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的正妃被禁足本是大事,但這正妃原本便不受寵,有她沒她也沒兩樣,也無人在意這些,隻是原本還有人伺候的小院,現下卻一個仆人都沒有,隻有先前那個被指使給她下毒的嬤嬤會前來送飯。
她很快便摸透了規律,趁著府中無人看著,在房中尋出一套小廝穿的衣裳,暗搓搓從側門溜了出去。
要查側妃下毒的事情,僅憑人證還不夠,需要知道東西是從哪家醫館出來的。
按理說,這樣的毒藥出售都應該有記錄可循,慢慢找下去,總也能找到。
京城中人聲鼎沸,沈月螢四下尋摸著醫館,卻突然看見一輛馬車急匆匆在街道上疾馳,停在了醫館門前。
沈月螢微微皺眉,倒也不甚在意,便看見幾個凶神惡煞的大漢匆匆將一個人搬了下來。
“大夫!快救我兄弟!”
從車上下來那人麵色青紫,嘴唇白得幹裂,看上去似是隻有進得氣沒了出的氣,頓時讓沈月螢瞳孔一縮——
看上去這病狀,竟像是......
“煩請各位先幫我將這位小哥抬進去,讓我好生看看。”
那胡須花白的醫館館主細細看了一陣,卻沒瞧出來此人是個什麼病,便想將人帶進醫館,卻不曾想耳邊忽然傳來一道厲喝:
“別動!都散開!不要靠近他!他得了疫病!”
疫病!
這二字像是索命的鐘聲一般,頓時讓醫館前麵空出了一大塊地方,除了那幾個大漢,竟再沒人敢走上前!
“你放什麼屁!我兄弟怎麼會得了疫病!”
那黑衣大漢聽著這話動了怒,目眥欲裂般死死瞪著那匆匆走過來的女人。
那女人身穿粗布衣裳,麵上係著一張帕子,碎發掩了眉眼,似乎是因著跑得太急,捂著嘴便是一陣咳。
“不信我?”
沈月螢見大漢不聽,緊了緊眉道:“你兄弟是不是十日前便開始莫名其妙高燒不退,而後約莫過了五日便開始咳血,指甲裏生紫紺,食欲不振吃什麼吐什麼,一早便暈過去了?”
大漢們默了一瞬,麵麵相覷。
“三哥的確是這樣的......隻是,隻是他不肯說,說不能耽擱了正事......”
終於有個漢子點點頭低低開口:“可,可三哥怎麼會得疫病呢,疫病那,那是邪祟肆虐時才會有的東西!咱們現下可是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圍觀的人又是一陣議論紛紛,沈月螢按了按眉心,將那幾個大漢推開:“別胡說!什麼邪祟?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過是個傳染病,搞什麼封建迷信!”
那醫館館主總算回過神:“但若是風寒或者肺癆,也會是這般......”
“可風寒和肺癆,臉上可不會有這般的紅疹。”
沈月螢抬手指了指那人:“他身上的疹子想必更多,若不及早醫治,恐怕命都難保!”
那館主聽著這話,思索片刻才點點頭:“的確是這般,可,可我從未治過疫病......”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低低笑聲,卻帶著些許淡漠寒意。
“那你能救他麼?”
一道身著玄衣的頎長身影自一旁的馬車上走下來,男人臉上帶著銀色的麵具,隻露出冷凝的眸,卻教在座的人心裏都是一寒——
夜雲訣!
“若能治好他,本王不會虧待你。”
夜雲訣下了馬車,居高臨下的看著麵前帕子掩麵的女子,語氣森寒:“但你若治不好......以你信口胡言,造成惶恐之事,本王便要你的腦袋!”
哪有這般道理?!
連一旁的醫館館主都看不下去,原本還在狐疑到底是不是疫病,現在卻隻擔心這是個信口開河的小姑娘,要是因著一時意氣就沒了命......
“夜王殿下,這位姑娘隻是......”
“我自然是能治的。”
沈月螢看見夜王,心裏本來就憋著一口氣,語氣自然不好聽,但人卻還是要救的。
“勞煩館主,尋幾個人用白布蒙住口鼻,將此人抬到後院,再幫人尋些石灰來,還要一副金針,取三錢鼠尾草,三錢牛黃,三錢蛇膽。”
“石灰?”
