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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卒戍卒
汪滄海

第一章 戍卒

《戍卒》

緊急集結號響了。

我覺得它的聲音不是從耳朵進來的,它紮到了心裏。

我整夜都沒有睡覺,襪子早已穿在了腳上,緊緊提到了脛部。靴子就放在床邊10cm的位置,我在上床前反複確認了它的位置,以確保一跳下床,腳就能鑽進去。

47小時前的動員大會上,團長告訴我們,敵方的部隊正往這裏集結。

“你們都是英雄!人民會記住你們的名字!你們的身後就是祖國!”

動員大會結束後,團長給我們每個人發了一小張紙,還有一個軍綠色的袋子。

我已經記不清我具體在那張紙上寫了什麼,隻記得我提到了母親、父親和妹妹。如果我被裝到了那個軍綠色的袋子裏,這張紙就會寄給他們吧。緊急集結號一響,我就穿好了軍裝,背上了槍。我把槍帶拉緊了,槍緊緊貼著我的背。

在集結的隊伍裏,我仰頭看了一眼天,星光閃爍,跟我的家鄉一樣。星星把夜照得很亮,但我看不到戰友的臉和他們的表情,我的眼中隻有前方。

隊伍的前方有一道河穀,它窄窄的,隻漏出一絲細流。

團長說,那道窄窄的河穀,是我們要捍衛的祖國。

我們已經站到了祖國的邊界,我右側大約十二米的位置,是紅色字刻印的界碑,刻著祖國的名字。那紅色的字,是百年來戰士的血浸潤的。今天我和它肩並肩站在一起,我便和百年來的戰士們站在一起。敵人來了,依稀從河穀的那一頭冒出一點點黑色的影子。敵人的精神和身體,都很軟弱。他們隻會用黑夜當掩護,不懂得正大光明地戰鬥。他們慢慢從遠處一點點摸過來,到了近處,他們衝向了我們。他們的數量倍於我們,如果他們不是擁有數量的優勢,他們甚至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我發出的怒吼比訓練時發出的還要強上百倍,我衝了上去,與敵人撕咬在一起。

我的軍靴踩在敵人的屍體上,我將雙肘頂在身前,向敵人發起衝鋒。

戰場上,我被衝散了。

我的軍靴踩到了什麼脆生生的東西,重心不穩,我從冰片上滑倒了,摔入了一個深穀。

在踩空的那一刻,我死命用利器紮入冰層,以減緩我下落的速度,但冰片太滑了。我感覺到什麼東西刮到了我的肋骨,砸得我的內臟生疼生疼的。當我滾到這裏的時候,上方的廝殺聲已完全消失了,冰穀空靈的微響徹底掩蓋了戰場的聲音。

嘶......肋骨摔斷了不止三根,內臟麵臨著內出血的危險。右小腿骨折了,但並不是很嚴重,應該隻是骨裂。我換了一個相對舒服一點的姿勢,雖然肉體的疼痛還在刺著神經。

這裏是哪?還在祖國麼?這個冰穀,是在界碑的南邊,還是在界碑的北邊?

我們贏了麼?肯定贏了。我的戰友比我還要勇猛,他們每一個都是最壯碩的戰狼。他們不該來挑釁的。他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決定,就是出現在這裏,出現在界碑的北邊。

想到這些,我舒了一口氣。雖然舒這口氣的時候,肺在痙攣,我不得不咳出一口血來。一呼吸進凜冽的空氣,氣管就撕拉撕拉得疼。

無論如何,我做到了,我捍衛了我的祖國,我捍衛了這條窄窄的河穀。

隻是現在,自己怎麼辦啊。

熱量從身體裏迅速流失,手指有些僵住的症狀。

我曾經設想過被敵人偷襲的利刃刺入胸膛,將熱血灑在冰上,卻從來沒想過會像現在這樣。我掙紮著從上衣的口袋裏拆出一小塊黑色的方塊兒,將它放到嘴裏,感受著它慢慢融化。

強烈的甜膩味,好消息,消化係統還能繼續工作,這能為我提供些許熱量。在祖國的土地上,我還有最後的一點點時間了。不對......我的戰友會不會來救我?我仰頭看了一眼掉下來的地方,那裏現在隻剩下一個小小的縫隙,透入一點點星光。

