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催日短。
夕陽下的望夫崖披著層豔麗的血紅色,幾點春梅淩寒獨綻。
腳邊滑落的石塊驚起聒噪的老鴉。
牧七甫一回神,懷裏便多了個肉敦敦的小團子。
“七娘!你放下孩子!”
一個麵色陰鷙的男人緊張地出聲呼喊。
牧七聞聲回頭,隻見男人周身的氣息冷硬,寬肩窄腰,挺拔如鬆,灰褐色的長袍臨風輕動,腳下的灰色布鞋踟躕,身側的拳頭爆起青筋,燦如星辰的長眸瞥出懾人的目光,讓人膽寒。
牧七看著眼前刺激的一幕大腦短暫的宕機了,她不是剛剛升任為P&L分店店長,因為連續三個日夜馬不停蹄盤點,暈倒在貨架邊嗎?
這是怎麼回事?
忽而一陣尖銳的頭疼,一段陌生的記憶湧現在腦海中,牧七才驚恐的意識到,她,穿越了!
還穿成了古代一個山溝溝裏和她同名同姓的、又醜又沒品的農家女,而眼前的男人正是原主的丈夫,江霄陌。
原主本是牧鐵匠的獨女,三年前救起傷重的教書先生江霄陌,因為饞他的臉和身子,便仗著救命之恩脅迫江霄陌娶了她。哪知,江霄陌是個禁欲係,原主趁其不注意設計了他成功睡到,給他誕下一子,取名修竹,也就是此刻她懷裏的小團子。
但自此後江霄陌便厭惡了原主再沒碰她,原主這個坑貨不甘寂寞,時常撒氣在幼子身上,還對村裏的壯男放電,最後居然還要學人家富婆去買個伶倌回來,於是偷拿了江霄陌的那把用獸皮裹著壓箱底的寶刀,一個教書先生要什麼寶刀,原主得瑟的拿去換了三兩二錢銀子,鑽進縣城裏唯一的春霄院。
哪成想,那是家黑店,原主付了銀子,卻被老鴇用柳鞭打得滾到當街,沒了臉的原主隻能抱頭逃回江家。
偷賣寶刀事小,被丈夫休妻事大!這個時代,被休的女人會被所有人唾棄孤立,包括家人,基本隻有等死的份。
這貨腦門一熱就抱著孩子跑到了望夫崖的最陡峭處,上演一出攜子跳崖,然後她牧七就來了。
西北風,挺冷。
牧七打了個寒顫,後背凜出冷汗,向前半步就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後槽牙咯咯相撞,讓她無法平靜。
剛下過雨雪,腳下的草梗帶著水珠打滑,牧七不受控製地一點點地向懸崖邊滑去。
救命。
她不想死。
“江大哥,你快去救七娘,她懷裏還抱著修竹,這麼高的懸崖,掉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七娘,別再往前走啦!都是月妹妹不好,隻顧著下地幹活,也沒去給你看傷敷藥。我讓江大哥不休你你快過來。”
一個女人緊張又動情地扯住江霄陌的衣袖,半塊破棉布縫製的帕子觸在眼角,抹掉並不存在的眼淚。
牧七鳳眸微眯,望向說話的女人,腦海裏浮現一個名字:沈明月?!
此人是原主鄰居家俊俏的小寡婦,及笄後尚未同房,丈夫沈各安便奔赴戰場為國捐軀了。她與原主是手帕交,雖說走得比較近,二人的性情卻大相徑庭。原主囂張,她溫和。原主跋扈,她柔弱。原主懶怠,她勤快!
而此時,她居然說她讓江霄陌不休?這話聽著怎麼這麼不對勁,分明有點茶言茶語。
牧七瞥了眼騰起霧靄的懸崖,整顆心都提在嗓子眼兒裏,抱緊懷裏正在啜泣的小肉敦子,狠狠一閉眼。
管他三七二十一,她牧七隻想活命。
默念“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一咬牙腳跟一蹭,借著反作用力向身後倒坐下去,她腳下的崖邊石跟著嘩啦一聲墜入無盡深淵。
身體觸碰到實地的瞬間,一道身影閃過,江霄陌劈手奪過她懷裏的孩子,轉身就走。牧七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地抱緊江霄陌的小腿,被帶動著往回爬了半米多。
好險!感謝初中物理老師的諄諄教誨。
可眼前這有點騷臭味的小水坑裏,倒映出的陰陽臉是誰?!
隻見這臉左臉還算白淨清秀,右眼周圍卻有一大片黑色印記幾乎蔓延半張臉,倒讓清秀的瓜子臉看起來又醜陋又猙獰。
這,這居然是自己?牧七不可置信的驚叫出聲。
想她在現代雖算不上傾國傾城,可好歹也還眉清目秀,如今竟這副尊容,這身體曾經還見天的作死還包養小白臉,天啊,原主這是什麼迷之操作。
站在不遠處的沈明月,杏眼微轉,麵色複雜地看著這一幕,隨即便向前跑了兩小步。
“江大哥,我來抱修竹。”江霄陌還未站穩,沈明月便迎麵摔倒在落雪的草地上。
江霄陌抱著修竹往回走,沈明月努力爬將起來,手臂剛好扒住江霄陌的衣角,男人並未推拒,倒是讓她借勢站了起來。
“江大哥,你莫生氣,七娘也是一時頭腦糊塗。”
“我來抱孩子吧。”
“江大哥,七娘還在後麵,我們等等她吧!”
“江大哥你慢點走!”
牧七被扔在懸崖邊上,她拚了命往回爬出兩米多,冷汗涔涔,驚魂未定。
風如刀割,思緒混亂。
半晌後,緩過神的牧七才慶幸自己撿回了一條命,打定了主意還是先活下去,臉什麼的以後再說。
拍掉裙上的泥土,便順著記憶獨自往山下走。
古桐村並不大,村裏百十來戶人家。
一條大河沿東邊山腳穿過村子,江家的小草房依山臨水而建,與村子裏的沈家隔河相望。
牧七傷到了左腳踝,找來根木棍做支撐,狼狽地回到江家時,發現左腳踝腫得老高,渾身鈍疼,腿肚子還在打顫轉筋,不過所幸撿回一條小命。
而此時江家院子裏,沈明月正坐在木墩子上,江霄陌負手而立。
“江大哥,我沒事。你還是回去看看七娘吧,天色晚了,山裏野獸多。”沈明月聲線甜美,帶著些姑娘家的嬌羞。
江霄陌聞言擰眉,沉默地向村路上望了一眼,清冷的目光看見牧七渾身泥臟。
目光相接,江霄陌目光冷得讓人打寒戰。
原主幹了見不得人的勾當,賬還得算在她頭上,牧七毫無情緒地別開眼。
這時,修竹嘶心裂肺的哭聲打斷尷尬。
三個人同時向屋裏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