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空曠的大廳,四周與天花板都是巨大的屏幕,天花板顯示的是無垠的星空,四周牆壁顯示的是不同星球的壯麗美景。
大廳中央懸浮著一個頭顱大小的銀白圓球,圓球旁邊站著一個身材壯碩、身高近兩米的人類,神情嚴肅。
白色圓球突然閃爍出黃光,出現一道電子合成音:
“監察者,地球文明培養計劃失敗,需要開始記錄嗎?”
壯碩人類麵無表情的回答:
“記錄吧。”
圓球隨即射出一道光幕,上麵已有兩段未知文字跟漢字的雙語記錄。
宇宙聯邦13紀元5788年14月56日,地球公元2035年1月1日,於火星監測站:
地球文明武器發展到達界限,底層族人失去武力反抗能力,地球文明培養計劃提前進入考驗階段,引入無限能量技術與長生藥劑,考驗時限為期十年。
宇宙聯邦13紀元5789年10月289日,地球公元2044年12月31日,於火星監測站:
地球文明培養計劃考驗時間截止,監察者使用權限要求延期,延期時限未定。
聯邦第12767號輔助智能同意要求,限定時限5年,超出時限,將通過輔助智能權限向宇宙聯邦發起投訴,要求對監察者進行降低信譽度的懲罰。
光標閃爍間出現新記錄:
宇宙聯邦13紀元5789年16月382日,地球公元2048年9月12日,於火星監測站:
地球文明夥伴培養計劃失敗,機械部隊出動進行模擬戰爭,執行最後的生存考驗。
圓球光芒閃動:
“監察者,漢字還需要保留嗎?古文信息記錄效率為3.28,閱讀效率為1.22,新文信息記錄效率為2.36,閱讀效率為2.83,達到聯邦文字記錄標準。”
監察者語氣疲憊:
“保留吧。”
“體態需要重置嗎?”
“暫時不用,人類形態保持這麼久了,等考驗徹底失敗之後再改回去吧。”
接著是長久的沉默,數日後。
“監察者,地球聯合國反抗軍已經投降,死亡三百五十萬人,軍隊死亡率百分之五十,鬥爭意誌優秀,種族道德評價正式開始。”
“嗯,知道了。”
又是一日過去。
“綜合評價達到多少了?”
光幕上出現一排數字,接著出現電子音:
“綜合評價51分,剩餘族群道德考驗時間二十五天。”
“唉。”監察者長長歎了一口氣。
接著又是長久的沉默,隻有光幕上的數字偶爾跳動一下,漲一分或者減一分,始終在五十與六十之間浮動。
三日後。
“監察者,地球聯合國第三委員長到達火星求見。”
“徐書宇?地球不是被封鎖了嗎?他是怎麼來的?”
“他利用八年前你賜予的微型穿梭機突破了封鎖。”
“他辜負了我對他的期待,不見!”
“驅逐還是摧毀?”
“驅逐,等等,他現在的道德立場是什麼?”
“中立善良。”
“我還以為他早已成為邪惡陣營了,沒想到···讓他進來吧。”
大廳內光芒一閃,一個年輕男人被傳送了過來,在看到監察者的第一時間就跪了下來,以頭搶地,淒聲哭喊道:
“偉大的監察者大人,我們知道錯了,我們向您表達最誠懇的懺悔,求您寬恕您的奴仆吧,給我們一個改過的機會。”
監察者皺緊了眉頭,看了他一眼,避開了他的跪拜,一臉失望的說道:
“你現在的這套大禮搞了好幾年了,從一開始我都是拒絕的,我麵對你們的時候可從來沒有自稱為奴隸主。”
青年微微抬頭發現監察者神色不悅,心裏一驚,連忙調轉了跪伏的方向,腦袋在地板上用力的磕出了咚的一聲,語氣謙卑的回答道:
“偉大的監察者大人,您賜予了我們取之不盡的能源,讓我們擁有了悠久的生命,您對於我們就是新世界的創世神,無論多麼隆重的禮節都是應當的,隻祈求您···”
不等青年把話說完,監察者就三兩步跨到了他的身旁,蹲下身一把拉起青年的衣領子,瞪著眼對他吼道:
“你這個蠢貨,我給你們用不盡的能源,給你們長久的生命,是讓你們把我當神拜的?你在我身邊呆了五年,你難道一點就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嗎?”