要到這裏救我,說不定會有更多的戰士受困。他們還是要去多消滅幾個敵人的好

想到這裏,我平靜了許多,疼痛也稍稍減緩了。

我的名字會為我的人民所知,那些普通人,我的同胞,他們會在新聞上看到我,來到我的墳墓前獻花。我的母親會為我驕傲。人民把後背交給我,是我的榮幸,而我捍衛了你們的後背,是我的榮耀。可惜我不能躺在那個軍綠色的袋子裏回去了。但是,在祖國的哪裏入眠,都是一樣的。這個窄窄的冰穀,也是祖國的一部分。

我合上了眼睛,我會在榮耀中逝去,英雄的意識會簇擁著鮮花,走向彩虹的殿堂。

黑暗,合上眼睛就是黑暗,這片黑暗令我到處摸索。

啊!

我摸到了什麼金屬物體的邊角,它劃破了我的指尖。死亡並沒有如期而至。這不是我的利刃,它早已飛到了遠處。我抹開模糊視野的血汙,看清楚了它的形狀。這是一個小小的金屬方盤子,它卡在冰裏,隻露出了一角,發出一點點微弱的亮光。

它是什麼?雷達麼?

不太像,它太奇怪了,尤其摸上去,明明是金屬,卻滑得跟絲綢一樣。它好像有一種魔力,吸引著我用生命的最後力量去把它挖出來。我的叔叔曾經給過我一個碟片,裏麵講述著英雄的故事,它雖然厚多了,但卻跟那個碟片很像。

我有種預感,它裏麵藏著什麼東西。

我把它用力扯了出來。上麵有幾個按鈕,隻有奇怪的幾何形狀,而沒有指示標語。我隨意在上麵按了幾下,並不抱什麼希望。它的綠色燈光閃了閃,並沒有變化。

唔,是某種過時的軍事儀器被遺棄在了這裏吧。

哈,跟我一樣,我們不小心都被困在這裏了;跟我一樣,你也曾為你的祖國出過力吧。那你也是一個小小的士兵,我們就一起埋葬在這高高的冰原上。我愛我的戰友,我愛我的槍,我愛我的利刃,所以我對它也有種天生的好感。我把它擁在了懷裏,就像擁抱一個戰友一樣。

這個動作讓它突然亮了起來。

它的綠光閃了閃,突然發射出各種不同顏色的光了。我把它放到了一塊兒冰石上,看它到底映射出了什麼。

各種顏色的光投射到了空氣中,這竟然是一個全息投影!。

它竟然還在發出些許聲音,我佝僂下身子,用耳朵貼著它。這是人的聲音,而且是我家鄉的方言,這個人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

我再次抬頭,看著這個全息投影的人,我發現了他的奇異之處。

他的發髻紮了起來,就如同我小時候在電視裏看到的古代士兵一樣。他穿著類似於戲服的甲胄,上麵細細密密地縫著金屬的玻片。他的布鞋沾著土和血,腳踝扭過了一個奇怪的角度。投影的邊緣,還能看到他身邊斷掉了的短刀。很快,投影動了起來。這個人踝著腳,一步一挪地朝鏡頭走過來了。他先是擺弄著這個鏡頭,接著擺正了位置,靠了下來。

他的背景裏沒有冰川,倒是有許多藤蔓。

我把耳朵貼了上去,方言口音太重了,我要仔細甄別出他說了什麼。

“感謝土地公顯靈,感謝土地公顯靈。”他朝著鏡頭跪拜了一陣。

“請土地公護佑孔明先生百戰百勝。”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孔明,他的口音太奇怪了,我在家鄉都沒有聽過這麼重的口音。

“愚民陳甲,以一粟米請土地公顯靈,護佑孔明…先生。”他又重複了一遍孔明先生,接著從懷裏掏出了一粒米,放到了鏡頭前。

這粒米還帶著血,不知道這是他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他拜了幾次,便退到了壁邊。

“愚民無能,若土地公不顯靈,請使自叨噫!”他的淚水流了下來。

“某陳甲,郢都人,是家裏老大。十四時,家中大饑,父親賣女,母親餓死,幸得皇叔搭救,便隨皇叔征戰。”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好像說話都極為費力。