館主愣了一愣:“這要石灰有何用場呢?”
“為防止傳染,必須將他全身用石灰水擦洗,最好你們這些觸碰過他的人,也用石灰水洗洗最好。”
“你莫不是在戲耍本王?”
夜雲訣頓時緊蹙了眉,語氣也越發冷凝:“石灰見水便會發熱,你想燙死我的人麼!”
“王爺若不信便算了,我治病就是這個法子。”
沈月螢沒給他好臉色看:“若不讓我治,那王爺自請高明?”
夜雲訣冷冷瞧著麵前的女子,眼神冷得滲人,將那單薄的身軀上下掃了一通,莫名覺得她似乎對自己有些若有若無的敵意,那雙眼睛更是莫名有些熟悉——
但他並不記得自己見過她。
“好,本王讓你治。”
男人的聲音帶著些許寒意:“把她需要的東西都給她——你且記好,治不好他,本王會讓你陪葬的。”
沈月螢才懶得搭理夜雲訣,雖覺得那道陰冷目光鎖在她身上,但現下她掩了麵,這男人隻見過她一次,能認出來才有鬼!
“將這些藥材熬成汁備用,不能將臉上的麵巾摘下來。”
她撚著金針,讓醫館的人前去熬藥,而後扯開了那得了疫病之人的衣襟。
石灰被她加水兌好,再澄清過後放進桶裏,夜雲訣死死盯著她的動向,見她將手放進去,心裏便是一緊。
沈月螢卻若無其事一般將帕子浸了進去,開始細細幫那得了疫病的人擦身。
似乎是察覺到夜雲訣的目光,沈月螢低笑一聲:“拋開劑量談效果,會有點蠢。”
“......”
夜雲訣被懟得一噎,氣哼哼的站在一旁,看著沈月螢屏氣凝神,不過一瞬,手中的金針便穩穩落在那男子身上幾處大穴上——
醫館的館主頓時眯起了眼。
此人......有些門道!
外行看熱鬧,但王館主這般的內行,可是能瞧出手上功夫的,隻說這女子這落針的穩重,還有施針的手法,怕是醫館中除了他以外,其他人拍馬也不能及!
他才多大年歲?瞧身量......恐怕還未弱冠,便是打娘胎裏便學醫,也學不成這般吧?
沈月螢沒在意眾大夫驚愕的目光,手中金針一刻不停,那原先麵色青紫的男子突然一陣痛咳,猛然睜開了眼睛,表情無比痛苦。
“我,我好痛!我喘不過氣!”
“阿三!”
其餘幾個隨從的表情頓時變得焦急,眼神一冷便要拔劍,沈月螢卻突然厲喝一聲:“將藥拿來!”
端著藥汁那大夫頓時愣住,還是王館主突然回過神,急匆匆的將還在冒著熱氣的藥端了過來——
“將藥汁灌進他嘴裏。”
王館主不敢耽誤,趕忙捏著那人的腮幫將藥灌了進去,可隨後就看見那黑衣大漢起身一陣痛咳,將藥汁和這汙濁的血一道吐了出來!
“我,我再命人去熬藥!”
王館主趕忙要轉身,卻被沈月螢拉住。
她眼疾手快的在幾處大穴上再次落針,而後把了把脈。
“不用熬藥了,他的命救回來了,接下來是需要靜養慢慢救治。”
救回來了?
“我看......你的腦袋是不想要了!”
夜雲訣緊皺著眉,語氣冷然:“連藥都喝不下去,你說命救活了!沒聽見他說喘不過氣麼!?”
“王爺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
沈月螢毫不客氣的懟了回去:“若王爺這般能耐,覺得自己什麼都懂了,何苦求到別人頭上?”
夜雲訣的眉心一陣驚跳,身旁那些侍衛見狀,手中的劍徑直拔了出來!
“王,王爺......屬下無能......”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虛弱聲音,那先前咳血的大漢忽然開口,臉上的青紫已經褪去,似乎真是撿回了命!
夜雲訣的眸子顫了顫,將目光緩緩轉向麵前那神態倨傲的少年,毫不掩飾其中的驚疑和探究——
“倒想不到,你竟真有幾分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