看著監察者近在咫尺的憤怒神情,青年緊張的有些發抖。
監察者看著畏縮一團的青年,滿臉失望,一把把他扔在了地上,對他說道:
“給我站起來,如果不會好好說話現在就給我滾!”
青年立馬從地上爬了起來,嘴唇顫抖,半晌沒有出聲。
監察者瞥了他一眼:
“怎麼,不自稱奴才就不會說話了?”
青年低著頭:
“我···我們祈求···”
看到他卑微的神色監察者一臉厭惡的擺擺手:
“不用說了!到了現在這一步,你說什麼都沒用了,你們地球文明的結局已定!”
聽到監察者這句話,青年又差點跪了下去,想起剛剛監察者的態度終究是站穩了,顫抖著問道:
“監察者大人,我···我們人類究竟是做錯了什麼?十三年前您明明說對我們人類的考察結束了啊,還賜予了我們能源技術跟長生藥劑,可···可現在為什麼要對我們滅族?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監察者回過頭看著青年:
“想不明白?嗬,我告訴你們考驗結束,其實那才是真正的開始。在你們自以為獲得了安逸的生活之後,才會露出真正的麵目,你好好想想,自從我給了你們能源跟長生以後,你們都做了些什麼?”
青年疑惑:
“我···我們自從您說考驗結···開始之後,這些年對您要求的資源從來都是超額完成的,甚至很多時候都是您要求的數倍,私下對您的供奉也是一年比一年多,但凡您要求的我們從來都沒有懈怠過,我們對您的忠誠可從來沒有變過啊!”
監察者突然變得憤怒,語氣森然:
“忠誠?你竟然對我說忠誠?”
青年心中一驚,立馬彎腰道:
“我···我們對您的忠誠日月可鑒,從來沒做過任何違背您意願的事情。”
監察者臉色嘲諷,用手指著他質問道:
“你跟我談忠誠,那好,告訴我你的身份,你,是誰?”
青年心中惶恐,滿臉疑惑:
“我···我是徐書宇,是···是地球聯合國第三委員。”
“告訴我,你的身份,你是誰!”
“我···我是徐···徐書宇啊,我···”
“告訴我,你!是!誰!”
“我···我···”
“你忘了,你全都忘了,才剛剛過了十三年,算上你坐上這個位子的時間也就七八年,你就全忘了啊,還站在這裏跟我談忠誠,你們地球上的一條狗都比你忠誠!”
看著監察者憤怒的神色,青年突然回想起了十三年前的那一天,那是個剛剛下過雨的午後,他跟母親在田間勞作。
母親瞎了一隻眼,還有小兒麻痹,不小心摔在了泥地裏。他慌忙跑去攙扶,由於太過勞累,沒扶起母親反而自己也被帶倒在泥地裏,母子二人沾了一身的泥抱在一起哭作一團。
就在心中絕望之際,監察者猶如神明降臨,來到他們身前,揮手去除了他們身上的泥汙,蹲在身前拉這他的手親切的問他,願不願意帶領他的族人走向星辰大海。
他答應了,然後跟另外四位同樣出生底層的少男少女,一起在監察者身邊接受教育,最終他們都出任地球聯合國委員長。
“你想起來了嗎?”