“隨軍十年,奈何甲體弱矮小,無所建樹,被孔明先生安排戍邊。”“戍邊”,我清楚地聽清楚了這兩個字。

“南有蠻患,甲為報皇叔恩情,自作斥候。奈何能耐不濟,腿腳無力,被蠻人覺察。甲斷後,被蠻人重傷,摔入深穀,幸遇土地公神器,請土地公顯靈,佑孔明先生戰勝。”他的力氣已經漸弱,連一句話都說不明白了。

“甲死矣,但望漢室興隆,黎民得幸。甲感皇叔恩德,願化為鬼魄,亦為漢室戍邊。”

接著,投影的圖像不再動了,變得靜止,投影裏的人漸漸歪斜下去脖子,倒在了地上。小方盒的投影停在了最後的畫麵上,接著亮了幾束紅光,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噪音。

孔明,皇叔,蠻患,這是三國時期的一名戍卒。

那這塊小方盒,應該是某種超自然的記錄儀!

媽的,希望這不是犧牲前的什麼幻覺。

我掐了掐自己骨裂的腳踝,一陣劇痛,我還活著。

記錄儀還放著陳甲的最後畫麵。

我是正好摔到了這裏,遇到了它。

我靠近了它,我看到了被投影光束強調出來的空氣中飄著的微小的碎冰片,他的臉龐就在這些冰片中折射出來。我覺得他很眼熟,一雙粗厚黑重的眉毛,眉毛下麵長著細長又淩厲的眼睛,瞳仁小而亮,略向兩側分開。他麵部的正中,是豐滿挺立的鼻子,鼻子下方梳著雜亂又稍帶形狀的胡須。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寬厚的下顎。

我是不是認識他。

是兵馬俑,兵馬俑......那些秦人士卒的臉,就是這個樣子的;我小時候在地裏幹活,那些有著寬厚肩背的農民,也有這樣的寬厚的下顎。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鼻子和眼睛,我對著冰川的反射照著自己的臉。

我好像也是這個樣子的。

我伸出手去,想碰碰他,可手穿過了投影,什麼都沒有碰到。

他是投影,是幻覺,還是真實存在過的人呢。

在出征的前夜,孔明先生頒下命令的那一刻,他是否也會寫下一封信,跟散佚的家人說些溫暖的話。亦或是他的家人早已故去,他是為了天下人的家人而戰鬥的。他在臨行時,是否也會拉緊身上的甲胄,握緊手中自己的利刃,時刻警戒,準備戰鬥。我不得而知了,我隻有這幾分鐘的錄影。

孔明先生的大漢終究還是散滅在了五丈原,“土地公”並沒有顯靈。

算了吧,哪有什麼神仙,還不是得靠人自己,靠自己手裏的槍,手裏的鋤。

他是我的戰友啊。

我的名字記錄在姓名薄上,電子檔案裏,那他的呢?

他的名字是陳甲,一個小小的戍卒,他的故事就藏在這個奇怪的儲存器裏。

有誰會知道他麼?

我還有一名戰友,我要帶著他離開這裏!

左腿還能走動,右腿雖然骨折,但還可以扶著冰壁行走。我要簡單包紮一下肋部的傷處,以使內出血不那麼嚴重。

我得爬上去,就靠一條腿和兩隻凍僵了的手,得努力地往上爬。我把它揣到了衣服裏,開始嘗試用手抓握住冰川的棱角,這是冰棱子劃開了我的皮膚,但寒冷早已讓我的神經不再敏銳。

再往上一米!再往上一米!

四米,這裏的坡度還不算過於陡峭,但仍然離射入洞口的微光還有很長的距離。一步一步來,走好每一步,就能過去!既然走過了四米,就能走過十米,二十米,就能重新回到地表,找到我的部隊。再等等,陳甲,我快把你帶出去了。

我又握緊了一處冰川的突起,正準備往上再爬一小段。可是突然,我左腿下踩著的冰石破碎了,我的雙手抓緊了冰壁,可我的腕力現在卻承受不了我的體重。

我的手使不上力了,可能是失血,也可能是低溫。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讓自己不摔下去,可是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我的手指一根根從冰壁上脫落。

媽的,媽的!我要摔下去了,這樣摔下去,受傷會更嚴重,我就再也沒有機會往上爬了。

再用點力,哪怕再多一點點,帶著我爬上去。我的手指啊,平常做引體向上的訓練的時候,你們不是很有力氣的麼。

再來一點!

