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全篇

曼城的暴雨不停歇。

白燃碎裂的機械手臂泄漏出刺眼的紅光，光迷蒙的照到一尺遠的廢墟上，攜帶超標汙染物的雨滴肮臟的，蔓延似的凝聚在白燃的每一處破漏電線中。躺在垃圾車的時候，她跟著每一次顛簸向下陷，一邊被廢品掩埋，一邊滿懷著不切實際的天真，憧憬著一次驚世駭俗的被拯救。可惜什麼也沒有，現在她躺在一片充實的廢物處理停滯點中，思維伴隨一些樂觀，一點電量瀕臨為零，不斷下沉的眩暈。一個月前白燃還是躺在病床上的頑固人類代表，她慷慨有力的借用無障礙思維發生器，向全體絕症病人演講著：“我們不能拋棄即將滅亡的肉身。倘若一旦鬆口，妥協將是無止境的。可以想象一下，我的手不再屬於我，我的情感隨著心臟的替換逐漸消亡，終有一天他們會將注意打在我的大腦上，那麼我的思維......”一聲電子音突兀的尖叫出來：“那你現在頭皮上植入的是什麼！”原諒她吧，白燃真的被嚇壞了，她看見一隻碩大的機械蜘蛛裂開八隻眼，巨大的聲浪吞沒她：“你這個屠夫！”

這不是我的錯。白燃心裏默念，忠誠的設備小聲說出來。她慌忙的關掉身邊的投射屏，就像她的料想，一切都消失了。緊接著她的父母摟抱著一個男孩，無聲的站在她的床前。白燃看見那兩張嘴一張一合，慶幸自己提前關掉了聽覺儀器。她病入膏肓，卻仍有價值。這個時代太瘋狂，為了解決人口過剩的問題，人類不再對神秘廣闊的星空感興趣，整個世界的人潮仿佛就要湧入方寸處理器之中。一切都順理成章，直到年幼的白燃被父親帶到公司，誰也不知道這個女孩是怎麼進入測試機房的，但一場慘案就這樣發生，數萬人的意識隨著女孩的一次摔跤而消失了。她當時看著脫落的數據線，被意外的逗笑，並用所有的紅線編了一個結送給父親。

感謝不完善的法律和未成年人保護法，輿論再怎麼痛罵這個無辜的孩子，她的公主生活還是沒有改變，隻是換了一個小國家。可惜命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假無辜的漏網之魚。就在白燃用新名字和朋友在夜店裏嗑藥到雲端時，一個絕望的母親用她跟蹤三年的耐心，和畢生的恨意，將殘了料的致幻劑親自端了上去。這個母親不希望白燃輕輕鬆鬆的，就像自己孩子一樣毫無覺知的死去。她親眼看著癲狂的，被簇擁著的白燃在尖叫中被送上救護車。在一片狼藉中，她慢慢乘坐電梯來到頂樓，跳向一片燈火通明。

感謝白燃。她的一次意外讓國家的發展方向拐了個大彎，人們重新注視起那片星空，宜居空間站的正建設有條不紊進行。但科技還不允許人類脆弱的身體在殘酷的太空生存。雲端科技將目光轉移到時日無多的絕症病人上，他們不斷承諾，他們提供技術，從誰開始？當然是毀譽參半的白燃！雲端科技的輿論大師精心準備了一個‘造神-毀神’的計劃。當被視作人類轉機代言人的白燃從反對領袖到一個活脫脫的機械人，所有反對者都會無語。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一切都順行著預想發展。唯一沒有被預料到的是，那句‘這不是我的錯’順勢將大眾的憤怒推向頂峰。迫於壓力，機械人白燃被倒入垃圾車。按照官方聲明，她的重組機械身體將通過分解，分類，包裝。“競拍細節請大家關注雲端網絡。”賀樓，這位年輕有為的總監對準影像傳播器：“我們將她投入一噸相同機械廢料中，這些垃圾將被打造成紀念品共同售賣。或許你就是那個拿到她身體一部分的幸運兒！”他真誠的笑容敲擊著所有人的心底：“準備好把她的眼球當球踢了嗎？是的，雲端人造眼球，質量好的能發泄您所有的憤怒！”

暴雨像是無休止的洪水，從一片片凝結著的，慘淡的陰雲中傾向地麵。同一個曼城，不同個人都被籠罩在雨中。雲端科技的大樓頂端，準備輕生的機械人們挨個躍入雨霧中；下一樓，賀樓正熱切的和聯合長的女兒談曼城球隊，順勢關上落地窗的窗簾；第一樓，白燃的父親冷淡的看向負責人，承認自己關閉測試服務器；地下處理廠，白燃看著地漏中滲透的雨滴，用最後的電量重新幻想了一個被承諾的，天真的拯救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