青年點點頭,一臉羞愧的低頭答道:
“我···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我來自一個偏遠山村。”
“是啊,你是農民的兒子,可是你被權利蒙蔽了雙眼,早就忘了,你背叛了你的階級!”監察者語氣中盡是失望“知道我為什麼專門選了你們幾個身處最底層的人嗎?我就是要看看你們人類,在麵對權力時,還能不能保持本心,這是這次考驗最重要的東西,”
“結果五個人,就一個沒有忘本,甚至還拒絕了長生藥劑,隻可惜你們整個族群的未來靠他一個也撐不起來,最後他竟然還是病死的,”
“原則上我是不能對考驗進行幹涉的,但是那一次我心軟了,你們的醫療條件救不活他,最後我又批了一千劑長生藥劑給你們,配額專門給你們四個人進行了傾斜,想著你們終究在一起生活過幾年時間,總有一個人會肯救他,”
“結果沒想到,你們竟然都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特別是你,我還專門調查了一下藥劑的去向,你竟然把兩支長生藥劑打在了家裏的貓狗身上,當時我真的有一種衝過去一巴掌拍死你的想法,你太讓我失望了,你們人族最後的良心就那樣死了。”
青年知道了這一場考驗的本質,滿臉悔恨:
“監察者大人,我們沒有守住本心,罪不可恕,可是我們的族人,有很多善良忠義的人,我們甘願領死,求您再給我們族人一次機會。”
“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我本身就給了你們兩次機會了,真正的考驗期限應該是十年,我已經為你們延期三年了。”
“可就算十三年肯定看不出我們人族的潛力的啊,我們···”
“潛力?其實你們近幾百年的科技發展,已經完全展示出了你們族群的潛力,但是成也潛力,敗也潛力,你們的科技發展實在太快了,”
“十三年前的武器發展就達到了監察者條例能允許的極限,當權者掌握的武器徹底轉向機械智能化,底層民眾失去了武力反抗的可能,文明考驗不得不提前進行,”
“考驗剛開始的時候我還覺得你們有很大概率通過,結果我低估了權利與私欲對你們人類意誌的腐蝕,”
“我教給了你們能源技術,相關的機械技術你們早有儲備,你們開了大量機械工廠,製造我需要的各種物資,”
“我要的物資經過了精確計算,其實並不多,哪怕你們不製造機械工廠,用以前的車間技術進行生產,在族人獲得良好生活條件的情況下,依然可以輕鬆滿足,”
“開始也確實是這樣,直到第一批長生藥劑送達之後,一切都變了,”
“你們嫌棄底層民眾效率慢,大量族人被先進機械所替代,過上了貧困的生活,”
“可事實上我並沒有要求你們上交更多物資,甚至在第二年我意識到情況不對之後,還把第三年的物資需求降低了三成,”
“結果你們第三年上繳的物資比第二年還多,甚至還開始私下給我送來各種賄賂,問我是否對你們有所不滿,你知道我第一次收到賄賂的時候,心裏有多憤怒嗎?”
“考驗進行之中我無法給你們任何指導,賄賂我隻能收下,你們卻以為我成為了你們的一份子,做事更加肆無忌憚,”
“我累計給你們的藥劑數量有數百萬劑了,我進行追溯的時候,發現前數十萬劑注射的幾乎都是人類,可到了後麵,各種動物注射的比例越來越高,在最近一年甚至達到了三分之一,底層族人在你們這群當權者眼裏都不如畜生!”
“接著你們又對底層族人進行分化,提供給他們勉強生活的食物,讓他們內耗,”
“少數清醒的族人聯係到你們五個人,想進行改變,結果你們四個迅速被權利腐化,大量為底層民眾奔走的精英被殺,剩下的那個仍然為底層民眾奔走呼號,也終究獨木難支,被你們邊緣化,最終病死,”
“你們控製輿論,大力抨擊現代社會的各種思想製度,將機器生產的物資據為己有,把其中的極少數賜予民眾,讓他們勉強生存,成為了底層民眾心中的慈善家,讓他們對你們感恩戴德,”
“之後你們為我塑起了雕像,創造出了各種麵對我的儀式和供奉,”
“見到我沒有明令禁止之後,你們也給自己立起了雕像,創造出了普通人麵對自己的各種禮節,你們用麵對我的暫時屈膝,換來了對底層族人的生死掌控,普通人跟權貴再一次產生了真正的階級,你們的社會倒退回了封建時代,”
“這時候我已經很悲觀了,認為你們通過考驗的機會很小,不過心裏還是存著僥幸,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我徹底失望,”
“你們發明出了人造卵巢,原本擔心底層族人生活太差,不生育子女沒有了奴役的對象,對待他們始終留有一些餘地,至少不讓他們凍死餓死,結果在技術突破,普通人連生育價值也失去之後,你們徹底開始放飛自我,”
“大量的女性族人被強製取卵,一個個育兒工廠拔地而起,當育兒工廠步入正軌沒多久,你們的社會突然出現了稱為神罰的疾病,大量老人跟身體殘缺的人病死,”
“其實最開始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很不理解,你們為什麼會對底層族人進行無底線壓榨?”
“我教給你們能源技術,所要求的資源並不多,你們的生產能力是大量過剩的,你們當權者完全能帶著自己的族人過上非常好的生活,”
“而且這十年以來,除了那個人生病的時候,我額外給了一千劑,其他時候的長生藥劑都是固定的,無論你們給我多少資源,給我多少賄賂,都沒有增加過,”
“後來我明白了,單單權力跟金錢本身是不能給人帶來快意,隻有利用金錢跟權力對其他人產生的地位落差,對他人生命的任意踐踏,才能讓人沉迷,”
“所以你們為了享受權利與金錢,拚命的降低其他族人的地位跟價值,特別是在壽命也出現了巨大的差別之後,麵對普通族人你們產生了神明麵對蜉蝣般的地位落差,讓你們對普通族人予取予求,”
“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讓你們沉溺其中,普通族人也就不是人了,你們的社會再次倒退,回到了奴隸時代,甚至連奴隸時代也不如!”