已經用盡全力了,手指從冰川上滑落。失去了著力點,身體下墜著。我把那個小方盤抱在了懷裏,如果摔碎了它,陳甲的故事便無人知曉了。

我還在下墜。

下墜。

可是......不對勁,我隻爬了幾米高,為什麼下墜的時間這麼久?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懸浮了在了半空中,我懷裏的小方盤子,正發出奇異的光束,將我的身體托住了。

怎麼回事?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來,它直接灌到了我的大腦裏。

“您好,地球的智慧生物個體,二十三分鐘前,你啟動了我因事故遺失的記錄儀的定位模塊。”

我轉過頭,看向身邊,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我現在是通過腦電信號直接和你交流,你看不到我的。”這個聲音察覺到了我的想法,直接回答了我的問題。

“你是我的幻覺麼?”我摸索著地麵,穩定了平衡,但地麵上太冷了,我又縮回了這束溫暖的光裏。

“不是,我是真實存在的,我是來自2000光年外的塔比星的一名社會學研究者。”

“你怎麼證明?”

“現在這裏的溫度按照你們的度量衡計算,是零下二十八攝氏度,我們正在以32bit每秒的速度交流。”

“這代表什麼?”

“你們的幻覺是大腦虛構出來的,所以無法維持較高的精密度。也就是說,幻覺的很多細節,都是缺失的。但我能描述你想知道的任何一處細節。”

“好......好,這個盒子,是你的?”

“是的。我們觀察地球文明,已經有上萬年的曆史了。你抱著的儀器,是我們一個因故障遺失的記錄儀,我來把它帶回去。”

“這是一個記錄儀?那它錄下來的,那個蜀國士兵。”

“稍等,我察看一下它的存儲狀態。”聲音說完,那個小方盤子的燈光就閃動了幾下,隨後又恢複到了常態,“嗯,這裏記錄了來自於地球原始文明封建時代的一名士兵,他在瀕死前誤操作了記錄儀,於是記錄下了自己的影像。”

“那......咳咳咳......”我還想問些什麼,可是肺部又一陣痛癢。

“你的生命體征狀況相當差,也許我可以用我飛行器剩餘的能量治療你,並把你帶到安全處。畢竟是你幫助我找到了記錄儀,避免了一場災難。”這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你可以帶我出去,讓我找到部隊?”

“是的。”

“那你可不可以......讓這個世界永遠和平。”我繼續咳嗽著,假如外星人給了地球人一個請求的機會,我並不想把它用在自己身上。

“很遺憾,我不能滿足你的這個願望。第一,按照我們的法律規定,我們在觀察原始文明時,不能夠幹涉該文明的進程。第二,我是從2000光年外趕來,飛行器的能量兀餘度有限,它不能承擔使世界和平的能量。”

“是這樣......你僅僅可以治療我,帶我出去,是麼?”

“對,我可以這麼做。不過如果我帶你出去了,我便需要刪除你的這段記憶。我們不能讓地球文明現在就發現我們的存在,這會導致嚴重的後果。”

“這段記憶......”

“你決定好了麼?”

“你還沒有刪除我的記憶,是因為假如你不救我出去,我就會死在這裏麼?”

“是的,你所在部隊的搜救工作最早會在十二小時後展開,並且還是在對方同意談判的情況下。他們要找到你,大概還需要七個小時。你現在麵臨愈發嚴重的內出血和失溫症狀,在這十九個小時裏,你的生還可能不超過百分之零點零零三。”

“隻有你能救我了。”

“是的。”

“在作出決定前,我能問你一些事情麼?”

“可以,但不能是涉及光速飛行或時空旅行這樣的問題,我無權告訴你們這些理論。”

“我不會問這些問題的,咳......”我忍住了咳嗽,”那個蜀國的士兵,陳甲,蜀國人記住他的名字了麼?他有沒有得到什麼勳章,或是立了幾等功,假如那個時候有的話。”

“勳章......你是指來自於統治者認可的榮譽麼?”

