遷隻是時間問題。
而趙佑呢?西北軍最年輕的校尉,戰功赫赫,看似是調回京城,前途無量,但補官一事了無訊息,隻能到太學帶上幾節課,打發時間。
光鮮亮麗的紅衣將軍是假的,這個有些可憐的男人才是真實。
唐金玉的睫毛顫了顫,突然有些動心。
因為夢的關係,她對趙佑有許多的欣賞和憐憫,在無人注意的地方慢慢發酵,變成了一種難耐的,想要靠近他,了解他的欲望。
她一向對自己坦然,心動了就是心動了,更何況對象是趙佑。
真想知道啊,他是金戈鐵馬的趙將軍,還是她好脾氣的佑哥哥?
少女蹲窩在矮榻邊,杏眼黝黑如同夜幕下安靜的湖麵,她開口,聲調極為溫軟
“趙將軍啊......救命之恩,我要不要以身相許呢?”
“唔......咳咳。”
像是受了涼般,趙佑咳了幾聲,在睡夢裏往毯子底下縮,眉頭緊緊地皺起來。
唐金玉眨了眨眼,輕手輕腳的為他拉上毛毯,又出門去找下人,想為他多添一條薄被。
屋裏一時恢複了寂靜。
榻上的男人緩緩睜眼,看著唐金玉消失在門口,眼中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