“奴隸時代的人們至少還有生產物資的能力,現在你們底層族人的生產力徹底被機械取代,完全成了你們取樂的物品,不再有其它任何功能,”
“你們成了一個被私欲俘虜的種族,潛力再大最終也隻會成為禍害,要你們何用?”
“這個時候考驗時間也要到了,可是我選擇了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從發現你們開始,我守了你們近萬年,明明看到了成功的希望,最後卻徹底失敗,我不甘心!”
“而且我認為還有一線希望,因為底層的教育機會還在,”
“或許是因為我把你們幾個帶在身邊的時候,很重視教育,所以你們一直沒有對教育體係做出重大改革,底層民眾始終有學習知識的機會,我期待奇跡出現,”
“可終究成了妄想,你們還是對教育體係出手了,底層民眾的學校移除了數學物理化學,真理的大門被關閉了;曆史被大量篡改,數千年的曆史被刪成了一段空白,所有新出生的人類接受著十二家族迎神創世的曆史,還把我取名為創世神,”
“你們底層民眾的思想完全被禁錮,我也徹底絕望了,”
“我給予你們獲得美好生活的能力,你們卻用這種能力將自己武裝成野獸,對剝削自己的人翻起肚皮,唯一的利爪卻伸向了自己的族人,你們的考驗徹底失敗了,你們不配做我們宇宙聯邦的一份子,不配生存在這宇宙星空!”
青年委頓在地,泣不成聲。
良久,青年紅著眼抬起頭,問道:
“監察者大人,我人族真的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監察者指了指光幕:
“現在是58分,六十分保留基因,80分就能成為仆從軍,95分重啟測試。”
青年淚流滿麵,眼中一片絕望,他站起來對著監察者一揖到地:
“懇請監察者大人賜予一間靜室。”
監察者麵帶嘲諷:
“怎麼,想找個房間躲著哭嗎?”
青年擦了擦眼角,滿臉悔恨的說道:
“我的族群注定滅亡,作為領導者我已沒有顏麵再活下去,隻恨過去的我太過軟弱,始終沒有勇氣跟他們鬥爭,不然我人族不至於到這種境地,我罪無可恕,隻求一死!”
說完又是長揖到地。
監察者歎了口氣,揮了揮手空中出現一柄匕首還有一根繩索:
“自己選一個吧。”
青年選了繩索,隨後大廳內出現一道光門,青年毫不猶豫踏了進去。
過了一會,光幕上的數字跳了一下,來到了68分。
監察者問道:
“死了?”
“於5秒前死亡。”
“提前開始極限道德測試吧。”
“確定提前嗎?指令發出之後不可更改。”
“確定提前。”
隨後大廳四周出現大量光幕,上麵顯示著地球上發生的各種景象。
大量手持兵刃的機械出現在大街上,對人群進行砍殺,開始出現各種拋棄妻子的奔逃事件,沒有人敢於反抗,剛剛漲了一大截的分數,也同時一點一點的降著。
直到一位勇士出現拚死摧毀了一具機械,人們才意識到眼前的機械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強大,於是越來越多的人們組織起來開始反抗。
出現的機械源源不斷,始終保持著與組織起來的人們力量相當。
有的地方沒多久又開始崩潰,所有人再次被追殺;
有的地方拚命堅持了下來,還發現摧毀的機械留下的兵刃能對機械造成大量損傷,讓他們的戰鬥意誌大增。慢慢的機械不再增加,最終機械全部被消滅,當得知其他地方也出現了持刀機械後,有的選擇援助,有的選擇回家查看自己的家人,還有的扔下武器跑到沒人的角落,等待災難過去。
整個地球上的人類開始了與持刀機械的戰爭,麵對生死的抉擇能展現出一個族群最黑暗的一麵,也能出現人性的光輝,這決定著人類這個種族最後的命運。
隨著時間流逝,光幕上的數字降到了五十以下,過了好久才開始慢慢回升。
監察者盯著光幕上的數字不再言語,大廳內又陷入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