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雲是被凍醒的。
她睜眼一看,隻見自己身在一座小土胚房,連屋頂都是茅草,家徒四壁,茅頂漏雨,四麵透風,躺在簡陋的舊棉絮上,身上的被子冷硬如鐵。
還不如不蓋。
謝持雲頭痛欲裂,腦子發懵,勉強睜著眼觀察四周——
她身為燕朝太後,即便遭遇政變,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
那這又是哪裏?
謝持雲眉心一痛,隨之抬手竟摸到一顆痣。
謝持雲的心猛然沉底。
她沒有這樣的一顆痣。
“小賤皮子醒了啊?”
一道尖利刻薄的女聲在謝持雲耳旁炸開,謝持雲還來不及反應,就感覺身子被人狠狠撞到牆上,謝持雲喉間腥甜,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色的汙血。
“還裝病!”
謝持雲迷茫地抬頭......
她這才發現自己麵前站著一個衣著得體,神情凶惡的老婦。
隻見老婦穿著厚實的小襖,頭戴銀簪,看樣子身份並不低。
似乎是察覺謝持雲的目光,老婦傲慢地抬起下巴,厭惡而不屑地暼著簡陋的四周,仿佛多紆尊降貴一般:“你那該死的娘不知廉恥,勾搭我們老爺,這才生下你們兩個賤種。”
老婦伸手就要來拉謝持雲,謝持雲躲閃不及,眼看就要被她拖走,然而老婦卻痛叫出聲,手臂多了兩排牙印,老婦氣得臉都紅了,抬腿就往身旁踹。
謝持雲隻聞一聲悶哼,才發現自己身旁原竟站著一個瘦弱的小男孩,男孩此時被踹到角落,縮成一團,瘦得跟杆兒似的,麵色發黃,四肢卻頗為蒼白,活像誌怪故事裏的小鬼。
男孩渾身青紫,衣不蔽體,一雙眼睛卻黑得發亮,炯炯有神,年紀約莫四五歲,麵上神情卻沉穩得嚇人,周身自有一股不凡氣度。
即便是謝持雲自己手把手帶大的幼帝,隻怕也有所不及。
謝持雲輕歎,隻以為是自己借屍還魂,她眼底徒然多了幾分寒芒,麵上威嚴頓生,雖是仰視老婦,卻硬生生讓老婦再次伸出的手頓在原地。
“你!”老婦麵露駭然,心下生疑:這榮國府七小姐自小為外室於鄉野中養大,如何能有這樣的氣勢。
“所以呢?”
謝持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又沒有原主人的記憶,隻能試探著緩緩開口:“你來這裏,隻怕不是為了耀武揚威吧。”
“有話直說。”
謝持雲雖在病中,可前世久居高位,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壓。
老婦先是一驚,又似乎為自己屢次被謝持雲震到而十分惱羞成怒,她嘴裏不斷罵著汙言穢語:“放肆!我代表太太而來,豈容你插話質疑。”
“小姑娘家家的,竟如此不知禮數,跟你那娼雞娘真是一模一樣!從根上爛到頭了!”
老婦自覺受辱,氣得臉都紅了,一邊說,一邊發狠得把草屋裏為數不多的家具全砸在地上,招手把在外麵探頭探腦的幾個仆婦都喊來:“太太都跟我說了,咱們今天,就是要把這對賤種趕出村子!”
“男的打死,女的賣到最下賤破爛的窯子裏,我看這小娘皮怎麼囂張!”
“那嬤嬤,他們反抗怎麼辦?”一個仆婦陰險地看著瑟縮在一旁,手裏緊緊攥著什麼東西的男孩,奉承地笑問:“您看,他們還藏著東西呢。”
男孩聞言,臉色青了又白,慌亂地胡亂揪著草塌,求助般望向謝持雲。
謝持雲眉頭緊皺,輕輕搖了搖頭,示意男孩把東西給到自己手裏,男孩反手遞給謝持雲一瞬冷光。
“反抗?那就打死不論!反正老爺人在江南,府裏全由太太做主,那個賤人想母憑子貴,也得看看自己那條賤命受不受得住!”
老婦一掌甩在男孩臉上,直把男孩打得摔倒在地,男孩吐出一口帶血的牙,一聲不吭,老婦雙手叉腰,得意地俯視著姐弟倆。
“把藏著的東西交出來!”
仆婦毫不客氣地用力推開男孩,在沒發現他手上有任何東西時,仆婦竟揪著男孩枯黃的頭發,用力把男孩甩走。
男孩捂著額頭,手指中滲出絲絲鮮血,然而他並未有半分哭鬧,反而麵色如一彎深泉般沉靜。
“還有你這個小賤種。”老婦揚手就要給謝持雲一掌,隻聞一聲銀針刺破皮膚的悶響。
“好啊!”
老婦痛叫一聲,瞪著自己手心的血點,勃然大怒,破口大罵:“果然是畜牲養的,我非得給你賣到最下層的姬院,讓你和你娘一個爛樣!”
“還不快給我動手!”
謝持雲看似羸弱,實則竟還有力氣用銀針刺向老婦。
趁著老婦愣神,謝持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站起,用那根銀針死死抵在老婦的脖間,一眾仆婦頓時呆在原地,半步也不敢上前。
“諸位且慢。”
謝持雲臉色更白,隻覺得頭重腳輕,她咬破舌尖,奮力保持清醒:“如果諸位堅持上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手抖。”
“你想…你想做什麼?”
老婦此時已經兩股戰戰,全身發抖,肥壯的身軀讓謝持雲不得不倚在牆上。
“別殺我,別殺我,我都答應你!”
謝持雲此時沒力氣說話,故而垂著臉,一字未答。
老婦可能誤以為她要撕票,嚇得滿臉淚水,連聲哀求:“姑娘,姑娘!你殺了我,太太不會放過你的!”
“嗬,我不殺你,她也不會放過我,殺了你,反倒還保存了我弟弟。”
謝持雲低聲笑道,配合著她陰惻惻的神情,慘白的臉色,鮮紅如血的朱唇,像極了索命的女鬼。
“匹夫一怒,流血五步,足夠了。”
一個地位稍高的仆婦顫巍巍地開口:“其實…其實太太隻是要求,給你們五十兩銀子,讓你們離開本城......”
“哦?”
謝持雲知道自己要繼續老變態的人設,故而握著針的手又緊了幾分,一股鮮紅從老婦脖頸流下,她笑得溫柔又軟和:“所以這是你們自己的主意?”