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
宮壁禾卻無心睡眠,此刻正翹著腿躺在樹上,這大樹枝葉繁茂,風過葉響,為這九月暑夏的夜,平添了幾分涼意。
霎時一陣風過,垂下樟樹葉遮住了宮壁禾的視線,她撩開那障目的葉,目光灑下,正好落在地上漫步過來那人身上。
麵目舒朗,五官標致而深邃,眼似星河浩瀚,不經刻意流轉,便可泄出華容萬千。
喲,這不是自己那便宜丈夫嘛!
她反身抱住樹幹,雙腳一退,手腳麻利的從樹上退了下來。
剛好落在安陵宗玉身前,安陵宗玉微愣,抬頭望了眼大樹。
先他一步,宮壁禾先開了口。
“王爺大晚上的不睡覺,來我這裏做什麼?”
男人一沉吟,緩緩將手搭在腰封上,言簡意賅的答道:“看王妃夜晚能安否。”
宮壁禾嗤笑一聲,答道:“我好的很,不勞王爺費心,還是快些回去陪陪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侍妾吧。”
說曹操,曹操便到。
柔弱身姿翩然而至,手裏端著食盒。
花鈴由遠及近笑道:“下人說王爺在姐姐這裏,我便將點心端過來了,姐姐也一起嘗嘗吧。”
她將點心捧過來,不動聲色的插到了兩人中間。
宮壁禾撇撇嘴,心道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二位慢用,我要睡覺了。”宮壁禾轉身便走。
“姐姐,試試吧,王爺可是很喜歡這道核桃酥的。”花鈴似乎看不出來宮壁禾不喜歡她,又追了上去,輕聲道:“下午是我不好,不該說那些話惹怒了姐姐,姐姐就給妹妹個認錯的機會,嘗一塊點心吧。”
說著,她一手托盤,一手拿起一枚點心遞到宮壁禾嘴邊。
“謝謝,我不愛甜食。”宮壁禾反手一擋,碰到花鈴手肘,美人失力,咚的倒了下去,手上糕點散落一地。
“花鈴!”安陵宗玉急忙上前,扶起花鈴,抬眼不悅的瞪了眼宮壁禾。
“沒事,王爺別著急,妾身沒事,姐姐不是故意推我的。”花鈴一臉痛苦,揉了揉手臂,歉意的看著宮壁禾,柔聲道:“都是我自己沒有站穩,不怪姐姐。”
“哇,你好大度!”
宮壁禾真想給她拍拍掌,她嘲諷完後,轉身便走。
安陵宗玉扶著花鈴,眉頭一皺。
美人眼中泫淚欲泣,嬌滴滴地說道:“王爺,您別這樣,待會兒嚇到姐姐了,妾身真的沒關係的。”
冷冷的聲線在宮壁禾身後響起:“站住。”
宮壁禾回頭,與安陵宗玉淡漠的眼神相對。“王妃將人撞倒,不道個歉?”
見那躺在安陵宗玉懷中的美人麵色慘白,宮壁禾不屑的哼了一聲。
安陵宗玉蹙眉,道:“禮部尚書家就是這般教女兒的?撞到人了一聲抱歉都不會說?”
宮壁禾煩他們煩的緊,不耐煩的吐了句臟話,怒道:“自己站不穩怪我嗎!綠茶婊!白蓮花大聖母!”
安陵宗玉滿臉訝異,不知道他的王妃這些詞彙是從哪兒來的。
“王爺,您別生氣了,王妃她也不是故意的。咳咳。”弱女子嬌滴滴的好不可憐。
“砰”——
那頭,宮壁禾已經甩上了門。
安陵宗玉袖口被拽緊,花鈴淚眼婆娑道:“是妾身不好,不該來打擾王爺與王妃的,妾身先回去吧。”
“你自己還能走嗎?”安陵宗玉突然問道。
花鈴一愣,隨即恩了兩聲,點了點頭。
“那你先回院吧,本王還有點事要與王妃說。”安陵宗玉衝著花鈴笑了笑,後者咬著牙關,委屈巴巴的離開了。
褐色門板上映著倩影,安陵宗玉呼了口氣,上前敲響了門。
很快傳來綠豆的聲音。
“誰啊?”