“你可以這麼理解。”

“很遺憾,陳甲並沒有獲得這類榮譽。”聲音頓了頓,像是去查閱了什麼資料。

“為什麼?他光榮地戰死了,為了人民戰死的。”

“人類個體,名陳甲,於公元225年夏戍邊蜀國南部邊境,請命作為斥候探清南蠻敵情。同行一共六人遭到截擊,陳甲一人戰死,其餘五人逃逸。後逃逸五人再遇蜀軍,審問得知該五人合謀竄逃,被列為逃兵處斬。”

“那陳甲呢?”

“陳甲因其下落不明,也被認為是逃兵。”

“可他不是逃兵,他英勇地為戰友斷後。”

“是的,但是公元225年的人類無法獲知這樣的信息,陳甲的名字依然被列為逃兵。”

“......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是我的戰友,他是這片土地上最勇敢的人。”在隊伍裏,我們常說,流血流汗不流淚,可現在,我卻無法阻止眼淚淌下來。

“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在你們的文明裏,戰爭中很多英勇戰死的人,他們的姓名都不為人所知曉,有一些甚至‘變成’了叛徒,為後人所唾棄。”這個聲音依然沒有一點波動。

“我明白了......但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已經過去將近一千八百年了。無論它是不是應該,它都已經發生了。”

一千八百年。

不過沒關係,他還是我的戰友。

“我能再看看他的投影錄像麼?你沒有刪除掉吧。”

“沒有,我還沒有檢查其中的有用信息,不會擅自刪除的。”

“陳甲的故事對你來說,是有用信息麼?”

“在兀餘信息裏,級別也不算太高,他並沒有影響整個文明的進程。三國時期在整個人類曆史裏,也不算特別重要的部分。不過也許他的事例可以作為一個切入點,用來研究遠古文明人類的心理活動狀態。”

“也就是說,如果你救了我,讓我活下來,再刪除我的記憶,那陳甲的故事也會消失,他就永遠都是一個逃兵。”

“永遠?這個宇宙中,沒有什麼能夠永久存在。熵增是自然的規律,包括你,包括我,包括陳甲。你能看到他,隻是一個巧合,如果他死前沒有碰巧操作我的記錄儀,你也不會知曉他。”

“我想再看看他。”

“可以,但你最好盡快做決定。”

小方盒子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停住,放出了他的投影。

“甲死矣,但望漢室興隆,黎民得幸。甲感皇叔恩德,願化為鬼魄,亦為漢室戍邊。”

他又一次倒在藤蔓叢裏。他死前的這句話,再一次在我的腦海裏回響。他不應該是一個逃兵,他是這片土地上最勇敢的人。

也許我能改變他的命運。

他的命運隻有我能改變了吧。

“我有一個請求,我想是合理的請求,也不會超出你的能量兀餘範圍。”

“說吧。”

“我想請你,把陳甲的故事,告訴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

“這並不困難,隻要進行一個廣播就可以了。可若是這樣做,我就沒有足夠的能量帶你出去了。”

我把軍服脫了下來,親了親我的紅肩章,接著把它疊好了,放在我的身前。

寒冷瞬間湧入我的軀體,這次,死亡終於要來臨了。

“請你這麼做吧,我就在這裏了。”

“我已經這麼做了。”

“那我為什麼沒有聽到廣播。”

“因為我發送的不是聲波,也不是電磁波,那些波消失得太快了。我發送的是引力波,它會周期性地繞著地球回蕩。你們在大概二十五個地球年後就能夠甄別出這些含帶信息的引力波了。對我們來說,發射這樣的引力波,跟把你救出去,消耗的能量差別不大。”

“引力波,那是什麼?它能持續很久麼?”

“數百萬年吧,至少。當你們的文明第一次探知到空間中攜帶信息的引力波時,就會知道陳甲的故事。”

“太好了。太好了。”

“好?可是你快死了,你會重歸高熵的狀態,意識也將消失。”

“我可沒有死。”我躺了下來,敬了個禮,”就像陳甲也不會死一樣。”

“令人費解,不過是很值得研究的智慧生物的精神狀態。”

於是地球上空,多了一束來回震蕩的引力波。

冰原上的河穀,佇立著一塊刻著鮮紅色字體的界碑,一寸也沒有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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