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晞的手機響了,萬年不響的手機進來一條短信。
‘廖先生今天晚上八點到家’
公式化的語氣,沒有溫度的文字。
南晞看過短信將手機隨手又放到茶幾上。曾幾何時,她麵對這樣的消息眼底平靜了,心頭也沒有波瀾了。
廖城這一次走了是一個月還是兩個月?
記不清楚,也不想費勁去想。想多了頭疼,還沒有任何意義。
以前廖城每次出差,南晞都是數著手指頭等著盼著他回來。會在日曆上劃去一個又一個他不在的日子,會在他回家的那天準備豐盛的大餐迎接他,更會把自己打扮的花兒一樣美。
但日子久了,南晞就不盼了。費勁不討好的事做多了,自己都討厭自己了。
南晞將簽好名字的離婚協議從抽屜裏拿出來放茶幾上,拿本書去陽台的躺椅上打發時間。漸漸眼前文字糊成一片,眼皮困得打架。不知瞌睡多久南晞覺得肩頭有些冷,下意識想將披肩攏攏。手指觸及披肩,眉頭微蹙起。
她記得看書時候是拿了一條灰色羊毛格子披肩搭在身上的,可此時手裏摸到的料子不是溫軟的羊毛料子,倒好像蕾絲。
苦笑一聲,自己有多久沒接觸過蕾絲了。隻因為他不喜歡,她就戒了。結婚十年,她才三十出頭,卻已經被他磋磨的夢境和現實都分不清了。幸好,這一切就要結束了,徹底結束了。
南晞換個姿勢想再睡一會兒,突然響起開門聲音,伴隨而來的還有急促的腳步聲。
廖城回來了?不應該啊,自己這一瞌睡都從早上睡到晚上了?
“哎呀晞晞,這日子你怎麼還坐椅子上睡著了?醒醒,快醒醒,廖城的婚車都到了!”
南晞被一陣大力晃的脖子都要斷了,本能的伸手去揉眼睛,卻被一隻手重重的打在她手背上:“天啊,晞晞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你把妝容都弄花了!”
南晞茫然的看著湊到自己麵前熟悉的臉,陳素芬?她不是兩年前宮頸癌去世了麼!雖然這是一個讓人悲傷的事,但那一天,南晞卻特意放了煙花,做了一桌子菜,還喝了一瓶紅酒慶祝。
“你這眼睫毛糊了,粉底也花了。趕緊來人,來人啊,化妝師,快點來給新娘子補妝!”
陳素芬特有的尖嗓門給南晞震的一激靈:新娘子?
轉頭看看四周,心頭再次巨震。
自己是在紅葉山別墅的陽台上小憩啊,這怎麼會在出嫁前自己的房間裏!
不大的閣樓,床的上麵是小洋樓屋脊的斜坡。半新不舊的藍色窗簾上是小兔子的吃蘿卜的圖案。身上的婚紗正是十年前和廖城結婚時候穿的。法國著名設計師設計並親手製作,非常昂貴。記得婚禮的時候由於太緊張不小心踩壞了邊角,心疼的背後哭了好幾場。梳妝台上擺著台曆,翻開的日期正是十年前和廖城結婚的那一天。
二零零八年,九月九日。
是還在夢中沒有徹底醒來,亦或是老天開恩......讓自己重生回到十年前?
伸手摸著鏡子裏自己的臉是那麼年輕,吹彈可破的皮膚,緊致光滑的眼角,晶亮有神的眼睛。自然青春的模樣真好啊。手下一秒滑到大腿上狠狠掐一把,劇痛讓她本來如死灰般的心迅速膨脹,加速,呼吸都變得不穩。
所以,自己真的回到二十二歲這一年了!
三年厚臉皮倒追男,十年喪偶式婚姻,將自己花骨朵一般的女子硬是磋磨成一塊風幹的老臘肉。耗盡所有的熱情和耐心,最後親手寫下了離婚協議書,是帶著怎樣的絕望和悲壯。
既然十年後注定會離開廖城,那自己為何還要白白浪費掉十年的青春和生命?廖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金貴有用的,難道自己的時間就是白菜蘿卜一樣廉價?
南晞腦中升起一個念頭,一個膽大包天,絕對瘋狂的念頭。
陳素芬尖著嗓子指揮進來的人:“你去給她重新上妝,你去給她弄頭紗,頭紗都歪了看不見啊。你出去告訴外麵的接親隊伍,新娘子晚一會兒再下去。嬌嬌,哎呀嬌嬌你在這兒幹什麼啊?看新娘子啊。別急,等嬌嬌長大了,肯定會比姐姐還漂亮的。”
南晞從鏡子裏去看那個十五歲的尖嘴女孩,一雙狹長的眼睛咕嚕來咕嚕去帶著與生俱來的不安分。曾經把陳素芬帶來的這個女孩當親妹妹對待,可後麵經過太多事才知道自己的善良和好心是多麼蠢不可及。
閉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
你們都還是當年的樣子,而我卻已經曆劫歸來。
慢慢張開眼睛,南晞漂亮的眼底閃過和此時年齡不相符的冷沉和蒼涼。但下一瞬,就變成無害的微笑:“陳姨,我想去趟衛生間。”
陳素芬有點不耐煩,但不敢得罪未來的金主隻能強顏歡笑:“晞晞,不能忍一下麼?廖城的車都來了,要不你到那邊的酒店再......”
“陳姨,我好像那個來了。”南晞手捂著肚子,撅著嘴巴撒嬌:“日子本來還是要過幾天,可肚子忽然鈍疼,腰酸,雖然不知是不是......但萬一臟了婚紗可就丟人了。”
陳素芬是過來人,知道女人月事會隨著心情的變化提前或拖後。心道一聲:真是麻煩,麵上卻繼續微笑:“那快去快回,哎呀,晞晞你上個廁所拿包幹什麼。”
“我包裏有衛生棉啊。”南晞衝陳素芬揚揚手裏的包,一手拎起繁複婚紗就往門外走。出門的一刹那,所有的表情收回,眼底冷的冰坨子一樣。
進去衛生間反鎖上門,南晞從抽屜裏找到一把剪刀,毫不猶豫的將昂貴婚紗囉嗦的下擺剪到膝蓋長短。接著用清水洗去臉上的妝容, 頭紗一把扯掉,將長發隨便用皮筋在腦後攏了一下。做好這一切,打開衛生間的窗戶看看外麵,果真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前門,後門一個人都沒有。
南晞背上包果斷爬窗跳出去,拍拍手,走的那叫一個堅決瀟灑。
廖城下意識抬起手腕看看時間,距說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十分鐘。等人從來不是他的特長,尤其是大群記者跟著,長槍短炮架著,新娘子卻遲遲不出來,這讓他覺得有些煩躁。
門外站著的南與生從車窗見到準女婿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心裏很是不滿。今天是你廖城和我女兒新婚的日子,你都如此沒有耐心,那以後對我的女兒能好麼?但這個男人是女兒願意的,甚至是女兒厚臉皮追來的。南與生就算看不慣廖城也隻能忍著,回頭跟養子南邶小聲一句:“去裏麵催一下,差不多晞晞可以出來了。”
今天異常沉默的南邶點點頭,轉身往裏麵走,可還沒等進門,就見陳素芬死了娘一樣的跑出來大喊:“啊,不好了,晞晞不見了!晞晞逃婚了!”
“轟”的一聲,外麵的記者炸了窩,而車裏廖城的眼底猛地掀起狂風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