“開門。”安陵宗玉頓時忽感憋屈。自己的王府裏,還要被關在外頭,他們兄弟姐妹十幾個,他怕是第一人。
門被輕輕拉開,小丫頭警惕的看著來人,安陵宗玉則是透過她看到了桌上坐著的那人。
手上正在把玩著一堆紙片。
“給王爺請安”綠豆忙不迭的行了禮,繼而回頭看向自己主子。
宮壁禾放下手中紙牌,起了身,也不行禮,而是很警惕的問道:“你來做什麼?不陪你那美人花前月下吃核桃了?”
她目光充滿了警惕。
安陵宗玉不急不慢的坐下去,順手拿起兩張紙牌一看,疑惑道:“這是什麼?”
“撲克。”
宮壁禾沒好氣的奪了回來,麻利的洗了把牌,隨口問道:“怎麼?王爺要學?”
“好學嗎?”
“恩?”宮壁禾訝然。
安陵宗玉又問道:“紙牌,好學嗎?”
“好學,您多輸點銀子給我,一會兒就學會了。”宮壁禾笑了笑,手抽動著紙牌唰唰作響。
安陵宗玉瞧她一眼,這花容月貌的,分明就是那個聲名賢淑的宮二小姐沒錯啊。
“咳…”意識到自己盯著別人看久了,安陵宗玉不自在的咳了兩聲,然後說道:“本王過來找你,是想問問你,明日宮大人壽宴,你可備好壽禮了?”
宮壁禾懵了。
這個還真沒有,不僅沒有,而且她把這事兒給忘了。
她眨眨眼,硬氣道:“家父喜愛名家字畫,我打算明日若是贏了錢就去市集給他買一副。”
“若輸了呢?”安陵宗玉有些失笑。
“輸了就不去了。”宮壁禾擺擺手,原主的記憶可告訴她了,宮家沒一個人待見她的,老爹疼的是她大姐。
安陵宗玉再次愕然。
說好的宮二小姐奇孝呢?
“王爺…”宮壁禾催促道。“您還有事嗎?要沒事兒的話請回吧。”她揚了揚手裏紙牌,示意自己要與綠豆打牌了,沒空接待他。
安陵宗玉眉梢一揚,指著紙牌,“一起。”
“啊?”
“本王說,一起。”安陵宗玉氣定神閑的坐穩了,綠豆連忙倒了杯茶給他。
然後嚇的躲出了門外。
太奇怪了,這個組合怎麼看怎麼奇怪。
其實安陵宗玉想法很簡單,他晾了王妃這麼久,哪怕成婚當晚不現身,令她羞憤至極跳了水榭渠,他也絲毫不為所動,可這王妃醒來之後卻像想通了似的,渾變了個人,成日的作妖搞事,將寒苑鬧的雞飛狗跳。
一月來,安陵宗玉忙著其他事,還不得空想起自己的王妃,待想起時,厲王妃好賭豪飲善作樂的名聲已經傳遍了整個華京城。
哪怕今日二人相對,不僅在她臉上找不到一絲因為得不到疼愛而悲憤羞怯的模樣,甚至找不到一點傳言裏她該有的樣子。
“王爺!”
安陵宗玉的思緒被一聲不滿的呼聲打斷,他抬眸一掃,見宮壁禾手裏握著紙牌,不耐煩的點了點桌麵,示意他摸牌。
“學不學!不學睡覺了!”
安陵宗玉眨眨眼,張了張嘴,溫聲道:“這就睡覺了?”
“不然呢?”話音剛落,宮壁禾咂咂嘴,半天才回過味兒,沉下臉道:“不是那個睡覺!別亂曲解我意思!”
“哦。”安陵宗玉乖巧的點點頭,摸了張牌。
宮壁禾理了理手裏的牌,看他一眼,輕哼著自言自語道:“你都被別的女人碰過了,臟兮兮的,老娘才不要!”
牌麵畫的挺可愛,雖然安陵宗玉並沒有見過。他摸了摸牌麵,轉而衝宮壁禾笑了笑,悄聲道:“沒有,不臟。”
宮壁禾沒有聽清他的話,疑惑的瞧了他一眼,然後將牌推給他,催促道:“牌都拿不穩,幹脆別學了!”
“王妃耐心些教好嗎?本王第一次。”
安陵宗玉手裏的牌擋住自己的麵頰,目光卻落在宮壁禾臉上,見她杏眼圓瞪,眉如遠黛,卻一副暴躁模樣。
他覺得有些好笑,自己這位王妃,好像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