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找

火焰被封凍在雕塑中。

初來國家科學院的人往往會有這樣的第一印象。工程師們為了同時讓環保主義者和曆史學者滿意，用透明的納米板材料把火焰整個包圍了起來，既能讓人看到火焰的跳動，又不會產生汙染。整個雕塑粗看上去很像冰凍住了火。

每當我路過科學院時，總會感覺跳動的火焰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麼——事實上這也是設計者要表達的含義之一：我們的過去在哪裏？

這顆藍星，是沒有多少曆史的，至少現在沒有。

從太空角度，叫藍星或者藍色星其實很不準確，整個星球占據最多的是黃褐色，然後是黑色，藍色的海洋不能說沒有，但隻局限在星球的兩極。有人猜測，星球名字來源於瑞利散射下湛藍的天空，但這無法解釋為什麼藍星的別稱是引力星。祖先給世界起名字的時候，總不至於是躺在草坪看天空決定的。後人無從知曉原因，因為藍星幾乎沒有曆史。

久遠之前，祖先們登陸藍星，然後繁衍人口，改造星球，最終建設了一個繁榮的世界，直至今天。中間固然有無數可以稱頌的細節，但登陸前的曆史則是一片空白。

但是，改變的契機就要被一群不學無術者毀了，我一邊想一邊用瞳孔驗證打開實驗室的門。

剛剛進入，我的助手婷就滑了一份通知給我，我揮手讓通知停在我麵前，閃爍的字體和公章再次提醒我這不好的消息。

“探索過去項目沒有通過評委會的二次審議，他們認為，第一期探索證明，現有技術下，捕捉過去的電波來複現曆史成本過高，首席科學家表示，這跟用大炮轟擊森林裏的蚊子···”

“首席？就是說鯨長牙齒的那位？”我略帶不屑的回應。

“首席是天體物理學家，也是計算機工程師，但並非生物學者，所以我覺得這個錯誤並不影響他論斷的權威性。”

不用婷提醒，我也知道這個事實。要解釋和首席的爭論，要從三年前我們的爭論開始。

三年前，在太空中觀察躍遷時，我意外捕捉到了一段電波，在宇宙中他們罕見，但隻要肯認真尋找還是能找到的，但這段電磁波在600兆赫以下的原始頻段電磁波段，在這個波段內，電磁波搭載的信息老老實實地在光速的限製下爬行。

於是我嘗試破譯這段電波，我並不抱太大的希望，但隨後我獲得了足夠的信息量，最終破譯出的聲音和影像轟動了公眾。

從理論上來說，既然從過去的電磁波獲得信息是可以的，那麼遲早可以找到祖先們在太空遨遊時的發射的電磁波，藍星人可以探索更早的曆史，甚至於找到我們曾經的母星。

也有人提出反對意見：電磁波在太空中受到宇宙背景影響，在各種粒子流的影響下，不可避免地會發生偏轉和散逸，信息會流失地非常厲害，計算角度所需要的超算能力也是天文數字，即使中了獎，兌獎的成本人類未必支付得起。

盡管有這種顧慮，但強大的民意支撐下的我還是申請到了足夠的經費，耗費巨資後，破譯設備建設就位，並且毫無創意地被命名為一號機。

但接下來三年零落的成果驗證了反對派的想法，後來捕捉到的信息想要破譯出聲音和畫麵難度極高，破譯出的信息過於零散，公眾最關心的曆史信息毫無蹤影，最諷刺的是，反而捕捉到了不少蟲星人的信息，軍方對此頗為重視，除了能了解對手外，蟲星人也把分享相關信息作為停戰的條件之一。

探索過去項目耗費的巨大能源還是讓科學院決定放棄，評議會今天算是給我下了“最後通牒”。

“電磁波以後會是我最討厭的粒子。開始吧，沿著上次計算的軌道繼續。”

“那科學院的通知···”婷顯然有疑慮。

“這隻是通知，既然要停掉項目，那麼起碼要預算委員會通過，科學院辦公室列入議程，綜合保障部盤點···”我滔滔不絕說了一通，最後做出總結，“項目設立時走過的流程，項目結束時一個也別想給我少！”

“至於科學院的通知，我當然是虛心接受，無法執行了，時間寶貴，開始吧。”我按下了啟動鍵。

伴隨著輕微的嗡嗡聲，一號機開始激活，處在量子糾纏另一側的觀測設備開始工作，捕捉宇宙中那些可愛又可惱的電磁波，將“可疑分子”吞下的同步用量子糾纏將它們複製到我的實驗室，大多數都是雜亂無章的背景音與畫麵，隻有少數包含有信息——但也未必破譯成功。

在數據編譯的同時，我彈了彈食指，接通了我師兄的通訊。

“破譯係統AI的演化怎麼樣了？上次聚會時你告訴我馬上會有裏程碑式的突破，可以沿著信息源頭大尺度追溯。”

“別催了，我希望你靠譜點，上次傳過來的信息讓最新的量子超算差點罷工，你從哪搞來的蟲星人的原始通話記錄？折騰了半天才確定，說起來，蟲星人在演化初期，居然是不能屏蔽自己思想的，這個和昆蟲有點類似。”

“幹點碳基生物該幹的活，我們在尋找曆史。”

“已經能用了，但係統還在優化，雖說原始航天器的路徑是很容易被AI猜出來，但你要找的這個像個沒頭蒼蠅了。”

“先發過來吧，後續有疑問我們再聯係。”

“那你可得給我計算雙份工時，說起來，科學院找我確認過數據能源消耗，你可悠著點，小心審計找···”

我結束了通話，師兄是一位出色的統計學家和計算機工程師，如果話能少一點就更好了。

新的AI開始接入係統，重新還原電磁波中的信息。那些包含了原始音視頻的信號，它跨越了銀河浩瀚的空間、前後數千億秒，已經在寒冷的宇宙空間中損耗了絕大部分能量，或許命運憐憫它的孤獨，它終被我接收了。

新AI對首個信息段進行了補全：

“自然···磁···不要返航，不要···磁···這裏不是家！”

“審判···磁···必須接受···共同追擊···磁···”

“自然選擇···磁···正在追擊中·”

與聲音對應的，是一個古樸艦橋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